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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3章 討價還價

  趙溫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想起了接受任務時與天子說的話。

  天子說,朝廷的底線只有一個:不能與孫策決裂。

  條件雖然只有一個,卻有不同的層次,如何把握就看趙溫自己。最好的情況當然是孫策稱臣——哪怕是名義上的,交納稅賦——哪怕只是一部分;最壞的情況就是孫策自立,既不稱臣,也不交納稅賦,只要不稱帝、不開戰就行。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趙溫跳了起來,聲色俱厲的指責為天子出這個主意的人,但天子卻很淡定的說,這是他自己的主意。朝廷現在沒有開戰的能力,即使是自保也沒把握,需要時間來休養生息,積蓄實力,所以絕不能激怒孫策,進攻關中。請趙溫出使,就是因為趙溫和孫策有過接觸,有一定的感情基礎,他又與張纮有一些交情,或許可以從中緩頰,多為朝廷爭取一些好處。如果趙溫不能受命,他只好另派他人。

  天子很坦然,但趙溫很心痛。無奈之下,只好接受了這個使命,但當時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為朝廷多爭取一些好處,盡可能實現最好的情況,讓孫策稱臣,交納稅賦。

  不過看到眼前這張紙,趙溫知道自己太樂觀了,反倒是天子比較實際,早就號準了孫策的脈。

  案上這張紙上只有九個字:罪袁紹,立藩國,交州牧。

  罪袁紹好理解。朝廷既然打算和孫策聯姻,并做出了選擇,而且袁紹矯詔的罪名證據確鑿,都不用羅織,判他一個謀反都是綽綽有余。朝廷愿不愿赦免袁譚且兩說,但袁紹身為逆臣,這一點無可更改。此詔一出,黨人就算擁戴袁譚也要考慮一下名聲,尤其是在袁譚基本沒什么能力翻盤的情況下。

  立藩國是給孫策名份,從此孫策自立宗廟,爵位傳承不再受朝廷拘束,五州不再受朝廷號令,官員任免一概由孫策決定,百姓不再是大漢子民在,而是孫策的子民。

  交州牧最簡單,看起來像是隨便添上去的,只是為了安慰孫堅,成全孫堅的忠義。

  趙溫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三個條件雖然很過份,但是還沒擊破天子的底線,至少孫策沒有開戰的意思,就算談不成,應該也是互不理睬,不會立刻開戰。況且交州、幽州同時生變,孫策若有余力,攻這兩州也比攻關中更合算。可是與此同時,這也說明了孫策對談判并沒什么興趣,談不談區別不大,反正朝廷現在也奈何不了他。

  “孫將軍這是要自立為王嗎?”趙溫故意虎著臉,擺出一臉怒意。

  郭嘉淡然一笑。“是又如何?”

  趙溫語噎,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斥責,郭嘉會不會翻臉?不斥責,是不是太示弱了?

  “孫將軍行王道于五州,民心所向,百姓扶老攜幼,襁負而至,不稱王而自王,朝廷不同意又能如何?之所以將這個機會讓給朝廷,就是想給朝廷留點體面,免去百姓刀兵之苦,也算積德行善,尚有余澤。”

  趙溫想起武關道上的災民,心情越發沉重。郭嘉的話很狂妄,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實話。天下大亂,所有人都在整兵備戰,恨不得從百姓嘴里挖出每一粒糧食,就連吃人的事都屢有耳聞,唯有孫策埋首經濟,屯田,建作坊,興工商,開辦學校,又不惜公開印書工藝,致力于讓每一個普通百姓都能讀得起書。這不是王道是什么?百姓已經用自己的行動做出了選擇,一有災荒,他們就會自發地向孫策的轄區前進,這里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王道樂土。

  朝廷封不封,又有什么區別?

  一句話堵住了趙溫,郭嘉又放緩了口氣。“趙公,封王也好,封公也罷,對孫將軍來說區別不大,只是給朝廷留體面,目的都是一樣的,五州從此與朝廷無關。其實這一點,在天子決定遷都關中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的,并不是什么意外。”

  “那五州的稅賦呢,也不交了?”趙溫說著,端起茶杯,垂下了眼皮,不讓郭嘉看到自己緊張的眼神。朝廷無力奪回五州,也不指望孫策依律上繳稅賦,但總不能一無所得,能收一點是一點。

  “稅賦是不會交了,但是可以貿易。當然,既然是朝廷封的藩國,貢賦還是有的。”

  “貿易?”趙溫自動忽略了貢賦。那點東西還不夠塞牙縫的,更何況下有貢,上有賜,朝廷占不著便宜,弄不好還要倒貼一些。

  “五州缺馬,即使不說騎兵,驛傳也需要馬,朝廷掌握涼州,可以用馬來貿易。”

  趙溫放下茶杯,考慮了好一會兒。這個條件在天子能夠接受的范圍內,雖說不是最好的結果,但也不差。他在荊州、豫州游歷過一段時間,知道孫策在驛傳上肯花錢,在天下大亂之際,五州境內能保持六百里加急的背后就是大量的馬匹在支撐。三十里一驛,為了能保證緊急消息快速傳輸,一個驛傳通常要備兩到三匹馬,五州境內所需的馬匹數以千計,孫策缺馬,眼下當下遠遠不足,只有主要干線才能配合馬匹。驛傳所用的馬只是普通乘用馬,要求沒有戰馬那么高。

  中原和江東都缺馬,這是孫策最大的軟肋,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解。除了涼州,他還可以從并州、幽州買馬,朝廷不愿意做這生意,有的是人愿意做。邊疆的普通馬匹價錢在四千到五千之間,轉運到中原,一匹至少值一萬以上,除去路途中的開銷,一匹至少能賺三千到四千。對于任何一個商人來說,這都是一個利潤豐厚的生意,值得去做。

  可是對意在中興的朝廷來說,這點錢只是杯水車薪,況且現在也拿不到,要等到天子平定涼州,手里有了馬之后才有貿易,遠水解不了近渴。

  見趙溫沉默不語,郭嘉也不催他,慢悠悠地喝著茶。他們早有定計,談得成更好,談不成也沒關系。

  過了好一會兒,趙溫抬起頭。“剛才祭酒說,孫將軍愿助陛下平定涼州,究竟是什么意思?”

  郭嘉憐憫地看了趙溫一眼。“趙公,陛下有意用兵涼州,你不知道嗎?”

  趙溫不置可否。他不知道天子具體的計劃,但最近幾個月天子封了好幾個宗室女為公主,又派大量使者趕往涼州,就連剛剛返回關中的馬超都娶了一個公主,天子對涼州的重視無以復加,說他有意用兵涼州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孫將軍知道陛下不甘心,想取涼州以自強,雖說這有點異想天開,不過孫將軍愿意成全他。年輕人嘛,又是天子,誰還沒個夢想什么的。本來孫將軍納妾是不付聘禮的,可長公主畢竟是長公主,又帶了秘書這么珍貴的嫁妝,孫將軍愿意破個例,將五州去年的贏余作為聘禮,獻給朝廷。”

  郭嘉點了點那張紙上的交州牧三字。“當然,為了避免家室不寧,要換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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