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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0章 終有一別

  袁譚走進工坊官廨,看到了六只大箱子,里面是堆得整整齊齊的金餅,在陽光下發著金光,照得人眼花,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孫策背著手站在院中,正在欣賞這些黃巾,聽到腳步聲,他回頭看了一眼,笑道:“顯思兄,沒想到你還這么值錢,我現在有點后悔了,該多要一些的。”

  袁譚看著那些黃金,心里也多了一份暖意,雖然知道那些黃金會和地面的磚一樣冰冷,至少這顏色看起來還有幾分溫暖。

  “人苦不知足,君侯當適可而止。”

  孫策大笑,用力拍拍袁譚的肩膀,將他拉到堂上坐下。袁權帶著侍女,端著酒水走了出來。“你打算什么時候走?我準備一個家宴,為你送行。”

  袁譚欠身致意。“多謝妹妹,不過我還是想早點走。在這兒打擾多時,多蒙你照顧,我恐怕未必有機會報答,只能在年節時為你祈福了。”

  “這么急?”孫策有些驚訝。“不祭了祖再走?沒幾天了。”

  “路過汝陽的時候順便祭吧,祭完就走,不回葛陂了。”

  孫策點點頭,以示理解。“那你是去浚儀大營,還是直接回鄴城?”

  袁譚半晌沒吭聲。他對袁紹能否贖他并無把握,現在來得這么快,他一點準備也沒有。見他不說話,孫策說道:“我建議你回鄴城。”

  “為什么?”

  “你如果去浚儀,萬一父子倆都被我俘虜了,誰來贖人?你回鄴城,萬一你父親被我俘虜了,你至少會愿意贖人。”孫策擺擺手,示意袁譚不要急。“開玩笑,開玩笑。建議你去鄴城有兩個原因,一是我不希望再與你為敵,上次能擊敗你是運氣好,下一次不一定有這個機會;二是不管怎么說,你都是被俘之人,不怎么吉利。軍中忌諱多,萬一你父親打了敗仗,遷怒于你,直接將你殺了,豈不是讓我救你的心血白費?”

  袁譚思索片刻。“將軍說得有理,不祥之人,的確不適合去軍中。我還是回鄴城閉門思過吧。”

  “僅僅是閉門思過可不夠。”

  “為何?”袁譚不解地看著孫策。孫策也許有讓他振作起來,重掌大權的意思,但他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父親袁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一個被俘之人,哪里還有臉面指揮其他人。孫策如果希望他回去再形成父子爭權的局面,未免太想當然了。

  “你父親來了浚儀,一心要我的命,我也一心要他的命。他還能不能回到鄴城,誰也不敢說。萬一我運氣不錯,又贏了一回,那河北交給誰?你二弟袁顯奕,還是你那個沒成年的三弟?”

  袁譚心中不安起來,半晌才強笑道:“孫將軍,我覺得你多慮了。有這時間,你不如多想想戰敗之后怎么收拾人心。在豫州經營了這么多年,最后卻沒能守住,這心情一定不好受。況且世人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你要是戰敗了,會有很多人想來咬你一口的。”

  孫策哈哈大笑,不以為忤。“那你更要掌權了。萬一我戰敗被俘,你也好還我的人情啊。”

  袁譚哭笑不得。面對談笑風生的孫策,他想惹他生氣都難。

  孫策把何、張邈等人一起請來,設宴為袁譚餞行,然后又親自送袁譚起程。他沒有送太遠,把這個機會讓給了何和李宣。何與袁譚有近乎父子的感情,李宣與袁譚是表兄弟,他們之間肯定有很多話要說,他就不夾在中間,讓他們不能暢所欲言了。

  出了葛陂大營,何與袁譚并肩而行,久久無語。過了一亭又一亭,眼看著十里將盡,袁譚停住腳步。

  “何公,就到這兒吧。以后不能常在你面前受教,還望何公保重身體…”

  “你不用擔心我。”何將手按在袁譚的肩上。“顯思啊,我沒什么好擔心的,奔波一生,如今已近古稀,能有這樣安定的生活,結局不算壞,尤其是看著太平可期,黨人的努力有可能成為現實,我就算現在死了,也沒什么好遺憾的。倒是你,顯思啊,千萬要小心啊。”

  何欲言又止,長吁短嘆,為袁譚的前景擔憂。袁譚心里清楚,卻不愿意將父子之間的矛盾在耿苞面前表露出來,落人話柄。他強笑道:“何公對孫將軍期許這么高?他接受何公的建議了?”

  “只要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居樂業,是不是接受我的建議,承不承認是黨人,又有什么區別呢?”

  袁譚輕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李宣都已經成了孫策的從事了,說明黨人至少已經把孫策當成了一個選擇,不再以袁紹為唯一選擇了。何說得對,黨人的目標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孫策做到了這一點,至少做到了一部分,他不承認自己是黨人也沒關系,黨人的目標已經實現了。

  “生死有命。我做我該做的,其他的聽天由命吧。”袁譚一聲輕嘆,撩起衣擺,跪倒在何面前,磕了三個頭。何鼻子一酸,俯下身子,將袁譚扶了起來,執手相看淚眼。袁譚狠狠心,掙脫何的手,轉身跳上一旁的車,喝令起程。車夫揚起馬鞭,騎士們輕踢戰馬,車轔,馬蕭蕭,向汝陽而去。

  何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李宣扶著他,神情黯然。他想勸勸何,卻又不知如何勸起。袁譚起去是兇是吉,他心里也沒底。

  袁譚和何一樣,悲傷難以自抑,坐在車中落淚,走出十余里還無法自抑,耿苞坐在對面看得難受,干脆下令停車,讓袁譚哭個痛快再走。袁譚下了車,一個人走到田埂上,看看一望無垠的青青麥田,想到回到鄴城之后的境遇也許不如在葛陂,不由得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這時,遠處走來一個年輕人,身材高大健壯,腰間懸著長劍,英氣勃勃。他眉眼清朗,須長兩尺有余,飄拂在胸前。來到近前,見袁譚大哭,便走了過來。耿苞遠遠看近,連忙帶著幾個衛士奔了過來,意欲攔截。袁譚抹著眼淚,伸手示意耿苞不必緊張。

  “此人相貌堂堂,神色端正,必不是刺客之流。”

  耿苞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眼,也覺得不像是刺客,卻還是不放心,大聲喝道:“敢問足下高姓大名,鄉籍何處?這位是故兗州刺史袁君顯思,剛與孫鎮東分別。”

  那人看了耿苞一眼,奇道:“你是冀州人?聽你口音,當是巨鹿。”

  耿苞也聽出了那人的河北口音,頗感意外。“你也是河北人?”

  “在下清河國東武城人崔琰,字季,剛剛從南方游歷歸來,正欲返鄉。”

  耿苞面露失望之色,哦了一聲,沒再說什么。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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