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還在里面躺著,他們就這樣在院子里吵了起來。
于氏鐘是放不下心,回來勸道:“舅舅是該為弟弟妹妹想想。我是出嫁女,出嫁的時候已經拿了嫁妝,怎么能再分遺物呢?”又攙著孫氏,對她說:“舅媽,上次外祖母給我的只是一些染布的染料,不值什么銀子的,你要是想要,我讓人送回來好了。”
孫氏得了臺階下,忙開口說道:“你只管收著好了,老祖宗給你的怎能再要回來,舅媽我就是管不住這張嘴,好的壞的都往外說。”
兩人相互攙扶著進了內室,那邊已經停床。于氏進門便跪下了,早前她痛哭的時候,丫鬟就給她換好了白布麻衣,她便同孫氏的兩兒子一女跪在一起。
外面的下人早已預備齊全,侯府由內到外,宅門一律都拿干凈的白紙糊了,下人早已換了孝服,這些都是孫氏的照管的。
武忠侯去請了欽天監陰陽司來擇了吉日,停靈正寢。圣上聽聞,下了旨意,賞銀三千兩,又諭禮部主祭。家人各處報喪,上京中的世家,都來探喪。
于氏是出嫁女,沒有出嫁女守靈的規矩,孫氏雖是愛財,可單單是圣上隆恩,就將她驚的不小,喪事辦的倒是周正的很。
于氏日日前去哭喪,十幾日下來,每日茶飯不思,又流淚不止,終是病下了,請大夫來問診,說是傷了心肺,只讓好好養著。
又這樣養了兩個月,才漸漸好些。
這日,陸嬌娘正陪著于氏在院中看海棠。五月的海棠開的正艷,映襯著夕陽,枝條隨風起舞,婀娜多姿。
“夫人,小姐。外面有風,還是回屋里吧。”金嬤嬤勸道。
母女兩人看的意猶未盡,卻是誰也不想回。
外院匆匆走來個婆子,對著幾人行了個禮,說道:“側門來了個美貌婦人,帶著一個小丫鬟。說是有急事要找夫人。”
金嬤嬤瞪了那婆子一眼,氣呼呼說道:“亂說什么婦人、丫鬟的,我先去看看。”
說著,也沒和于氏請辭,快步往外走。于氏叫住她,“慌什么,老爺都在床上躺了近兩年了,難道還能跑出去夜會美人?直接請進來吧。”
這倒也不是金嬤嬤擔心,陸遠山摔斷腿昏迷還沒醒時。府里來了好幾撥小婦人上門的,有的是大肚子,有的抱著個一歲小孩,都說自己是陸遠山養的外室,聽說老爺摔傷了,特意帶孩子回來認祖歸宗。當時,可把唐老夫人氣的不行,好在于氏快刀斬亂麻,一準全都送衙門了才省心。
陸嬌娘見有外人來,自己也不便在場,就請辭了,帶著丫鬟回了小跨院。
“小姐,今天那海棠花真美,我回去要讓秋霞姐幫我繡個海棠花的扇面。天馬上就要熱了起來,到時候用繡著海棠花的扇子,多美。”三丫跟在她后面說。
“夏天本來就熱,你還要繡個顏色這么重的花當扇面,豈不是看著更熱。”
“那小姐說要繡什么樣的才好看?”
“要我說,夏天肯定是要下雨才涼快,我就要個雨打芭蕉的扇面,用這樣的扇面扇風才涼快。”
“有雨打芭蕉的花樣么?”三丫疑惑道問。
“沒有就自己畫啊,其他的花樣子不都是描出來的么?我回去翻翻書,找個芭蕉樹的圖,咱們自己再添點雨水畫上去,不就成了么?”
說做就做,陸嬌娘回去后就將自己僅有的幾本書翻了個底朝天,還真找出來個芭蕉美人圖。主仆兩人正商量著怎么描才好看,門外有于氏院中的小丫鬟進來傳話。
“夫人讓小姐換身見客的衣服去她那里。”小丫鬟只有五六歲的樣子,掉了的門牙還沒長齊。
秋霞抓了把拔絲糖給她,“拿著吃吧。”
小丫鬟抱著糖高興的跑了出去。
“秋雁姐,你看秋霞姐多壞,那丫頭牙都沒了,還給她吃糖。”三丫說道。
“你懂什么,我要給了她銅板,回去肯定讓別人給沒收了,給了她糖,她還能吃上幾顆呢。你這個三丫,就知道笑我,你再不給我老實點,看我還給不給你繡扇面了!”
“好姐姐,我錯了,你千萬別不繡啊!”三丫作勢去求她,兩人打鬧成一團。
秋雁給陸嬌娘換了見客的衣服出來,秋霞忙停了打鬧,給陸嬌娘重新梳了頭,收拾妥當。
那廂,于氏正見著傍晚上門的美貌夫人。
那婦人皮膚雪白,身材削瘦,于氏打量了一番竟然猜不透她的年紀。
“老身幾月前有事去尋鄭老夫人,她當時托我將這個匣子帶出來給你,說自己怕是大限已到,害怕走的突然,見不到你。就將這匣子先托付給我,等她去世了,再交還于你。”
竟然是外祖母派來的,于氏驚到:“外祖母留了留了什么給我?”
金嬤嬤見于氏只聽那婦人一言,便全相信了,不禁在旁邊勸道:“夫人,老夫人想給夫人說什么送什么,直接派人來接夫人過去就好了,怎么會找個不相干的人送來。”
于氏卻知道,武忠侯府早就被孫氏把持著,怕是自己去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有眼線盯著,外祖母肯定早知道,才另想法子送來給自己的。
那婦人卻不慌不忙,從袖中掏出來個半尺見長的窄匣子,“夫人,鄭老夫人說,這東西只要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于氏連忙接過匣子打開,里面放著個小小短短的匕首,外面是油藤編的套子,于氏伸手就拔了出來。于氏上一次見到它還是十幾年前,這么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外祖母怎樣保養的,這個匕首依然泛著寒光,鋒利無比。
“這,這不是。”金嬤嬤結結巴巴地說。
“對,這就是當年外祖父送給外祖母防身用的匕首,沒想到外祖母竟將它留給了我。”于氏說著又想起了以前的事,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鄭老夫人還讓我給夫人帶一句話。”
“什么話?”于氏問。
“當機立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