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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0章 一條大魚

  “嗯咳!”袁權在隔壁輕咳一聲,然后又沒了消息。

  郭嘉臉色微變,訕訕笑了兩聲,隨即又揚聲笑道:“袁夫人不必如此,我是個很公平的人,絕不會喜新厭舊。論庖廚,夫人當之無愧的第一,其他幾位夫人只能爭第二了。”

  “祭酒夸獎,承受不起。對你而言,鐘夫人才是第一,千萬莫要失言,讓我難做。”

  “呃…夫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郭嘉連連拱手求饒。

  小喬看在眼里,喜得眉開眼笑,放下食案,向孫策眨眨眼睛,說了一聲“大王慢用”,拉著大喬回艙去了,圍著袁權輕聲說笑,親熱異常。

  孫策夾了一筷子魚,蘸了些湯,放在碗里,然后將剩下的推到郭嘉面前。郭嘉卻不去夾肉,掀開魚腮,掏出魚腦來,蘸了些醬,放進嘴里。

  “大王有所不知,吃魚就得先吃魚頭、魚尾,才能嘗到滋味,然后再大塊朵頤。若是先吃魚身,腹中飽了,就沒有興趣再吃頭尾,著實浪費。”

  孫策剔出魚刺,丟在一旁的碟子里。“不知奉孝眼中,誰是魚頭,誰又是魚尾?”

  “益州當為魚頭,冀州當為魚尾。”

  孫策慢慢品著魚,沒有說話。益州是魚頭,冀州是魚尾,關中的朝廷自然是魚身。天下一盤棋,郭嘉不知不覺的已經習慣于全局思維。這是一個不錯的成果。

  “先吃魚頭?”

  “當然,魚頭有腦,涼了就不好吃了,要趁熱。”郭嘉一邊拆開魚頭,一邊說道:“大王見過殺魚嗎?”

  孫策笑而不語。以船為家這么久,他當然見過殺魚。殺魚很簡單,棍子敲頭,先將魚打暈,然后刮鱗破肚,清理內臟,清洗一下就下鍋,手藝好的處理完畢,魚還是活的,在鍋里亂跳。

  郭嘉手法很熟練,倒是經常吃魚頭,沒一會兒功夫,魚頭就被拆散,骨是骨,腮是腮,清清楚楚,魚腦則被他送進了嘴里。“外用蠻力敲其頭,內用猛火烹其腦,火候一到,自然頭散腦熟。”

  孫策忍俊不禁。出了朱建平那件事,郭嘉第一反應就是戲志才在搗鬼,雖然他不反對休整一年,但被人逼著班師,對郭嘉來說非常丟臉,所以他一直想著怎么回報戲志才。這個作戰方案應該就是從這個思路出發而設計出來的。

  他雖然也惱火,但他沒有郭嘉這么敏感,更不會和戲志才斗氣——那是郭嘉的責任。益州易守難攻,急不來,周瑜、黃忠眼下的進度已經很難得,再催促他們只會適得其反。況且袁譚盡起二十萬大軍來爭青州和兗州,情況更緊急,這時候將主力調往益州,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郭嘉是個聰明人,他當然會考慮到這些,也有他的理由。先聽完郭嘉的理由再做評價不遲。

  袁權走了出來,后面跟著大小橋,一手端著一只食案。“食不語,寢不言,尤其是吃魚的時候。你既然喜歡魚腦,下次專門做一碗魚腦羹讓你嘗嘗,今天先將就一下,吃碗蛋羹吧。”

  袁權說著,將食案上的碗端下來,放在孫策和郭嘉的面前。一人兩只碗,一碗蛋羹,一碗魚丸莼菜湯。蛋羹金黃細嫩,魚丸潔白,莼菜碧綠,看起來就爽心悅目。袁權低著頭,輕聲說道:“既然說事,魚就別吃了,小心魚刺。”說著,便將孫策剛夾了一塊肉,郭嘉剛吃了一個頭的魚收走了。

  “唉…”郭嘉遺憾不已。“我還有魚尾沒吃呢。”

  袁權卻不理他,帶著大小喬轉身回艙,順手帶上了艙門。孫策拿起食匕(湯勺),舀了一只魚丸,放在嘴里,魚丸很有彈性,卻又不老。孫策很喜歡,連聲勸郭嘉嘗嘗。郭嘉也嘗了一只,好奇不已。

  “這也是魚嗎?”

  “她們新創的做法,選肥魚,剝鱗去刺,用力捶打,直至魚肉成糜,摶成丸狀,有魚之鮮美,無魚刺之虞,尤其適合孩子吃,我家那幾個小子最喜歡這道菜。你家鐘夫人也嘗過,還特地問了做法,沒給你做過?”

  郭嘉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她那么忙,哪有心思做這種菜。”他舀一顆魚丸放進嘴里,咬了一口,連連點頭。“這做法好,魚肉就該這么吃,要好好捶打,味道才好。”

  “那你打算怎么捶打?”

  “捶打之前,當然要先去頭去尾,剝鱗剔骨,然后圣王之道、祖宗之法,一棒一棒的捶過去,捶成肉糜方止。”

  孫策忍不住笑了一聲,將送到嘴邊的蛋羹又放了回去。他可不想笑噴出來,搞得到處都是,還是費神收拾。

  “那魚尾又該怎么處理?”

  “常言道:一斤魚,十斤力,但那是在水里。出了水,這力量就有限了。袁譚竭澤而漁,自己抽干了自己的水,他就是作死。何為水?百姓,普通百姓。青州、兗州大戰數年,又加上那年的大疫,普通百姓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寥寥無幾,幾乎都是有塢堡自守的世家、豪強,這些人鼠目寸光,舍不得眼前的蠅頭小利,或者想魚與熊掌兼得,這才抗拒至今。既然如此,就讓他們供養袁譚的二十萬大軍試試,看他們能撐幾個月。”

  郭嘉喝了一口湯。“大王覺得,朱然能守多久?”

  孫策仔細想了想。朱然在歷史上以善守著稱,被夏侯尚、張郃等名將圍攻還堅持了半年,跟著他幾年,做事很認真,話不怎么多,但想事情很周密。雖然是第一次統兵出戰,但守城不同于野戰,更考驗統籌能力而不是應變能力,他麾下五千人都是江東子弟兵,訓練有素,執行力很高,也不需要他事畢躬親,糧草、軍械又充足,守六個月應該沒問題。

  “半年吧。”

  “二十萬大軍,再加上幾萬匹戰馬,每個月要消耗超過一百萬石糧食,青兗二州的世家能支撐幾個月?”郭嘉揚揚筷子。“最多六個月,這二十萬大軍就能將他們的存糧吃得干干凈凈。就算他們想屯田,那也要等到七八個月后才可能有收獲。一開始,他們可能會眾志成城,等發現無法速勝,消耗卻無法減少時,恐怕就沒這么齊心了。”

  郭嘉幾口將湯喝完,滿足地吐了一口氣。“士元這一手以退為進,很妙。此戰過后,可以輕松收拾青州了。”他歪著頭想了想。“大王,你覺得到時候誰會來求情,滕耽還是管恪?”

  孫策嘆了一口氣。龐統這一手的確很妙。沈友拿下青州也有幾年了,但青州世家一直不是很合作,他們還是愿意支持袁譚、袁熙,原因也簡單,就是省不得手中的土地。袁譚在側,這些世家又沒有硬頂,沈友不好明搶,只好先忍著。如今袁譚來攻,龐統設計出這個戰術方案,給這些青州世家一個跳出來的機會,先讓袁譚的大軍耗盡他們的元氣,到時候再收拾他們既有了由頭又輕松。

  好是好,就是有點損,引蛇出洞啊。

  龐統設計,朱然打頭陣,這兩個小子都很爭氣。

  孫策和郭嘉一邊吃羹一邊閑聊,氣氛輕松。郭嘉只分析了方案的基礎框架,具體的分析將由軍師處形成報告,送給孫策及相關的人員審閱,必要的時候還要進行辯論,并不是軍師處就能定的。總體而言,孫策以郭嘉的計劃表示認可。青州看似危險,實際穩妥,反倒是兗州可能會有麻煩,曹昂控制不住兗州世家,反被兗州世家控制,而兗州世家同樣省不得土地,對他和新政的抗拒心很重。

  郭嘉的解決辦法有兩個重點:一是讓兗州世家自己選擇,是繼續保持中立,還是做袁譚的馬前卒;二是發動豫州百姓保護家園,尤其是那些從青州、兗州逃難過來的百姓。他們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豫州,現在青州、兗州的世家還不放過他們,要侵占他們新的家園,摧毀他們剛剛穩定的生活。他們能忍?

  經過幾年深耕,豫州的世家已經被清理殆盡,剩下的也臣服了,普通百姓享受了新政的好處,也有更多的主人意識,再加上不久前諸葛亮在豫州推廣報紙打下的輿論基礎,只要兗州世家支持袁譚,向豫州進兵,這些百姓絕不會坐視,征發令一下,各縣自保的兵力綽綽有余。

  呂范、呂蒙、蔣欽雖然被調走了,可是滿寵在啊。能不能擊敗曹昂、袁譚不好說,堅守一段時間,等待救援,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就連敲打益州,郭嘉都不想動用最精銳的中軍,而是讓水師都督甘寧出馬。甘寧本來就是益州人,縱橫長江多年,是赫赫有名的錦帆賊,如今他帶著樓船和精銳之師回去,配合周瑜、黃忠作戰,從中路突破,曹操估計得嚇出一身冷汗,戲志才要耗不少腦子。

  “這個方案只有一個目的:富強而有智的百姓才是王道之本。”郭嘉意氣風發。“唯知耕戰,以愚民、弱民為手段的霸道過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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