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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3章 打一頓就好了

  孫策心里有了底。

  這些話不像是毌丘興能說得出來的,應是賈詡所言。既然如此,那賈詡應該清楚天下大勢如何,以他的性格,也許會為西涼人和自己爭取一些好處,卻不太可能逆勢而行,知其不可而為之。

  那不是他的作風。

  有了這個前提,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就算賈詡最后斗不動法正,也能給法正找些麻煩,爭取點時間,他也不用在這個時候調蔣干去長安,可以按部就班的解決冀州、幽州,步步為營。

  “你對當前的形勢如何看?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毌丘興大喜。能直接向孫策進言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他已經等了半個月了,此刻機會出現在面前,自然不能放過。他謙虛了幾句,侃侃而談。簡述了一番天下形勢后,他著重提醒孫策注意河東。

  雖然孫策在江南屯田吸引了大量人口,江南的經濟提升迅猛,但統稱三河的河東、河內、河南再加上弘農依然是不可替代的中原腹心。這四郡是京畿的關東部分,也是中原的核心區域,有良田,有水利,只不過因為戰亂,人口不足,所以經濟上一時受困,潛力卻不可忽視。

  河東尤其如此。

  河東有鹽有鐵,經濟可以自足。向北可與并州相連,太原、上黨有山有水,還有盆地,能攻能守,民風剽悍,就連士人都是文武雙全,向來是出名將的所在。向西可以經蒲坂入關中,是關中門戶,比武關更便利。如今天子新沒,朝中無人主持大局,賈詡、胡軫又在,如果能里應外合,奪取關中,打通關東、關西,大事可成。

  孫策沒有直接表態。毌丘興的說法有一定道理,卻也失之狹隘,他只看到了河東,卻沒看到全局,眼界不夠。河東固然重要,但不擺平冀州就進取關中絕非明智的選擇。至于賈詡、胡軫,就算能夠合作,那也只是盟友,不是部下。賈詡占據了關中之后,能不能順利的俯首稱臣,現在還不好說,要看形勢而定。

  孫策與毌丘興談了一路,已經明白了賈詡的心思。毌丘興是個人才,但還沒到出類拔萃的地步。此人如果仕途順利,二千石是極限。如果不順利,或者志大于力,說不定還有跟頭要栽。他的天賦不足以承擔賈詡的野望,賈詡對他是利用居多,視為衣缽傳人的可能性不大。

  談完之后,孫策勉勵了毌丘興幾句,拱手作別。

  經過定陶,與袁衡等人匯合,一路向南。孫策命人將袁權請上車。袁權有些意外,不過等孫策將袁耀要休謝憲英,娶呂小環為妻的事一說,她立刻明白了。她繃著臉,一言不發,沉默了良久,點點頭。

  “多謝大王,妾知道了。”

  “你準備如何處理?”孫策很關心這件事。他雖然不相信什么宿命論,但具體到這件事,他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他實在不明白袁耀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換成孫權或者孫翊,他或許能夠接受一些。

  袁耀看了孫策兩眼,突然笑了,剎那間如寒冰乍破,春回大地。“還能怎么處理?打一頓就好了。”

  “打一頓?”

  “大王不用操心了,這事交給妾處理吧。大王準備如何處置呂小環?她可不是一個安份守己的人。呂布死了,劉協沒了,她又對張遼有成見,滿腹戾氣,如果不能妥善安置,遲早要鬧出事來。”

  “送她回長安。”呂小環身份尷尬,既不是投降,又不是俘虜,殺又殺不得,留又留不得,似乎最好的辦法就是趕走。她的母親還在長安,如果送她回長安,母女團聚,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袁權搖搖頭。“呂布戰死,這個仇結得很深。呂小環不是個理智的人,并州人大多如此,希望他們能識時務、知進退未免不切實際。留一個人質在手或許是個解決辦法,至少可以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鋌而走險。且張遼也需要一個牽絆,否則他自己也會不安,束手束腳。”

  孫策思索片刻,覺得有理。他希望能以誠待人,但必要的制度卻不能缺。放呂小環回去,呂小環不會感激他,只會在復仇的沖動下做出不理智的事,裂痕越撕越大。他也許無所謂,但張遼夾在中間會很難做人。扣著呂小環,讓留在長安的并州人不敢亂來,也讓張遼有所羈絆,這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姊姊有什么好辦法?”

  “伯陽武藝低微,自保能力不足,將來封王,坐鎮一方,身邊總要有人保護。呂小環雖然不夠聰明,武藝卻不弱,若能收服其心,做個侍妾,貼身保護伯陽,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呢?”

  孫策挑起大拇指。“姊姊威武。”

  “你不反對?”袁權白了孫策一眼。“不管怎么說,呂小環總是天子的貴人。”

  “珠玉在前,有什么好反對的。”孫策一聲輕嘆。“我有時候也在想,劉協那么多人不帶,偏偏帶著呂小環來見我,怕是知道他一旦不治,呂小環無法在宮里立足,不如托付給阿和。若伯陽與她情投意合,劉協九泉之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袁權黛眉輕蹙,抿了抿嘴唇。“大王,妾有一個好奇之處,一直想問,卻不知合不合適。”

  “你說。”

  “劉協真的領悟了大王的治道嗎?妾聽阿和說起經過,感覺你也沒說什么啊。難道是他苦思已久,一有所得便能頓悟?又或者他其實根本沒有懂,只是以為自己懂了?”

  “這個…得問他自己了,我也不太清楚。”

  袁權眼珠一轉,笑道:“那妾能效顰,問一問道嗎?”

  孫策盯著袁權打量了良久,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抬起腿,支在榻邊,手臂支在膝上,斜睨著袁權。“姊姊也關心治道?”

  “朝聞道…”

  孫策伸出手,輕按在袁權的唇上,擋住了她還沒說出口的話。“你最重要的事就是陪我一起慢慢變老,這道不道的不重要,除非…”孫策嘴角微挑。“你想做呂雉?”

  袁權原本臉色微紅,且羞且喜,聽了呂雉二字,忽然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孫策面前。“妾失言,死罪,死罪。”

  車廂內雖然寬敞,容得四人對坐,中間卻不大,只能轉身。袁權身材高挑,一跪便無轉身之地,連磕頭都做不到,伏在孫策兩腿之間,花容失色,眼中淚水滟滟。孫策看得心中一動,有些后悔。這個玩笑開大了,嚇著袁權了。他連忙彎腰去扶袁權。

  “姊姊請起,這只是一個玩笑…”

  “雖是玩笑,卻也是有感而發,想來是妾蒙大王恩寵,時有失禮之處而不自覺,以致惹人非議。妾不謹慎,恃寵而驕,請大王降罪。”

  孫策嘆了一口氣。得之越厚,失之越難,聰明如袁權也難免有得失之心。也正因為她聰明,其他人的反應都逃不過她的耳目,她也更容易比別人想得多。一有風吹草動,即使不是她本人的原因,她也會先考慮是不是她自己做錯了。畢竟他們不是普通的夫妻,在王權面前,對錯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失。

  即使是二十一世紀,真正的男女平等都做不到,更何況是現在。

  “起來吧,是我一時失言,嚇著你了。”孫策俯下身子,將袁權半抱起來,放在腿上。袁權掙扎著要下去,卻被孫策緊緊摟住纖腰,動彈不得。“今天跟你講講我的道。”

  “妾不能聽…”

  孫策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她。“不聽不行。不讓你知道,你反而會瞎想,說不定還會想偏了。你雖是貴人,卻負有輔佐阿衡主掌后宮的重任,幾個孩子幼時的教育都要你們負責。如果你們自己都錯了,怎么能保證我的兒女們不跑偏?如果從根子上就偏了,將來如何糾正?”

  袁權無言以對。孫策搬出子女教育這個議題,她還真是沒有理由拒絕。

  “首先問你一個問題。”

  袁權怯怯。“大王,妾對治道了解甚少,又無實踐經驗,最多是紙上談兵,怕是無法回答大王的問題。”

  “無妨,其實治國和你管作坊差不多,都是怎么集合人的智慧、能力。你管了那么多年作坊,我覺得挺好的,在這方面,你有天賦。相比之下,倒是阿衡、伯陽都欠些火候,想來應該是有所依賴,不像你無人可依,只得自己用心…”

  “妾有大王,豈有說無人可依?”袁權抬起手指,按在孫策的嘴唇上,眼神如春風化雨。“妾之所以用心,只是想報答大王的恩寵,欲有所襄助罷了。至于阿衡,她畢竟年少,經歷的事情尚少,過些年一定能勝過妾。伯陽的確不太上心,妾以后當用心督促。”

  “你看,這就是第一個問題:主動與被動。姊姊,你先說說,做事是主動些好,還是被動些好?換個嚴肅一點的說法,是像儒門一樣勇于進取的好,還是像道門一樣順勢而行的好?”

  孫策沒有和袁權爭辯。他抱著袁權的腰,隨著馬車的前進緩緩搖晃著身體,不緊不慢地說著,眼神也有些飄忽,既像是對袁權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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