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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9章 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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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干出了戚里,在幾個壯實漢子的注視中上了車,揚長而去。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這個消息就會傳到相關人士的耳中,就算卞氏姊弟不說,各種猜忌也在所難免。

  曹操想掩人耳目,在益州休養生息,哪有這么容易,無論如何都要把他拖下水。相比于無險可守的豫州,有山河之固的益州更容易引起朝廷猜忌,曹操得戲志才輔佐,在益州效仿新政,孫策一直在關注他。這次孫策與袁紹大戰,特命周瑜駐南郡,就是為了防范曹操,沒想到曹操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并無協助袁紹之意。這不僅沒有讓孫策放心,反而更加謹慎。

  朝廷中黨人盤踞,想出各種方法聲援袁紹,作為袁紹的密友,曹操居然一點表示也沒有,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曹操早就有和黨人決裂之意。至于他是不是有自立之心,蔣干沒把握,但是本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原則,并不妨礙他說得和真的一樣。接下來就看朝廷有什么反應,曹操又怎么自證清白了。

  總之一句話,水攪得越渾越好,他就是干這事的。

  離開戚里,蔣干直奔鐘繇家,丁沖的資料上寫了,鐘繇昨天剛剛卸任尚書令,將轉任左馮翊,這兩天正在家收拾,準備搬家。這個任命很有深意。尚書令雖然官俸不高,位置卻極其關鍵,由尚書令轉左馮翊看似升官,而且越級升遷,卻讓鐘繇離開了政令中樞,對鐘繇來說有點得不償失。

  當然,關中一體,左馮翊、右扶風就是京畿,這個任務可以看作天子要直接掌握整個關中。他如此著急,肯定是有所行動,而且這個行動很可能和新形勢有關。再聯想到朝廷派人去并州,蔣干幾乎可以確定,這是朝廷在針對孫策布局。

  這個局面在郭嘉的預計之中,但并不是郭嘉希望看到的局面。大戰之后,孫策需要時間休養,并不想立刻和朝廷兵戎相見。袁紹戰敗,退守冀州,大概率會向朝廷投誠,如此一來,孫策很可能會面對三面攻擊,形勢非常嚴峻。

  蔣干一邊想著待會兒見到鐘繇該怎么說,一邊看著長安街頭的行人。突然,遠處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從他身邊經過,搶到了前面。蔣干一看就上了心。那輛馬車他太熟悉了,是他不久前送給荀彧的,南陽制造的最新款式,長安街頭絕不多見。

  蔣干立刻讓車夫放慢速度,然后叫來一個隨從,讓他騎馬去跟蹤。他有一種直覺,荀彧這么急,很可能也是去找鐘繇。

  荀彧伏在車窗上,看著遠處消失的那輛馬車,眉頭輕蹙。他想了一會兒,敲了敲車壁,對跟著車旁的鮑出說道:“文才,你看到剛才那輛馬車沒有?”

  鮑出應聲答道:“看到了,像是蔣子翼的馬車。令君,要查嗎?”

  “派人去查查,他從哪兒來,又要往哪兒去。”

  “喏。”鮑出應了一聲,叫過兩名騎士,吩咐了幾句,騎士轉身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荀彧靠在車壁上,沉默不語。蔣干這幾天在長安的行蹤他了如指掌,卻不能出面阻止。韓遂、馬騰和孫策結盟,這是明擺著的事,就連呂布都和孫策有利益往來。一想到這些事,他就覺得頭疼。孫策似乎沒什么原則,和什么人都可以結盟。董卓舊部,曹昂,韓遂、馬騰,據說和袁譚也處得不錯,就連何颙、張儉那樣的老黨人都能談得來。雖說這些交情談不上道義之交,甚至可能只是一時的利益同盟,卻讓朝廷顧忌不小,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想一想所用的人和孫策有什么關系,能不能信任。

  自己現在要去見的鐘繇也不例外。如果不是考慮到這個情況,又何必將鐘繇調出宮中。能擔任左馮翊的人太多了,根本沒必要讓鐘繇卸任尚書令。這個任命不合常理,鐘繇心里肯定有想法,他不得不百忙之中從南山趕回來,親自向鐘繇解釋。

  不過天子身邊有劉曄,自己其實也沒那么重要。

  荀彧悄悄地嘆了一口氣。這幾天,他在南山和天子朝夕相處,以前模糊的感覺變得更加清晰。天子長大了,他有自己的判斷,而且手段高明,能將讀過的書化為己有,靈活的應用到實際事務中。荀彧原本應該為此高興,但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發現,天子讀過那么多書,但用得最好的學問是兩種:兵家和法家。再加是劉曄這個智囊,天子在漸露明君之相的同時表現越來越像秦皇、漢武那樣的雄主,行事不擇手段,一切以達到目的為原則。這幾天,他幾次提到孝桓帝,對孝桓帝當年的事既贊且嘆,時不時的露出惋惜之意,覺得孝桓帝沒有當機立斷,放縱了黨人,結果適得其反,釀成第二次黨錮之禍。

  這是我想要的結果嗎?荀彧不知道,他感到很迷惘。

  “令君,到了。”鮑出輕敲車壁,提醒道。

  荀彧一驚,這才發現鐘繇家已經到了。他起身下車,站在門口整理了一下衣服,緩步向大門走去。還沒到門口,一個青衣老仆就打開了門,默默地讓在一邊。荀彧向里走去,前院有些亂,仆人們正在收拾東西,荀彧掃了一眼,眉頭微皺。他到鐘繇很多次,卻還是第一次發現鐘繇的仆人都有這么多衣服,而且看起來質地都不錯。

  荀彧進了中庭,一眼看到鐘繇站在堂上,正指揮仆人打理行裝,看到荀彧,他一動不動,站在原處,靜靜地看著荀彧。荀彧苦笑,不出他所料,鐘繇心里有氣,正要找地方發泄。

  “元常,產業不小啊,寫墓碑這么有錢?”荀彧露出淺笑,走了過去,主動開了個玩笑。

  鐘繇皮笑肉不笑。“是啊,蒼生不幸書家幸,關中這幾年死人多,寫墓碑也水漲船高,供不應求。這不,又有生意找上門來,足足三十金,就是不敢接。文若你來得正好,幫我斟酌斟酌?”

  “誰的墓碑這么值錢,居然出三十金?”

  “三十金算什么,只要我愿意,還有更高的呢。”鐘繇撇著嘴。“我就在想啊,要不干脆辭官回家罷了,寫墓碑多自在,只要臉皮厚,受得了那些文過飾非的諛墓辭就行,比爾虞我詐來得輕松。”

  荀彧尷尬不已。“元常,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發幾句牢騷罷了。”鐘繇轉過身,冷笑道。“陛下用人如積薪,后來者居上,我又豈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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