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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3章 風云起

  夜色深沉,一支隊伍沿著渚水南岸急行。

  隊伍很長,前面看不到頭,后面看不到尾,卻很安靜,除了腳步聲和馬蹄聲、車輪聲,幾乎沒有其他的聲音。每一個將士口中都銜著一段樹枝,戰馬和拉車的牛則被套上了籠頭,免得發出嘶鳴。整支隊伍中只有幾盞燈,上面也罩了黑布,只能看到腳下的一圈,大部分士卒都只能跟著前面的同伴,摸著黑向前走。

  關羽勒著坐騎,回頭看看,非常滿意。

  在山里這幾個月沒有白辛苦,至少夜間行軍的能力有了明顯的提高。這要感謝太史慈。當初與太史慈一起作戰時,他沒少向太史慈請教山地作戰的要領。太史慈在江東作戰時積累了豐富的山地戰經驗,尤其擅長夜間行軍。這次潛伏在贊皇山,關羽考慮到夜間行軍的可能性很大,便趁著有時間進行了集訓,還想辦法采購了一些中原新出的馬燈。

  關羽曾在太史慈的軍營里看過這種馬燈,以琉璃為罩,不懼風吹雨打,尤其適合野外使用,絕非火把可比。他當時就非常喜歡,只是沒好意思開口討要。當他在太行山里遇到北上的中山商人,發現他們有這種馬燈時,他立刻全部買了,即使那些商人要價一千錢一盞。

  貴是真貴,值也真值。關羽看著周倉提在手中的馬燈,心中得意。

  這次一定要讓逢紀那書生大吃一驚。關羽捏著懷中逢紀的親筆書信,暗自發誓。

  逢紀給他寫了一封親筆信,說明此戰的方略,用辭雖然客氣,關羽卻從中讀出了一絲擔心。逢紀覺得他孤軍深入,兵力又不足,未必能完成所有的目標,希望他自行斟酌,不要勉強。有什么好勉強的?不就是奇襲柏人,生擒袁譚么。既然袁譚病了,精銳中軍又被袁熙帶走,身邊只有三千多中軍步騎,有什么好擔心的。

  逢紀的擔心激起了關羽的傲氣,也讓他更加小心。作戰不利也就罷了,被逢紀笑話卻不行。接到命令后,他反復研究了附近的地形,又難得的招夏侯蘭商量軍事。夏侯蘭雖說是逢紀派來的人,畢竟是趙云的故交,負責斥候營數月,熟悉地形,為人又謹慎,有他協助參謀,可以避免出現重大遺漏。

  繞道渚水之南,就是夏侯蘭提出的建議。渚水在柏人南三十里,沿岸大部分地區屬中丘縣,中丘縣的縣城就在北岸。袁譚就算警惕,派斥候四處打探,也會因為中丘縣城的存在而對這個方向有所放松,以便將更多的人手安排到泜水沿岸。穿過中丘縣境,雖然多走了三五十里路,卻可以在不驚動魏軍斥候的情況下盡可能接近柏人。

  現在看來,夏侯蘭的分析是對的,他們已經通過了中丘縣,很快就要進入柏人縣境,還沒有遇到魏軍的斥候。再向前走四十里,大概明天黎明時分,他們就可以看到柏人縣城。

  關羽抬頭看了看夜空的星斗,咧了咧嘴。

  前面傳來輕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關羽收回心緒,鳳目微瞇,看向腳步聲響處。一會兒功夫,夏侯蘭的身影出現在關羽馬前。關羽吃了一驚,連忙翻身下馬。他身材高大,如果坐在馬背上和夏侯蘭說話,太不禮貌。

  “子清,出了什么事?”關羽心跳有些快。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夏侯蘭不會親自來匯報。

  “君侯,情況可能有變。”夏侯蘭喘息著,臉上全是汗。“剛剛收到消息,柏人縣北的白石津有大軍通過的蹤跡,魏軍主力可能沒有北上,至少沒有全部北上,有相當多的兵力還在柏人附近。”

  關羽大吃一驚,心頭疑云大起。逢紀的書信中說得很明白,他會設計引袁熙北上,怎么魏軍的主力還在柏人?這次袁譚北上會盟,總共只帶了張郃、高覽兩部中軍,大約兩萬人左右,要對付劉備率領的中山中軍并非易事,理應盡可能的多帶一些兵力走。袁譚住在柏人縣,三千人守城足矣,留再多的人也沒用。

  除非是另有所謀。

  “消息準備嗎?”關羽提高了警惕,問道。他潛行而來,斥候打探消息的同時還要盡可能地掩飾行蹤,行動受限,打聽到的消息零碎得很,有所誤判也很正常。兵不厭詐,各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也不排除袁譚故布迷陣,至于是針對他,還是針對正面的劉備,那就不好說了。

  也許是袁熙與劉備已經接觸,作戰不利,開始回撤。為了這次戰事,劉備調來了張飛和田豫,再加上牽招所領的中軍騎兵,可謂是精銳盡出,袁熙不敵也是很正常的。

  “目前還不能斷定,只是屬下以為,君侯當停止前進。如果情況屬實,柏人不止三千人,我軍就算到達柏人也沒有意義,根本不可能破城,反倒有可能中伏。”

  關羽沉吟不語。他有五千人,訓練有素,裝備也不錯,夏侯蘭又安排了細作進城,在袁譚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里應外合,有機會奪取柏人。可若是柏人城內不止三千人,又有了防備,憑他這五千人,連攻城器械都沒有,指望蟻附登城,機會實在太渺茫。

  但是,讓他在沒有確切情報之前就停止前進,甚至放棄行動,他絕不接受。

  不要急,不要急。關羽在心里不斷的安撫自己,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動。“子清,你加派人手,盡快搞清楚情況。柏城只是一個縣城,住不下太多的人馬。如果有其他人在,很可能會在城外扎營。就算不能攻城,我們也可以端了這個大營,然后再相機行事。”

  夏侯蘭權衡了一番,覺得有理。他也清楚關羽求戰心切,讓他現在就放棄是不可能的。離柏人還有一段路,中間還要渡河,有時間讓關羽再斟酌。

  夏侯蘭匆匆去了。關羽重新上馬,看著遠處的地平線,在腦海里反復盤算可能的情況。行軍作戰,出現意外很正常,但有些東西是可以確定的,比如袁譚現有的兵力。兩萬步騎,騎兵不到三千,就算全在柏人,他也不怕。只要沒中埋伏,沒有意料之外的兵力,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任務失敗而已,他有足夠的把握全身而退。

  未算勝,先算敗。關羽想起了孫策以前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握緊了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嘴角微瞥,輕輕的哼了一聲,輕踢馬腹,繼續向前。

  柏人。

  袁譚、沮授、高覽團團而坐,中間的案上攤著趙國地圖,旁邊的地上擺著巨鹿、常山地圖。

  柏人屬趙國,但離巨鹿、常山不遠,關羽位置不明,從巨鹿的大陸澤或者常山西部的贊皇山一帶出現都有可能,所以袁譚命人備好了三郡國的地圖。其實對他們幾個人而言,這附近的地形早就印在了腦子里,根本不用看地圖,擺出來只是為了交流方便,免得出現理解上的誤差。

  高覽不緊不慢地說道:“臣已經派人守住大陸澤、贊皇山、逢山等幾個路口,幾個重要的津口也都安排了人,只要關羽出現,便會示警。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關羽的蹤跡。”

  袁譚輕拍著膝蓋。“奇怪。關羽會藏在哪里?就算他只有幾百人,也不會藏得這么好吧。”

  “不是藏得好,是行動快。”沮授曲指輕叩。“關羽作戰如行刺,最擅攻其不備,速戰速決。我軍最近士氣不高,難免有人怠慢,或者不深入,或者不用心,漏過了重要的信息。元觀,你返回柏人的時候,相關的痕跡就沒有處理好,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只怕已經暴露了。”

  高覽躬身請罪。“祭酒批評得是,我已經將相關人等斬首示眾,巡視全軍,必不敢再犯。”

  袁譚沒吭聲,心情卻有些黯然。他是魏王,也是三軍之帥。士氣低落的根本原因在他,他懈怠了,部下自然緊張不起來,行動剛剛開始就出現了問題。沮授批評的是高覽,提醒的卻是他。

  沮授接著說道:“你們三天內來回趕路,將士們難免心生怨言,你一定要安撫好,千萬不能大意。根據時間估算,除非關羽不在附近,否則兩三天內必然出現。若是斥候懈怠,沒有及時傳回消息,也許關羽出現在我們面前時,他們的報警還沒到。元觀,沒有消息就是壞消息,你要做好隨時迎戰的準備。”

  “喏。”高覽不敢大意,躬身領命。

  “祭酒,讓元觀入城吧。”

  “不可。”沮搖搖搖頭。“城中肯定有細作,我們全城戒嚴,細作不知道城外的情況,也就罷了。一旦大軍入城,很難瞞過他們的耳目。屆時他們將消息傳出去,關羽就不會來了。只有讓元觀潛伏在城外的大營里,才有可能成功。元觀,營里準備了足夠的糧食、柴薪,任何人不得輕易出營,以免露出破綻。”

  “請祭酒放心,我已經宣布了,任何人擅出大營,殺無赦。不過,這只能藏一時,不能長久。”

  沮授揮揮手。“三天足矣。如果三天之后關羽還沒來,那他就不在附近。”他想了想,又道:“我想,也許用不了三天。”

  高覽鼻子一癢,突然打了個噴嚏,幾滴唾沫落在地圖上,墨跡化開,洇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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