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湊了過來。“我給你牽個線,如何?”
孫策詫異地瞅了郭嘉一眼。“這都能聽見?”因為是私人話題,他的聲音并不大,和郭嘉隔著十幾步遠,按理說郭嘉應該聽不到才對。
“我不是說了么,我修道有成,耳力提升只是一方面。”郭嘉得意洋洋,打量著魯肅。“說說吧,你打算找個什么樣的夫人?是要長得美的,還是要能持家的,是要賢惠的,還是聰明的?不管你有什么樣的要求,我都能辦得到。揚州沒有,就到豫州、荊州找,豫州、荊州沒有,就到兗州、徐州找,就算你喜歡韓夫人那樣的涼州女子,我都有辦法給你找得到。”
孫策忍俊不禁。“斥候營是不是搞兼職了?我要讓人查查你的賬了。”
郭嘉大笑,又一本正經地說道:“將軍,婚姻是大事,總得有人管,軍謀處身為將軍智囊,當仁不讓。當然了,這也是權宜之際,等將來將軍成了親,自然會由袁夫人接手,我們提供一些資料就行了。”
孫策心中一動,和郭嘉交換了一個眼神。郭嘉提醒得很及時,任何時候,官員、將領都不僅僅是他們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的代表,夫妻、父子、家族,都是捆綁在一起的。他為什么催促魯肅成家?不僅是因為歷史上魯肅成家太晚,死的時候沒有成年兒子繼承事業,只有一個遺腹子魯淑。魯淑遺傳了魯肅的天份,但他太年輕了,沒能達到魯肅的成就。
東吳政權最后被江東世族控制,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江淮集團大多英年早逝,子弟年輕,無法及時掌握權力,不得不讓給江東世族。周瑜、魯肅、呂蒙、太史慈莫不如此。他想扭轉這個局面,催魯肅等人早點成親,娶妻生子,及時培養,至少可以保證兩三代人的穩定傳承。
兩三代人是穩定一個家族的基本時間,也是開創一個新時代所需要的時間。郭嘉熟讀史書,深諳人性,入幕之后與張纮等人多有往來,宏觀視野有了明顯的進步,形成大歷史的觀念也很正常。
除此之外,他夫人鐘氏和袁權關系莫逆,袁權身邊聚集了一群汝南世家的女人,她們肯定不會放過有投資價值的文臣武將,鐘氏了解相關的信息,也可能不時提醒郭嘉。雖說汝潁一體,但潁川畢竟不是汝南,還是有親疏之別的,有郭嘉這個近水樓臺,沒道理不為潁川人謀點福利。
“婚姻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講個情投意合,你情我愿,夫妻夫妻,那可是一輩子的伴侶,不能純依門戶。你們軍謀處可以提供參考,卻不可強人所難。”
“那當然,這種事豈能勉強。”郭嘉滿口答應,拍著胸脯說道:“身為將軍的軍謀處,我們一定秉承將軍的風格,絕不強人所難,保證皆大歡喜。”
孫策點了點頭。所謂皆大歡喜,首先要考慮的自然是不能因私害公,豫州世家如果想通過聯姻來建立關系網,一手遮天,那是不能縱容的。丑話說在前頭,過了界,就算郭嘉從中牽線的也不行。
“那邊有人嗎?”孫策一指對面的山坡。
“沒有,人都撤走了。”
“我們過去看看。”孫策舉步下山。“看看這張郃的水平究竟如何。”
袁紹出了審英大營,悄悄地用拳頭捶了捶腰眼。跪坐太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主公,回營休息一下吧。”郭圖跟了上來,輕聲說道。
袁紹低低地應了一聲,抬頭看向遠處的山坡。山坡上旌旗飄揚,像是示威,又像是炫耀。袁紹瞇了瞇眼睛,心里說不出的郁悶和沮喪。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審配自殺,不僅讓他處于極度被動的局面,不得不停止攻擊捕獐山,還讓他喪失了一個了解孫策的重要機會。當初同意贖回審配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希望能從審配嘴里了解孫策的戰法,沒曾想審配居然自殺了,他被孫策擊敗的經驗教訓也帶進了棺材里。
即使如此,在郭圖、荀衍的努力下,他們還是從審俊、審華等人的敘述中勾勒出了當時的大致過程,再配合荀衍本人的戰事進度,得出一個結論:如果不是孫策用弩車強行擊破審配中軍,又或者路招沒有石脂,荀衍完全可能發揮兵力優勢,迅速強渡黃水,與審配形成夾擊之勢。
說到底,都是因為孫策有木學堂。
“公則,我們是不是反應太慢了?”袁紹收回目光,低著頭,慢慢地向前走。“自從孫策建了木學堂之后,先是長安,后來是益州,現在就連曹昂都在兗州建本草堂了,我們卻熟視無睹。如果我們也有弩車,如果我們也有石脂…”
袁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他也許可以擁有弩車,卻無法擁有石脂,據說那東西只有荊州有,孫策所用的石脂都是從荊州運來的,具體在哪兒,卻沒人知道。
“主公,這是臣的責任。”郭圖主動攬過了責任。“亡羊補牢猶未晚,我們還有機會彌補這個失誤。”
袁紹回頭看了郭圖一眼。還是郭圖明白他的心意,這幾天一直有意無意的勸他撤退。勸他是次要的,說服別人——尤其是審配舊部——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為了避免審配自殺引起冀州軍嘩變,袁紹通過沮授與審英達成了默契,說審配自殺是受孫策折辱所致,這也導致了一個后果,審英要想得到冀州人的承認,繼承審配的影響力,他就要殺了孫策為審配復仇。包括審英本人在內,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連戰連敗,冀州軍遭受重創,損失慘重,根本不可能戰勝孫策。隨著天氣變熱,撤退是唯一可取的選擇。
但形勢如此,誰也不敢輕易地說撤退,只能借著為審配治喪的理由拖著。
郭圖看看四周,趕上一步,與袁紹并肩而行,低聲說道:“主公,我剛剛與公與、休若商量了一下,擬了一策,也許能解眼前困境。”
“哦?”
“我們以誘擊孫策,為審配報仇為由,撤往中牟,然后會合甄儼,在官渡立陣。如果孫策追擊,我們就伏擊他,以示所言不虛。如果孫策不追擊,我們就順勢解圍休整,秋后再戰。”
“能行嗎?”
郭圖冷笑一聲:“那些人說要與孫策決戰,其實沒人有這勇氣,只是大言不慚而已,真讓他們上陣,沒有一個愿出死力的。有這樣一個理由,他們不會拒絕。”
袁紹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也不錯。“那我們撤往何處,鄴城,還是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