最中央的大帳,自連夜逃回來后,步度根已經心神俱疲,縱然知道自己作為主帥臨陣逃走會讓威嚴掃地,可面對兩邊夾擊而來的騎兵,養尊處優太久,已經沒有多少膽氣了。
自去年輕敵被那馬賊首領追殺,身上插著幾支箭狼狽的逃回部落,即便往后不提,心里面終究還是落下直面那人的勇氣。
兩次失利,讓他精神有些衰弱。
柔軟的羊毛動了一下,他側身擁著旁邊最愛的女人,方才感到溫暖,然后有些熱了…越來越熱,夢囈幾句,身旁的女人陡然尖叫起來,將步度根直接從夢中驚醒,坐起時,全身都是濕膩的汗水,然后…斑斑點點明亮的東西闖入視野。
“快出去——”他圓瞪眼眶,大吼著隨手取了一件皮襖披上,推搡著來不及穿戴的女人跑出大帳,混亂喧囂的聲音此時貫入他的聽覺中,整個人怔在了原地,視野里大火自西面燒了過來,帶著火光的箭矢飛在天空,落在皮毛縫制的帳篷上,尖叫、哭喊的牧民一個個跑出來,有人渾身冒火在地上撲騰慘叫,東面隱隱有狼的嗥聲響起。
步度根頭皮發麻的縮緊,視野之中,戰馬飛馳嘶鳴,一柄虎口長刀撕破了倉促組成防御的人流,雄壯威猛的關西大漢劈下一道身影落馬,滿臉沾血,大叫:“痛快!”隨后兇戾目光看向了這邊,口中暴喝:“隨我沖過去——”
燃起火焰的大帳前,步度根揮手讓護衛上去:“攔住他。”便是拉著女人想要逃走,片刻間,身后傳來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回頭看了一眼,昏黃搖曳的火光里,戰馬直接撞進了人堆,那柄長刀帶著血花的左砍右劈,直奔他過來。
“還有人呢?我的兵呢——”他驚恐的邊跑邊吼。
“狼!東面出現狼群闖入部落里來了,他們大部分過去驅趕狼!”奔跑中有人回應,“…好像是狼災…咬死咬傷很多人。”
“我…”步度根想要大罵,然而視線遠處的廝殺蔓延過來,隱約見到熟悉的身影,一道道騎兵射箭、舞刀將他們圍繞起來,然后挽起弓箭。
此時,步度根身邊還剩下數十人拱衛,見對方挽弓立即上前圍成圓圈舉起盾牌拼合,箭雨呯呯呯釘在盾牌上,或落在人的大腿上,這些鮮卑護衛咬牙堅持不倒,不久之后,敵人從后面追了上來,虎口長刀轟然劈在皮盾上,馬的沖力,人的臂力,那面盾牌啪嚓一聲,砸的碎裂,木屑四濺,后面那人整張臉血肉裂開飆血的向后倒。
護衛的盾陣一旦被打開缺口,意味著防御已經出現坍塌。華雄又是一記劈斬:“步度根,今夜你要死了——”
身邊數十騎突擊,兵鋒直接將缺口撕的更大,舉盾的鮮卑護衛混亂起來,周圍箭矢飛蝗從奔行繞圈的馬背上過來,人影一道道的被釘翻在地,鮮血從尸體下流淌地面時,黑色的戰馬緩緩上前,停下,公孫止大氅一掀,從馬背下來,大步朝躲在光著身子的女人后面的步度根過去。
“公孫止…你要做什么…”鮮卑語在說著,然而過來的身影推開前面的女人,一手摟過裸著下身的西鮮卑單于,有狼騎取過胡凳,那邊公孫止過來,大馬金刀的坐下,雙手壓在膝蓋上,語氣猶如往常一樣平淡:“白日的時候,你殺我一百多個兄弟姊妹。”
周圍廝殺的聲音已經停下,眾狼騎收攏將中間一坐一站的二人圍起來,弓箭指向附近救援而來的鮮卑騎兵,對方也是投鼠忌器的不敢妄動,就聽里面的聲音繼續:“現在我也殺到你家里來了…你說怎么辦?”稍緩,他指著旁邊的女人,對馬背上提刀的魁梧身形開口:“這個女人賞給你了。”
華雄裂開嘴,將刀呯的插到地上,翻身下馬將單于的女人扛在肩上,聲音掙扎著尖叫起來,轉眼就去到一排狼騎后面。此時,有會鮮卑語的狼騎將話翻譯過去,女人凄慘的尖叫聲也同時傳過來,過得幾息,步度根咬了咬牙:“漢人,草原上成王敗寇,輸就是輸,你提條件。”
“好,殺我一百五十人,十倍還來,我要一千五百條命,給不給?”公孫止神情冷淡的望著他,李恪走過來,一棒砸在西鮮卑單于膝蓋上,對方痛哼一下跪下來,手撐著地面,仰起臉,臉色已經慘白。
遲疑中,狼牙棒壓在他后腦勺上,那名翻譯的馬賊開口:“不給,就殺了你。”
火光搖曳照著掙扎的身影,想要站起來,然而后腦上的重物還在加力,臉色漲紅大喊:“提一千五百人…”
周圍,數千鮮卑騎兵猶豫的互相看了看,都沒有動,那邊掙扎的步度根再次嘶吼:“快去啊!”
一名心腹將領咬牙轉身帶著千人嫡系朝北部捉人,半柱香的功夫驅趕烏泱泱一片鮮卑牧民過來,他們只知道有敵人打了進來,不少人手里還拿簡陋的兵器,在空曠的地方整齊的排列。
“讓你的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們殺了。”胡凳上,聲音再次傳來。
步度根聽心驚肉跳,腦勺上的狼牙棒加重時,下一秒,他緊緊閉上眼還是吼了出來:“把他們都殺了——”
離弦的聲音嗡嗡嗡的響起來,箭矢飛過天空,密集的覆蓋人群,聽到聲音還未反應過來的鮮卑牧民們就見密密麻麻的箭矢釘來,有人還在錯愕,就見到胸口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箭,身影在一片片慘叫的聲音里倒下,尚未死透的在地上呻.吟,隨后有人過來補上一刀,過得一陣,聲音才徹底死寂下來。
“這下你滿意了吧。”匍匐地上的身影咬牙怒視。
周圍無數的鮮卑騎兵看著這一幕,沉默的可怕。
聽到翻譯,公孫擺了擺手,咧開嘴笑了起來:“那只是第一條,接下來將你部落中的漢人奴隸,無論男女老幼都交給我帶走。”
“這個簡單,你等著。”步度根連自己麾下牧民都不顧了,又豈能在意那些漢人奴隸,便是朝之前那名心腹發出命令,爽快答復的聲音擴散開,馬背上那些持刀持槍或持弓箭的鮮卑騎士越來越冷漠,視野之中,橫躺在那邊的尸首變得刺目,原本警惕的兵器有些傾斜下垂。
“這樣的人…怎能當我們的單于…”有聲音在他們當中輕聲的呢喃。
東邊的天空漸漸泛起鉛青,已經快要天亮了,東面營地的狼群引起的騷亂逐漸平息下去,大隊的兵馬正朝這邊趕來,隨后不久,曹純走過來低聲:“首領,時候差不多了…一旦被包圍,弄不好這些鮮卑蠻人會逼急咬人。”
“再等等,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公孫止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微微抬了抬頭,望一眼東方的天空。
曹純皺著眉眺望遠處增援而來的鮮卑人,眼下只得沉住氣,握刀站在那里。不久之后,另一邊轟轟鬧鬧的聲音過來,那是將近兩千人的規模,男女都有,也有小部分是老人,當中是見不到小孩的,他們被繩子捆縛連在一起,跌跌撞撞的過來,各個面黃肌瘦目光呆滯,破破爛爛的衣服里,胸膛的肋骨都能看的清晰無比,而婦人大多都沒有遮掩的衣飾,身上到處都是鞭打、啃咬的痕跡,下身更是污穢不堪,大抵遭受了什么樣的待遇,眾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漢人奴隸緩慢的過來見到公孫止一群人時,聽到他們說的漢話,有人激動的哭了出來,也有人發瘋的撲過去想要廝打匍匐在地上的步度根,心酸的哭叫片刻間響徹這片部落。狼騎好言勸他們靠后,然后回頭看首領的方向,那邊身影此時也站了起來,一把擰住地上的身形,拖拽起來。
“第三件,送我們離開。”
話音落下,不等對方回答,擰著對方皮襖后領拖著就朝之前進來的方向大步而行,周圍狼騎呼喊著漢人奴隸們跟上,華雄方才丟開已經半死不活的那個單于女人,提上褲子上馬。周圍,除了步度根的心腹尾隨跟上來,其余還有數千騎兵沒有要動的意思…
外面,等到所有人轉移跑向草原,步度根扭頭看向身后的那高大的身影,壓抑到顫抖的嗓音開口:“交易已經完了,你該遵守承諾,公孫止。”
“是啊,已經完成了…”身后那聲音低沉,夾雜著慍怒,公孫止勾起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不過,還有第四件…”
步度根瞳孔一縮,回頭的瞬間,大叫:“你不守承諾…”
話出口一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鋒壓進頸脖里,噗的一聲,從另一邊橫切出來,血漿噴涌、拉扯而出的紅色血肉、翻滾的腦袋飛在了天空,無頭的尸體朝前撲了下去。
營帳那邊,步度根的心腹親衛嘶吼著沖過來,上百道箭矢飛過去,將他們速度緩了一下,公孫止方才帶著身邊百多人策馬而去。
”告訴他們,殺我公孫止一人,十倍還之!“馬背上,他朝會鮮卑語的一名狼騎說道。“
那人駐馬回轉,用鮮卑語朝那邊蜂涌去搶尸體的人大喊:“殺我公孫止一人,十倍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