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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0章 新綱領

  孫策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含笑四顧。

  “在座諸君,有的是宿儒前賢,有的是當世英才,有的是未來的棟梁。朕以江東寒門武夫,十余年而有今日,離不開諸君的提攜、輔佐與激勵。放言之前,先敬諸位一杯,以表感激之情。”

  孫策舉杯齊胸,環顧一周,一飲而盡,然后將杯底亮出。

  “請!”

  眾人舉杯,齊聲道:“謝陛下。”紛紛舉杯,一飲而盡,然后目光炯炯的看著孫策。他們有一種預感,今天的致辭,很可能又是一篇重要文章的基調,就像當初他在南陽講武堂的士之三重境催生了蔡琰的《士論》,開始了一個新時代一樣。

  有人上前,為孫策滿上酒杯,孫策端著杯子,起身離席,來到周瑜面前。“公瑾,可記得初平二年秋天,你我離開舒縣之時?”

  周瑜起身,拱手還禮。“此生難忘。”

  孫策又來到黃忠面前。“漢升,可記得你我初會于魚梁洲之時?”

  黃忠早已起身,舉杯笑道:“自然記得。當日一遇陛下,允為五羊皮教尉,十二年而封侯拜將,臣時時夢回,簡直不敢相信。得遇陛下,臣三生有幸。”

  孫策點點頭。“是啊,一晃十二年了。當時情景,歷歷在目。請二位與朕共飲此杯,紀念這十二年的戰斗歲月。二位將軍,請!”

  周瑜、黃忠眼眶濕潤了。他們是最早追隨孫策的將領,被付以進攻益州的戰事,數年未能見功,名次、爵位都落后了,多少有些遺憾。如今孫策致辭,第一個還是想到他們,讓他們非常感激。

  “陛下請!”

  三人相視而笑,舉杯一飲而盡。

  孫策再次滿杯,來到龐德公、龐山民父子面前。“龐公,山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龐德公撫著而笑。“自然記得,陛下當年英姿,臣記憶猶新。”

  龐山民笑道:“當年若不是挨了陛下一拳,臣豈能有今日?終生不敢忘。”

  孫策大笑,眾人也跟著笑。孫策說道:“朕當時年方十七,初生牛犢不畏虎,放肆直言,幸得龐公不棄,多有教導,方有今日。感激不盡,請滿飲此杯。”

  龐德公、龐山民大有臉面,與孫策一起喝了一杯,欣然入座。

  按照相識的順序,孫策與在座的文武一一飲酒,或一二人,或三五人,共敘當年初見情景,恩恩怨怨。開始時,眾人尚不覺得異樣,后來便不禁驚訝于孫策的記憶,深受觸動。十幾年前的事,有的連當事人自己都忘了,他卻記得那么清楚,可見這么多年,他一直記在心里,從來忘卻。

  一圈酒喝下來,孫策至少喝了三十余杯,面色微紅,稍有醉意,卻步履不亂。他回到主席,再次環顧四周。“諸君,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十二年了,一些人走了,一些人老了,一些人長大了。即使朕如今貴為天子,也無法阻止光陰流逝,回到過去。此誠人生之無奈,雖古之圣人亦不能免。秦皇漢武求仙問藥,雖屬可笑,亦不乏可悲。”

  眾人心生戚戚,頻頻點頭贊同。人生在世,最無奈的便是光陰,縱使天下至尊至貴之人,又有誰能逆圍光陰,反老還童呢。所謂安期生之藥,終究是虛無縹緲之事,誰也沒真見過。

  “人生如此,世事又如何?”孫策頓了頓,提高了聲音。“當堯舜之時,文明不過三河,如今之華夏,南及大海,北及大漠,東至日出之地,西至流沙,縱橫萬里,焉能效三代之治,復古人之政?”

  孫策這一聲運足了中氣,如同黃鐘大呂,字字入耳,聽得每個人都心神一震,陷入沉思。

  孫策看向人群中的荀彧,大聲叫道:“荀文若,荀大夫!”

  荀彧正在沉思,忽然聽到孫策叫自己,連忙起身。“臣在。”

  “當日朕與你以弈道論治道,今日想問你一句,能因弈道太繁而減少棋道嗎?”

  荀彧幾乎不假思索。“自然不能。譬如有人,久居一室之內,自覺無所不知。忽一日出門,見識了天地之大,縱使驚惶,縱使不安,也不能退回室內,閉門自守,自欺欺人。”

  “甚善!荀大夫不愧當世智者,士之楷模,不僅有不忘舊主的操守,更有打破陳規的勇氣。”孫策舉起酒杯,大聲道:“朕敬你一杯。”

  荀彧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原來孫策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卻從來沒有戳破,而是耐心地等他回心轉意。

  “謝陛下!”荀彧舉杯,一飲而盡,一大半酒倒是灑在了胸前。

  孫策重重的將杯子頓在案上。“先賢有言: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又云:唯易不易。世事如光陰,往者不可追。史可鑒而不可復,你我君臣,當鑒古而不泥古,時時以創業開拓之精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步步向前,積跬步以致千里,而不可圖一時安逸,生退卻之心。諸君以為然否?”

  眾人紛紛點頭,七嘴八舌的說道:“陛下所言甚是。”

  “陛下所言,亦是臣之所想。”

  “然!陛下所言,字字在理,正當如此。”

  孫策重新站了起來,高高舉起酒杯,一字一句地說道:“愿我君臣,以盤古開天地、大禹治洪水之精神,繼往圣之絕學,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有意者,請共飲此杯!”

  眾臣聽得熱血沸騰,轟然應喏,起身舉杯,齊聲道:“臣等愿與陛下共力,以盤古開天地、大禹治洪水之精神,繼往圣之絕學,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干!”

  成都,北門外,送客亭。

  曹操與曹昂并肩而立,看著天際起伏的山脊,一聲輕嘆。“子修,這一次去漢中,你一定要早做準備。孫策登基之后,必然大舉西進,此乃我父子生死存亡之際,不可大意。”

  曹昂拱著手,沉默不語。

  曹操知道他的心意,伸手拍了拍曹昂的肩膀。“放心吧,我會派人去談判,只不過能不能成,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恐怕也不是孫策能決定的。吳軍士氣正盛,人人渴欲立功,豈能容我父子輕降。縱使我不敢奢求太多,茍全性命即可,不能不為皇長子謀一封地。”

  曹昂沒有多說什么。他知道這是曹操的托辭。周瑜、黃忠數年苦戰,未能進入益州腹地,讓他覺得地利可用,即使孫策揮兵來戰亦可阻擋一時,至少能爭取一個談判的資格。為此,曹操、法正已經謀劃了很久,據說還安排了暗棋,如果運籌得當,甚至可能取意外之功。

  曹昂不知道那個暗棋是什么,但他真心希望曹操能認清形勢,盡快派人與孫策談判。以孫策之前的表現來看,他應該不會拒絕他們父子的投降,也不會剝奪他們所有的利益,區別只在于能保留多少而已。

  再不濟,也不至于比袁譚差吧。

  只是這種事不由他一個人說了算,甚至不由曹操一個人說了算,他身邊的法正、許攸、吳懿等人都不肯輕降,益州豪強也有僥幸之心,倉促決定,他們父子很可能有危險。

  陳宮走了過來,向曹昂使了一個眼色。“太子放心吧,你自去漢中,臣自會為大王籌劃,爭取一個最好的結果。”

  曹昂無奈的點點頭,拱手行禮。“辛苦陳相。”

  “不敢。”

  曹昂再向曹操施禮辭別,潘璋牽來戰馬,曹昂上了馬,輕馳而去。

  曹操瞇著眼睛,看著曹昂一行消失在官道上,暗自嘆了一口氣,也轉身上了馬車。他把陳宮叫上車,對面而坐,憂心忡忡。“公臺,孤還是擔心子修。若孫策東西夾擊,再由關中進兵,子修能守得住漢中嗎?”

  “大王,世事如此,唯有以不可為之心,為可為之事。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且君子待機而動,機不至而妄動者,必致禍殃。”

  曹操皺著眉,沉吟不語。

  陳宮見狀,又道:“大王其實也不必為太子擔心,孫策既然調太史慈南下交州,想必會以交州為突破口,而不會是漢中,漢中似險實安。縱使孫策仗勢欺人,南北同時進擊,以關中之人力、物力,也不是一時可就,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周旋。”

  曹操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公臺,你說山越生事,對江東的茶業有多大影響,我們能否從中受益?”

  “這要看孫策能否平衡好江東世家與中原、中山商家的利益關系。疆域越大,派系越多,平衡越難,這是任何人都難以避免的事。依臣預計,縱使孫策能解決這個問題,也需要一些時間,而且很難根除。”

  “這可不好說。”曹操苦笑道:“公臺,你雖與孫策打過交道,卻未必清楚他。這個人雖然年輕,卻不貪功冒進。孤這些年回想往事,時常有一種錯覺。”

  “什么錯覺?”

  曹操不安的扭了一下身體,撓了撓頭。“具體是什么,孤也說不準,只是覺得他比同齡人沉穩得多,什么事都能搶先一步甚至幾步。當初與他在南陽見面時,孤便有這種感覺,只是如今更加強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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