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中秋,正值丹桂飄香,秋菊綻放。
蜜金色的陽光,照著池塘一角,幾朵倔強晚開的雪白小荷,分外醒目,和幾分格格不入的冷清廖落。
酒酣耳熱之際,一位新科舉人,略帶驕矜的拈起只肥美的蟹螯,指著一朵小荷調笑。
“四時八節,凡物當遵循時令,應運而生。否則總歸是落個不倫不類,不上臺面!”
一群帶著酒意的同窗紛紛捧場叫好,但也有細心人瞧出不妥。
“夏兄何出此言,你新科高中,正是春風得意之時,還有何事心煩?”
有那熟知根底的,呷著鴨頭,嚼起舌根,“舉業順暢,情場不利唄。”
那人詫異,“夏兄不是早就訂了一門好親事么?聽說那女方父親還是當年圣上身邊的舊臣,與皇后娘娘都熟識的。”
“就是這樣才麻煩。便是不合心意,想退都退不掉。更何況夏兄高中,想那韓家,更不肯罷手了。”
瞧那夏公子并沒有出言阻止,這人便會意的繼續說起女方壞話。
“說來夏兄原本有個表妹,溫柔美貌,青梅竹馬,只家境敗落了些。原想做不了正妻,便看在親戚情份,做個妾室,也當照應一二。誰知那韓家,就是不肯容人。
聽說那位韓小姐相貌平平,也就罷了。偏還傲氣得很,說不愿太早生育,要做些事情再嫁人,這一拖就拖到如今。如今啊,這天下的女子,都瘋魔了,個個都以為自己是皇后娘娘呢,學得心都野了!”
他說完這話,示意旁邊陪酒歌姬伺候,誰知那歌姬卻是俏臉一冷,把酒壺放下了。
“郎君這話,妾不愛聽。妾雖下賤,也知皇后娘娘是個最明理能干的人。她鼓勵女子自立自強,有何錯處?倒是皇后娘娘說過,只有最無能的男子,才怕女子強過自己呢。”
她站起身來,擺明是不想伺候了。橫一眼那位夏公子,譏諷道。
“妾雖不識字,可長春真人的小冊子,也是記熟了的。無論男女,皆不宜太早婚育。公子們若是只想娶個能生育的,這天下多了去了,何必非巴著好人家的小姐?
說白了,不過是既貪圖岳家的助力,又想要三妻四妾,坐享齊人之美。還裝這副情種樣兒,哄誰呢!”
夏公子惱羞成怒,“你,你這賤婢,好生無禮!你不要錢了么?”
“不要了,您留著哄表妹去吧!”
歌姬怒氣沖沖而去,不想隔壁包廂一個丫鬟出來,賞了她一大錠銀子。
“你這番話說得痛快,我們小姐聽得高興,賞你的!”
歌姬瞬間轉怒為喜,“那怎么好意思?這也太多了,要不我來給你們小姐唱幾支小曲吧,揀我最拿手的唱。”
她還是很有職業精神的。
丫鬟一笑,“不必了,去歇著吧。”
歌姬道謝去了,隔壁屋里,那位“相貌平平”的韓家小姐,韓英娘笑著揶揄。
“您瞧,這就是您挑的好女婿,可不是我在背后說他壞話。”
韓王氏氣得眼睛都紅了,“豎子無禮,豎子無禮!退親,退親!”
要不是顧忌著名聲身份,她都恨不得出去大耳光子抽他了。
她轉瞬,又哭了起來,“我的兒,你怎么這般命苦?”
這些年,隨著韓徹在官場上越發成熟老道,官兒也越做越大。
前年便入了宮城,進了刑部歷練。
兒子韓藻也爭氣,吳家那小子考中一個舉人怎么了?她兒子都是進士了!
女兒英娘是不愛在外頭炫耀,但幾門“小生意”皆做得風生水起,賺錢著呢。
只英娘的親事,確實不太順遂。
老家的婆婆,就是那位長期虐待打壓韓徹,弄得他早年對美貌女子一直心存戒心的嫡母,眼看庶子越發出息,百般作夭。
先是嫌棄韓王氏兒子生少了,只一雙兒女,要給韓徹送妾。
后又想干涉韓藻的婚事,想將一個糟心親戚家的姑娘,說與他為妻。
以上均被韓王氏堅決堵回去之后,她又惦記上了英娘。
這回改變策略,只說怎么怎么思念她,說他們一家子都在外頭奔前程,也沒個人來她跟前盡孝云云。
說白了,就是想把英娘弄回老家當“人質”。最好再安排個糟心婚事,一輩子拿捏在手里。
韓王氏氣得無法。
但一個孝字壓下來,確實是沒辦法。
若強硬拒絕,只怕還要壞了女兒名聲。
韓徹發了狠。
為了寶貝女兒,特意告假回了一次老家,跟嫡母攤牌。
要嫡母再這么作下去,他索性辭官回家務農算了。一家子都不奔前程了,天天守著嫡母斗法。
但要是嫡母不再這么作,他愿將嫡兄的一個孫兒帶在身邊教養,扶植成人。
至于能否科舉做官,這個要憑天資和運氣。他保證自己盡心盡力,但保證不了成材。
這樣的大實話,反讓韓母信了。
前后尋思一番,到底妥協。
家里有一個做官的,尤其是做大官的,到底是體面多了。
孫兒孫女們說起親事來,那是抬頭挺胸,無人敢欺。
但韓徹只帶一個走是不行的,至少得倆!
韓徹痛快答應了。
反正小孩子到了他身邊,耳濡目染,好生學上十幾二十年,總能走上正路。有兩個,不還能有個競爭么?
所以韓徹除了帶走嫡母指定的嫡孫,還帶走了嫡兄心愛小妾的庶出幼子。
有這兩個“人質”在手,相信嫡母長兄不會再來鬧事了。
但韓王氏到底不安心。
才到京城,還沒摸清門道,就趕著給女兒說了夏家這門親事。
要說夏家門風不錯,公婆也好。就是這夏家小子自恃讀書伶俐,未免驕傲了些。
之前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言,韓王氏還總往好里勸女兒。
年輕人嘛,總有犯糊涂的時候,等日后成了親,總會穩重起來。
尤其聽說夏小子中了舉人,韓王氏就更高興了。
原還想叫兒子多去幫襯一下未來妹夫,帶著拜見些好先生,傳授些春闈經驗。可今日在女兒的安排下,聽到這夏小郎的真心話,韓王氏是徹底涼涼了。
連一個歌姬都看出來的事情,她要再執迷不悟,那就是把女兒往火坑里推了。
這樣的親事,就算勉強成了,小夫妻日后也過不好的。
她自家嬌養的閨女,何必嫁給個不知珍惜的臭小子去受委屈?
只一旦退親,對女方名聲始終影響不好。
尤其英娘也快二十了,回頭再要說親,就更難了。
心里正窩火又發愁,忽地隔壁竟是打了起來。
或者說,有人單方面的闖進那群公子哥的包房,砸了個稀巴爛。
“你,你們是什么人?怎么光天化日之下,竟跑來打人?報官,我們要報官!”
隔著紗窗,就見對面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光一身背影,都帶著幾分肅殺血氣。
“報官好呀,本官就是!你們這群讀書人,吃飽了沒事干,竟敢妄議朝政,對皇后娘娘出言不遜。你們說,本官要是奏上朝廷,你們這些人,敢當何罪?革除功名怕是免不了的吧?”
一群書生嚇得牙齒都打戰了,“你你你…我們哪有?我們就是,就是閑話…”
“皇后娘娘,也是你們能閑話的?”
重重一記鞭子,抽在桌子上。
打得盤飛碟碎,一群書生都快嚇尿了。
哆哆嗦嗦,帶著哭腔,“那你,你到底想干嘛?”
“不想干嘛,也就洗洗你們的狗嘴!”
那人一個眼色,旁邊手下如狼似虎,將幾個書生提起來,統統扔進窗外只及腰深的小池塘。
到底入了秋,日頭雖大,水卻冰涼。
且幾人慌亂之中一攪和,池底淤泥翻起,瞬間弄得狼狽不堪。
被獨留下的夏公子,眼看那人逼近,嚇得腿都在打戰,“你你你,你不要過來…”
那人拿著鞭子還沒戳到他,就把他嚇得撲通一屁股坐地上了。
“慫包!”
那人笑得冰冷,“聽著,我不管你說的哪家小姐,限你今日之內,立刻、馬上、現在就去退親!說跟你那好表妹,有了私情也罷。說你背信棄義,不是個東西也罷。總之不許禍害人家好姑娘!”
夏公子還垂死掙扎,“那,那既不關你的事,大人何必…”
“本官眼皮子底下,就見不得這種事。我就多管閑事怎么了?”
“你要不去,本官就要給你編編故事了。比如把你揍一頓扔出去,說你在方才呀,跟幾個下九流爭風吃醋…不不不,你這貨色都不配連累方才歌姬。干脆編排你有龍陽之好,瞧本官長得玉樹臨風,頓時就主動獻媚,被本官這正人君子拒絕了。這個版本,應該更受歡迎吧?”
韓王氏聽得臉都綠了。
但是,好想笑!
哈哈,龍陽之好。這頂帽子一旦扣下,這夏家小子就是中十個狀元也洗不清了!
真心痛快。
可這人是誰啊?回頭非去道謝不可。
可是替自家,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呢。
韓王氏一扭臉,就見女兒表情古怪,看著那人背影。
“怎么了?”
韓英娘沒出聲。
夏公子哭喪著臉道,“你,你怎么能這么冤枉人哪?”
那人嗤笑,“就冤枉你怎么了?本官如此美貌,都不嫌棄你這豬頭帶累我名聲了,你還敢嫌棄本官?記清楚本官的模樣,回去打聽打聽本官究竟是何人。若敢陽奉陰違…呵呵,那本官可不介意親自上門喝杯茶!”
夏公子知道惹到狠角色,只得答應下來。
那人卻是又一個眼色,手下頓時把他也扔下池塘,同樣滾了身淤泥,才放他離開。
韓王氏才想去道謝,旁邊又是一間包廂打開,兩個貴婦出來。
其中一個似是被嚇到,對另一個說,“令郎實在威武,恐小女嬌弱,配不上如此英雄。”
然后避瘟神似的走了。
留下婦人怒道,“你瞧瞧你瞧瞧,好容易約到一個不嫌棄你年紀的人家。結果你倒好,鬧這么一出,如今到手的媳婦又沒了!”
韓王氏正想幫腔,韓英娘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薛大人!”
薛慎回頭。
綠眸微愕,就見一個挺清麗的小姑娘,沖他笑得很甜。
“你還記得我嗎?先借你的錢,去造水車。”
當年見面就忽悠她的零花錢,英娘可一直記著呢。
哎呀呀!
薛慎恍然,“你你你,韓大人的千金!”
“對呀,我是英娘呀!”
“從前見你,還是個小奶娃娃呢。嘖嘖,一下長成大姑娘了!”
英娘笑嗔道,“大人也別說得跟我家長輩似的,您是少年得志,真論起年紀,您也生不出我這么大的女兒。”
“英娘,說什么話呢?”韓王氏聽不下去,出來認識,“這是——”
薛母也好奇著呢。
反正兩家丑事都給撞破,干脆一起說開得了。
原來今日不僅是韓英娘帶她娘來相看女婿,薛家也是如此。
薛母都快愁死了。
當年為了拒絕寧王府的親事,才給薛慎編了個只能晚娶的理由。
后來寧王府倒臺,落魄得還不如從前薛家。害死薛大姐的寧王之子,也給折騰升天了,薛家自然就操心起薛慎的婚事。
可他在福祿島,鞭長莫及的,竟是呆得樂不思蜀,也沒那心思。
薛家好不容易把薛良逼著考到舉人,進士考過兩回沒中,那小子就腳底抹油,在軍中謀了個差使,又投奔薛慎去了,在他賬下擔當謀士。
如今這對哥倆,可是一個沒成婚。
不過之前不是青州鬧災,就是漢王登基。事情確實也多,二人親事便耽誤下來。可如今看到天下大定,今年不是連慶國也并入大燕版圖了么?
哦,薛慎還升官了。
從一州守備,直接升任慶州大將軍。
大燕給了洪明修世襲,卻也收編了慶國軍隊,如今交由薛慎統領。
短時間內,是回不來的。
薛母一看,這可不行。
特意去求了皇后娘娘,總算是把這兩個大齡光棍給抓回來了。
回來就一件事,相親!
薛良昨兒相了一家,感覺不錯,總算把事情定了。
可薛慎這兒,相來相去都不滿意。
好容易今天這個覺得挺合適,誰知他鬧了這么一出,徑直把人嚇跑了。
這回頭可怎么辦喲!
薛母指著頭上白發,“兒女都是債!瞧瞧我這頭發,全是替他愁的。他倒好,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韓王氏十分理解,一樣大倒苦水。
二人說得惺惺相惜,特別投契。
回頭還想抓著對方兒女,幫忙說道幾句。誰知他倆早坐到一旁,吃著茶點,聊得熱火朝天。
薛慎在傳授英娘各種陰謀詭計。
“…象你今日,約了你娘過來,固然是對的。但要這么退親,那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太不劃算。你應該讓你兄長,去收集證據,抓人小辮子。必要時候,如方才那歌姬,完全可以買通設局,把這小子坑進去,再弄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到時你家退親,那就是理直氣壯,也沒人會說你半個不字。”
英娘只聽得兩眼放光,滿臉崇拜,“怪不得你能坑出一個慶州呢!中秋蕪城公主芳辰,我去宮中朝賀,聽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贊你。”
薛慎假假謙虛,“雕蟲小技,小技而已。”
薛母忽地心中一動。
再仔細看看英娘,竟是絲毫不畏她那坑神兒子,滿臉欣賞。再回想韓王氏方才吐槽女兒種種,越想越覺得,跟自家很是合適。
性格獨立,這點好啊。
若不愿隨軍,留在京城陪伴公婆,教養孩子也挺好的。
愿意自立,這點更好。
薛家是經過大磨難才漸漸復起的,越發知道珍惜。
如今族人們,有資質的都去讀書了,沒資質的便和女眷們一起打理家計。
多一個英娘,還能多一份助力呢。
薛母想想,干脆就老著臉開口了,“韓夫人,您若不嫌棄我兒子年紀太大,愿不愿意考慮一下——”
韓王氏一口茶水,差點噴地。
她正愁女兒沒下家呢,這就主動送上門了?
薛母很認真的,扳著指頭列舉了自家好處一二三。
門當戶對,絕不納妾。
支持媳婦搞小事業,還不必她立高門大戶那些規矩。
要是韓家同意,薛母就去求皇后娘娘賜婚,這點面子她自信還是有的。保證風風光光,把人娶進門來。
韓王氏細細一琢磨,還真有幾分心動。
英娘在自家養嬌了,也不是個能受委屈的性子。
太高的門第,她怕女兒受氣,太低的門第,也配不上女兒。
而薛慎說來,除了年紀大些,全是優點。
正經的科舉會元出身,名滿京城。
又是皇上皇后的同門師兄,如今位高權重,長得還一表人才。
這點特別符合英娘。
她打小就立志要嫁個英俊丈夫,否則韓王氏也不能看上夏家小子。
那小子雖人品差些,還算小白臉一枚。
但跟薛慎這樣美男子一比,就給比到溝里去了。
雖說薛慎方才發起脾氣看著挺嚇人的,但那是主持正義,還是為自家出頭啊。
而且韓王氏,私心里,還挺欣賞他那份狠勁的。
她這些年伴著韓徹,跟婆婆,及各路女眷斗智斗勇,早不是閨中天真的小白花了。
自然知道,一個有手段有智謀,又能頂得起事的丈夫,才能讓女人過得舒心。
不過這事有點大,她還得回去跟丈夫商議商議。
薛母自然同意。
還表示她家考慮的這些天,她就不再帶兒子相親了。
英娘到底年輕,毫無察覺,已經快被她娘給賣了。
倒是薛慎,綠眸一斜,瞧著親娘和韓王氏嘀嘀咕咕,就覺出幾分不對來。
摸摸下巴,再瞅一眼小英娘,薛大人難得有幾分心虛。
這樣小,合適么?
會不會有老牛吃嫩草之嫌?
回頭進宮的時候,薛師兄就吞吞吐吐,不大好意思的去咨詢師妹了。
美娘,如今的林皇后,一別經年,再見可當真是今非昔比。
就算美娘素來不喜奢華,但長期在最頂尖的物質條件,和最頂尖的精神熏陶下,蘊養出來的風華氣度,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小龍女了。
端莊優雅,儀態萬方。
就算薛慎這樣人物,恍惚間竟都有些不敢逼視。
只是聽著師兄煩惱,美娘頓時笑了。
“你要不樂意,當時就有千百種方法回絕。這會子找我,無非是想尋個支持而已。師兄,這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哦。”
老牛頓時拉下臉,“你說你這么聰明干嘛?女人有時要笨一點,才討人喜歡。”
“那是你。”燕成帝從殿后走來,義正辭嚴,“皇后聰明,是朕的福氣。”
得,虐狗的又來了。
薛慎不想吃狗糧,轉身要走。
燕成帝卻難得把他叫住了,“既動了心思,就把喜事辦了吧。讓先生高興高興,興許也能開懷一陣子。”
師兄妹對視一眼,齊齊沉默了。
上官令病了。
在閔柏平穩掌控朝政,美娘終于平安產子之后,至于薛慎,那是個不用操心的,只要不走上歪路,只有他坑別人的份。
放下心事的上官令,就病倒了。
心病。
他只覺人生想做的,遺憾的,皆已完成,可他的小孫女,怎么還找不到呢?
美娘也很無奈。
當初在派雷長庚出海時,她就惦記著這事,專程讓他們去上官家族被流放的儋州送信。
且閔柏一登基,也赦了上官家的罪,準其返回故里。
而上官家族,也盡快回信了。
說這些年已經適應了儋州氣候,有些族人已在本地婚嫁生子,教書育人,打算留下來,另一支打算回返故土。
至于家族丟掉的小孫女,他們想了許久,一共找到三個上官令卦象中,顯示叫南山的人。
一個南山,是家仆之子,跟著他們遠渡重洋來到儋州,先可以排除。
另一個南山,是親戚兒子的小名。前不久,回到故土的那一支族人找到他了,但也打聽不到小孫女的下落。
還有一個南山,是個姑娘。小孫女幼時的玩伴,但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身邊也不認識任何一個跟她有關的人。
于是線索,就這么斷了。
饒是上官令智計百出,號稱半仙,但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也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尤其在一些偏僻地方,說不定皇上換了幾個,百姓都不知道。
閔柏倒想著利用皇上特權,來一次大海撈針。
可美娘頓時把他拍了回去。
當年上官令和整個家族整體蒙難,就算小孫女僥幸逃脫,必也會改頭換面,隱姓埋名。此時再查,又能查得出什么?
不過大海撈針雖然難度太大,但人口普查還是可以做一做的。
正好慶國不是改為慶州了嗎?
就以此為由,讓天下各州都做個人口統計,摸摸家底,也算師出有名了。
此時,美娘就拉著上官令的手說,“先生您可要支撐著些,清查人口的詔令已經發下去了,上頭皇上特意掛了您的大名。若是上官姐姐看到,定然知道您已平安無事,說不定就尋來了。”
上官令心里明白這個道理,可他真的還能等到這一天么?
燕武帝勸道,“您就不看別人,也得看著鴻姐兒幾個孩子的份上吧。孩子們都還小呢,我和美娘這么忙,也沒空管著他們,您若不替我們照看著些,都成了野孩子怎么辦?”
還野孩子,
宮中的奶娘嬤嬤,先生侍衛都是擺設么?
薛師兄忍不住在心中翻了老大白眼。
偏人老了,就吃一套。
上官令歪在榻上,哼哼唧唧,“要不是看在幾個孩子份上,我早就去了。難道還為你們么?”
薛慎綠眸一閃,頓時學起師弟,上前哭唧唧,“先生別呀!您還有弟子啊,弟子還沒成家立業呢,膝下又無半個兒女,先生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哪!”
燕武帝忍不住也在心中回送一白眼,東施效顰!
美娘幫著勸道,“師兄說得是,他這剛瞧好一個小媳婦,還等著先生您給操辦主婚呢。”
薛慎索性跪在榻邊,越發賣慘。
“先生您不知道,學生這一把年紀,回來相個親,各種被嫌棄。好容易相到一個熟人家里,礙著面子答應考慮考慮,可人家也半天沒個準話。要不先生您去幫著問問,萬一又黃了怎么辦?”
上官令看一眼美娘,美娘忙道,“是韓徹韓大人家的千金,小英娘啊。前些時來宮里,還給您請了安的。”
燕武帝頓時鄙視的看過去。
老牛吃嫩草,不知羞!
不過想想,還是替不知羞的老牛,說了句好話。
“那年紀確實差得有點大,先生去幫著說說吧。”
后一句可以,前一句說的什么話!
薛慎不爽嘀咕,“也就差了那么十來歲,人前小姑娘都說了,我還生不出她那么大的女兒呢。”
呵呵。
十幾歲的差距還小啊?
燕武帝略帶驕傲,回了句嘀咕,“也是啊,十幾歲頂多就當個叔叔了。哪象我,只能當美娘的小哥哥。”
你酸不酸的,還小哥哥。
這要不是顧忌著在先生跟前,薛慎都想跟他大打出手了!
誰知上官令似忽地想到什么,一骨碌竟是坐了起來。
美娘嚇一跳,“先生您慢點,這是怎么了?”
上官令抖著一只手,指著薛慎點了半天,忽地抓起竹枕,就往薛慎身上砸去!
薛慎嚇了一跳,趕緊跪好,“先生怎么了?弟子做錯了什么?您要覺得這婚事不成,弟子不娶就是,您可千萬別動怒!”
上官令更生氣了,“人家還沒嫌你老呢,你居然敢不娶?混帳!”
薛慎徹底懵了。
那先生這意思,到底是叫他娶,還是不娶呀?
連燕武帝都聽得一頭霧水。
還是美娘,善體人意,“先生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關于上官姐姐的?”
除了這個丟失多年的小孫女,很少事情會讓上官令如此失態。
還是女弟子好啊,比這些混小子強上百倍!
上官令眼中含淚,又氣又惱,“老夫想起來了!當年我帶著我的嵐兒,曾在一家古董店遇到了一個人。嵐兒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見人家長一張娃娃臉,便管那大了十幾歲的小子,叫小哥哥。”
薛慎聽得一頭霧水。
如此該打的是師弟啊,關他什么事?
可上官令下一句便是,“那家古董店,便叫南山堂!”
企圖將功補過,轉移話題的燕武帝忙道,“那南山堂在什么地方?朕立即派人去找!”
“你找不著!”上官令越說越生氣,看著薛慎的眼神越發不善。
“那小子,他家祖傳干的是摸金校尉的勾當。他要不出來,誰都找不著他。怪道這些年嵐兒音信全無,定是被那混帳子藏起來了!”
薛慎瞬間明白了。
自己還是當了替罪羊,替那個很有可能老牛吃嫩草的孫女婿挨打了。
可是摸金校尉?
師兄弟面面相覷,那不就是盜墓賊么,怎會跟上官令有了交情?
還是美娘反應快,“古董店?他是去銷贓…呃,還是怎地,認識了先生?”
就是銷贓。
上官令號稱半仙,于陰陽風水,天文地理,星象卜卦,十分精通。
這門絕學他說有泄露天機的風險,非有緣人學了會傷壽數,于是只略教了三個弟子一點皮毛。
但那摸金校尉,就是在南山堂偶遇上官令的小子,卻是天生有望氣點穴的本事。
咳咳,人家還有個正經身份,是古董商人。
因為干這行多年,他家也遭了報應。用盡辦法,也只能一脈單傳,人丁特別不旺。
所以到他這輩時,已經并不出手盜墓了。只收些盜來的古董銷贓,做個中間商而已。
那日,他剛好收了一只前朝古墓里的金梳,送來轉手,不意被帶著小孫女的上官令瞧見了。
當時上官令便瞧出那只金梳有些古怪,仔細看過上頭圖案,發覺是用一種很隱晦的手法,刻著一個婦人對過世情郎的深切哀思。
這樣東西,除非落到她那轉世情郎手里,否則擱誰手上,都會帶來不祥。
那摸金校尉倒是肯聽勸,頓時決定把這燙手玩意親自送回去。
上官令看他品性不壞,又有靈性,既有緣遇上,便跟他聊過一回風水星相,彼此都大受裨益。
那小子本想拜上官令為師,可上官令不想沾染他那一身麻煩,拒絕了。這小子卻一直恭恭敬敬,還說必會記得他的指點。
上官令氣悶道,“那家伙雖是個世家賊,卻是個知恩圖報之人。當年若知我落難,他必會前來搭救。若因此尋到我小孫女,也是情有可原。”
當年他早看出小孫女福薄,不適合學這些窺探天機之術。可小孫女好奇,一定要學,上官令只得略教了一些。
但他也算出,小孫女將來一定會為此受些磨難,但不至于送命。
只是從前,他一直沒往這方面想。
但今日被要老牛吃嫩草的薛慎一提醒,再加上那聲小哥哥,便如醍醐灌頂,想明白了始末。
若小孫女終究要為此付出代價,搞不好就是落在那摸金校尉手上,一樣被老牛啃嫩草了。
可即使如此,難道就一點尋他的辦法也沒有?
上官令嘆了口氣,“等著吧。你們的詔令若是傳遍天下,他瞧見會來找我的。”
話音才落,小驚鴻一臉莫名來給上官令請安了。
“方才我出宮去探視舅爺爺,在酒樓吃了飯,順便把剩菜饅頭施舍窮人,算是給師公積福。誰知有人送來這個,叫我拿回來給師公,說能解憂袪病。”
她拿出一只舊舊的小兔子香囊,可上官令一看,眼睛都直了!
“這,這是我那小孫女做的!當年我們在南山,養過一窩兔子。后來她學針線,就給我和她祖母,三人每個都做了一個兔子香囊。”
小驚鴻就問,“那怎么也不留個地址,讓咱們上哪兒找她呢?”
這回,她爹娘和薛師伯,三人異口同聲反應過來。
“南山堂!”
京城西市,一處繁華地段,新開起一家古董店。
本就掃得干干凈凈的店門前,一個年約四旬,仍略顯娃娃臉的中年男子,還在心神不寧的掃著地。
“你!小子!”
上官令一瞧見他,整個人都有勁了。推開弟子,竟是大步向前,想要先打一拳出氣!
“爹爹。”
一個兩三歲的小姑娘,嬌怯怯的倚著門,看著外頭的陌生人,有些驚恐。但仍是勇敢的跑過去,一把抱住中年男子的腿,就那么相依為命的仰頭看著上官令。
上官令的一顆老心啊,瞬間融化!
看著這個和自己小孫女年幼時,似足了八分的小姑娘,哽咽了,“嵐兒,祖父的小嵐兒吶!”
小姑娘有點害怕,但在父親的摸頭鼓勵下,還是勇敢的站了出來。
“我,我不是嵐兒,娘才是嵐兒。我,我叫兔兒,是娘起的。你,你是娘的祖父嗎?那我,兔兒帶曾祖爺爺去看娘。”
小姑娘得到父親許可,牽起上官令的手,拉著他往里走,還一路喊著。
“哥哥,哥哥!曾祖爺爺來了,曾祖爺爺來了!”
院子里,由高至低,躥出三個小子。
老大有十三四了,老二七八歲,老三瞧著跟老二差不多。
身高長相,卻各不相同。
老大提著水桶,老二拿著掃帚,老三拿著塊抹布,卻是從天井樹上爬下來。
眼看來了外人,老三咕咚咽一口唾沫,眼神亂飛,干巴巴給自己找借口。
“我,我就是擦擦樹…”
那你可真勤快呀!
老大老二齊齊望他,眼神無語。
上官令掃了一眼,依舊牽著小姑娘,繼續往前。
京城地貴,小院不算太大,倒也干凈整潔。前頭是鋪子,過了天井,后頭就是住家。
但此時,廚房里青煙裊裊,跟失了火似的。
小姑娘大驚,放開上官令沖進廚房,拉出一個三十許的婦人,“娘你怎么又不聽話,跑進廚房里了?爹說了火和菜刀都很危險,不許你碰的!青姐和白嬸呢?”
那婦人一面咳嗽,一面大著舌頭,一字一頓的道,“她、們、都…都、出、去、買、菜、做、事、了…我、我想、幫忙。”
上官令看得心頭咯噔一下,整個人都呆了。
然后瞬間,老淚縱橫。
他的小孫女,他機靈可愛的小孫女,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不是指外貌。
她應該一直被照顧得很好,皮膚嬌嫩,臉色紅潤。而是她說話做事,比老年人還要遲緩,竟,竟跟個傻子一樣!
婦人抬眼定定看他,忽地上前抬手,抹去祖父臉上熱淚,微笑起來。
“您、是、祖父。我、我、認得。我,我心里、熱。”
她想努力表達,卻按著胸口,說不清自己的意思。
只覺心中涌動著一股熱乎乎的,與血脈相連的東西。然后,然后同樣的淚流滿面了。
上官令哆嗦著,把小孫女緊緊抱在懷里。
“嵐兒,祖父的小嵐兒啊!終于找到你了,祖父終于找到你了!”
而門外,了解到這些年過往的美娘幾人,唏噓不已。
當年,上官令落難。
上官嵐執拗的離家尋他,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還沒到京城呢,就被一伙壞人盯上了。
想把她拐了,賣進窯子里去。
可上官嵐到底跟祖父學了些旁門左道,瞧出不好,便想逃脫。不意在打斗中,給人砸個頭破血流。
那些賊人以為她要死了,就想扔到荒郊野嶺,讓她自生自滅去。
誰想遇到同樣想要進京,營救上官令的摸金校尉,符都了。
因為曾有過的一面之緣,符都認出了上官嵐。
而自幼在江湖長大的他,什么歪門邪道沒見過?
當下三下五除二,懲治了那伙賊人。
嗯,同樣把他們砸得頭破血流,扔進荒郊古墓里,讓他們也自生自滅去了。
這還是上官令勸過他,要多行善事,否則就不是一般的古墓,而是機關重重的古墓了。
只上官嵐傷得太重,足足昏迷了一個多月才醒。
再她醒過來時,符都除了打聽到上官令已經脫險,被逐出京城的消息。還得面對一個忘記了一切,如嬰兒般啥也不知道的上官嵐。
大夫說,她是腦子受到重創,所以傻了。
可符都不認。
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能說傻就傻了呢?
她若忘了一切,那就從頭學起吧。
可走路說話好教,洗澡擦身那些事情就太不方便了。上官嵐再如何,也是個大姑娘了。他倆長得又沒半分相象,說是父女兄妹也沒人信啊。
符都只好偽裝成夫妻,帶著上官嵐躲了起來。
可這裝著裝著,假夫妻也處出了真感情,最后就假戲真做,有孩子了唄。
上官令十分生氣,“你既一直在大燕,怎不早來尋我?”
這樣機靈人,不信打聽不到他的消息。
這話說來就長了。
原本符都早六七年前,就聽說了上官令的消息。想要找來的,可他又怕啊。
自己這么不聲不響的,就娶了恩人的孫女。人家還是世家名門,是不是也太不般配了?
所以那幾年符都就想努力賺錢,讓全家過得體面一點,再來尋親。
別誤會,他可沒再盜墓了。
事實上,在當年放回那只金梳之后,符都已經金盆洗手。就靠給人看陰陽祖宅,混口干凈飯吃。
而且一有余錢,除了保證一家子生活,他就修橋鋪路,做了不少好事。
只那時沒攢下錢,可不得先等著了?
不想才攢夠銀子,上官嵐又懷孕了。
生完孩子,調養身子。
等到女兒漸大,錢也攢夠了,符都才敢拖家帶口,找上京城。
先盤個古董鋪子,置個小院,也是想讓自己顯得沒那么狼狽,才前去報信。
上官令氣得不行,“你你你,就是人不到,先來個信兒不行么?這么多年,你就不想想長輩會有多擔心?”
符都縮成一團,十分心虛,“其實,心里還是怕…怕您一不高興,非把我趕走…本來年紀就大,身份又低,還趁人之危…”
到時他媳婦孩子全沒了,他也不敢找人說理啊。
符家大郎看他爹那慫樣,倒是出來給上官令倒了碗茶,“爹也是,想把娘養得更好些。”
作為家里最大的孩子,他清楚的記得,以前的娘,要更“笨”一些。
不象現在,還能說出完整的話來。
他們也是怕上官令見到那樣子的娘,會更加傷心。
傻孩子,傻孩子!
美娘忍不住攬著符大郎,“不管你們如何,做長輩的怎會嫌棄?只會擔心你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是不是平平平安,康康泰泰?”
符大郎看她一眼,有些舍不得她那溫暖親切的懷抱,但還是認真的告訴她,“我其實,不是娘親生,我是撿…”
早看出來了,長得明顯不大一樣。
也不僅是他,還有最頑皮的三郎,一只手還有些殘疾,顯然也是收養的。
符都雖出身下賤,卻是個真正的君子。
他照顧上官嵐這些年,卻一直沒有真正碰過她。
直到她能明白事理,給她講清身世之后,是上官嵐自己愿意,二人才成的親。
是以他們最大的孩子,跟鴻姐兒差不多。
上官令嚴厲打斷了符家大郎,“你如今頂著符姓,管他們叫一聲爹娘,還管著家里的弟弟妹妹,你就是這個家里的長子!難道你還想逃脫責任不成?”
符大郎眼里閃著淚光,大聲道,“自然不會!”
“那就行了!我看你們幾個,都皮得不象話。嗯,回頭我要考考你們的學問,好生列個書單才行。”
看先生虎虎生風,精神抖擻的樣子,美娘三個弟子放心了。
就先生這精神頭,少說還能再活二十年!
薛慎湊到美娘身邊,“師妹,那你也給我下道懿旨唄。”
看人家老夫少妻,也過得挺好的嘛,他也想去討媳婦啦。
燕武帝一眼瞟過來,“朕來下旨吧。”
他幾時良心發現,肯做這樣好事了?
可高興勁兒還沒捂熱呢,燕武帝便道,“我看先生對師姐親事,似有頗多遺憾。薛師兄既要籌備婚事,不如給師姐也籌備一場,到時來個雙喜臨門,先生您看可好?”
大好!
小弟子的馬屁,拍得還是很到位的。
上官令正有此意,大手一揮通過了,“符家無甚長輩,不需要皇上賜婚,鬧得那般沸沸揚揚。不過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準備齊全的。橫豎小薛你是京城人,哪里都熟,近來又無事,就交你辦了。那個,符都,你要有什么意見,找他去提。”
薛慎,薛準新郎不服!
他哪里無事了?他明明很忙的。
要說京城人,那皇上呢?
他才是天字第一號地頭龍,怎么不去找他?師妹你也不來說說理!
可美娘早不管這對師兄弟紛爭,笑瞇瞇退到一旁,“我去準備禮物,給新娘子添妝。”
然后她就扔下苦命師兄,走啦。
燕武帝半步不離的跟上,“朕去擬旨。”
手拉手,跟媳婦回宮去也!
留下坑神薛大人,在帝后身后怒吼。
“先說好,那得把你們兒子借我壓床!”
三胞胎,可是全大燕早就出了名的祥瑞呢。
不知道多少人想見,只可惜三位小皇子身份太高,帝后藏得又嚴實,尋常人都見不著。
薛母惦記很久了,跟薛慎嘮叨過多回。
等到兒子娶親,一定要借位小皇子回來壓壓床,保佑她家也子孫繁盛,人丁興旺!
見說起皇后娘娘的三位小龍子,上官嵐也十分有興趣,眼巴巴瞅著祖父。
“我、也想、看看!”
早聽說是三個特別漂亮的小仙童呢,她惦記許久了。
上官令很豪氣,“沒問題,到時祖父把三個都抱來,也在你家床上滾一滾。”
人丁興旺,誰不愛呢?
只要孩子們好好的,長輩們有什么臉皮舍不出去的?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便是如此了。
不過有時,就算長輩愿意舍了老臉,孩子太不爭氣,也是無用的。
好比那位夏公子夏家,他家爹娘倒是想舍了老臉,求韓家回心轉意,別退親了。
結果就聽說,皇上親自下旨賜婚了。
這回舍了老臉,也沒用了。
夏公子不服,還特意去圍觀了英娘出嫁。
當見到新娘子的十里紅妝,聽說有大半,還是人家自己掙來的。夏公子心里那個酸喲,簡直不能提。
等無意中見到被風吹起蓋頭的新娘子,“相貌平平”的英娘,生得竟不比表妹遜色。尤其那渾身氣度,更是將小家子氣的表妹,甩了十萬八千里,夏公子真心覺得,自己瞎了。
否則,他為何要放棄這么好的媳婦,去找什么表妹啊?
他不僅瞎,還蠢!
看他捂著臉,順著墻根溜掉,新郎官綠眸微瞇。
算這小子識趣。
接上媳婦,回家去啰!
只是今兒這條路,實在不太好走。
聽說小皇子已經去到薛家,沿途數條街都被蜂擁而來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
認識不認識的,全都拿著賀禮,涌去賀喜了。只為了看一眼傳說的小皇子,送啥都值。
可你們,你們不能耽誤我娶媳婦呀!
聰明機智的薛大人,遇到了生平最大難題,要如何化解?
留著他慢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