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閃舞 袁紹勒著馬韁,站在浚儀城下,遙望城頭,以及城外的那座山,一時感慨。
曾幾何時,他的長子袁譚也站在這里,與孫策交戰,結果兩人各有損傷,不分勝負。時隔數年,他又站在了這里,孫堅在城里,子輩沒有結束的戰爭,現在要由父輩來繼續。
孫堅是何許人也,一介寒門武夫,怎么有資格和我對陣。他不過是公路麾下一將而已,機緣巧合,父子竊取豫州,如今居然成了我的對手。尤其是孫策,居然要將我趕出袁氏宗族,他算什么東西,竟敢如此放肆?
“公與,浚儀城就在眼前,如何攻打,你可以妙計教我?”
沮授看著遠處安靜的城墻,聽著不急不徐的戰鼓聲,心情非常低落,一點也感受不到袁紹的輕松和喜悅。袁紹用他的計策,派使者奔赴各縣,威逼利誘,沿途諸縣幾乎是望風而降,袁紹幾乎是一箭未發,順利到達浚儀。這讓袁紹有些興奮,但沮授清楚,那些縣城防備能力有限,兵力也不足,遲早要降,可眼前的浚儀城卻不同,孫堅在這里經營了大半年,早就做好了堅守的準備,不會讓袁紹輕易得手的。
“主公,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下為攻城。浚儀城守備森嚴,聽說孫堅入城后,逐步將百姓遷走,城中剩下的都是精銳,此必守之城,攻之不易。不若圍而不攻,旁取諸縣,取食于敵,待其糧盡自潰,可不戰而勝。若孫策來援,則主公可以逸待勞,破敵于城下。”
袁紹還在笑,但笑得有些勉強。他問如何才能攻城,沮授讓他不攻,這是什么意思?
“不攻?”
“不攻。”沮授鄭重的點點頭。“我軍有步騎七萬余,主公自領步卒四萬、騎五千留浚儀,派一將率步卒兩萬、騎五千南下,直取開封、尉氏兩城,兩城小,可一鼓而下,各留千人守,余眾至鄢陵、長社、許縣,奪屯田之地。馮方任屯田校尉,有屯田兵三萬余,皆黃巾余眾,戰力不強,馮方亦非統兵之將,除非孫策率主力來援,否則我軍必勝。得屯田,則十萬大軍之食足矣。挾勝與黃太尉并力,掃蕩潁川諸縣,則潁川可下。發潁川之兵,又可得兵兩萬,再回攻浚儀,不過數月,浚儀城內糧盡,破之必矣。”
袁紹心中一動,覺得沮授說得有理。這個戰法雖然拖的時間長一點,但更加穩妥,至少要比強攻浚儀強。重點是奪得許縣一帶的屯田后,他就能解決軍糧的供應問題。有了軍糧,就不在乎多幾個月圍城了。
“公則,你看呢?”
郭圖探探身子。“臣亦覺得公與之策頗善,只是這別將卻是難選。潁川屯田重要,我們知道,孫策也知道。若知我軍前往潁川,他必派兵增援。孫策善戰,除了主公之外,我想不出還有誰能統數萬之師,與孫策爭衡。”
沮授心中暗自嘆息。他知道郭圖已經心動了,只是要爭這別將之任。兩萬五千步騎,這是袁紹大軍的三分之一強,又與主力相距三百里,非親信不可任。一旦成功,也必然是此戰的首功。
如果按能力來說,最能勝任的人選無疑是麹義,但麹義不是潁川人,郭圖不會讓他立此大功。且他的兒子沮鵠被贖回后,還在麹義帳下,他如果舉薦麹義,只怕郭圖會說他有意讓沮鵠立功。
“臣以為,荀衍和麹義都可以擔當此任。”
郭圖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不以為然。袁紹左右看看,明白了他們的心思。“讓他們兩人都去,以麹義為主將,荀衍為副將。一個是河北第一名將,一個是潁川名士,文武相濟,就算是孫策來了也有一戰之力。公則,你說呢?”
郭圖應聲說道:“主公英明,這安排再妥當不過了。”
袁紹撫須而笑。
沮授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主公,取潁川的關鍵是要與黃太尉并力。前些日子收到消息,黃忠已經率部由南陽出發,計算時日,現在已經到了魯陽附近。若黃太尉不能攔住他,就算奪取許縣,我們也難以守住,更別說整個潁川。”
“這個應該沒什么問題。”袁紹撫著胡須,眼神卻有些游移。他和黃琬相知多年,知道黃琬有帶兵的經驗,但他以前對付的只是一些流寇,沒有與真正的名將交過手。黃忠是孫策倚以重任的大將,之前一直鎮守南陽,現在移鎮魯陽,明顯是有意為之。二黃交手,孰勝孰負,還真不好說。對黃琬不久前接連擊敗孫堅部下黃忠和董越的事,他總覺得有點夸張。
不管怎么說,讓黃琬試一試也是好的。若是勝了,能和麹義、荀衍會師潁川,孫策將不得不全力以赴。萬一黃琬敗了,也好讓他認清一下自己,改改那名士的脾氣。
剛剛議定,吩咐路粹擬定文書,遠處有騎士奔來。郭圖見了,向袁紹打了個招呼,迎了上去。騎士在郭圖面前停住,報告了一個消息,又遞上一份公告,撥轉馬頭,飛也似的去了。郭圖看著公告,半天沒動彈。袁紹覺得奇怪,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郭圖走了過來。
“什么事?”
“也沒什么,孫策發布了一份公告。”郭圖抖抖手里的紙,頗為不屑,卻沒有遞給袁紹。袁紹心中生疑,主動伸手接過來,展開一看,頓時眉頭一跳。殺胡令,三個大字特別刺眼,讓他不由得想起去年去年的那場戰事,孫策也是抓住胡騎這一點不放,大罵他勾結胡人,殺戮中原衣冠。這直接造成了不少豫州世家的反感,以至于劉和等人的出擊虎頭蛇尾,無疾而終,不得不轉戰徐州。
現在又來這一招?
袁紹展開公告細讀,剛讀了一半,就出了一身冷汗。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麻煩,孫策不僅罵他與胡虜勾結,還要發動豫州百姓殺胡。這可是不是一個小問題,胡騎戰力再強,畢竟也是人,尤其是那些深入豫州的游騎,人生地不熟,落了單,難免遭遇不測。就算每次只損失一兩人,積少成多,也會有幾百人。深入敵后,騎士們原本就有畏懼之心,如果每天都有同伴被殺死,會對軍心造成了嚴重的挫傷,久而久之,胡騎們會拒絕執行任務。
袁紹咬牙切齒的說道:“這豎子,居然驅手無寸鐵的百姓與全副武裝的騎士交戰,真是殘忍。”
沮授接過公告,看了一眼,一聲長嘆。
郭圖已經平靜下來,淡淡地說道:“子云:不教而戰,謂之棄之。孫策棄百姓,偽善不可復行,百姓亦將棄孫策,此乃天意也。主公何慮之有?讓胡騎集中出擊,不得落單便是了。”
袁紹強笑了兩聲。集中出擊是可以避免落單,但這效果可就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