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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2章 機會

  楊修扭著脖子出了門,同時不忘張開雙臂,伸縮五指,活動一下因握筆過久而有些僵硬的手指。閃舞侍從騎士就在門外,楊修接過馬韁,縱身一躍,像燕子一般輕盈地上了馬,卻看到路對面停了一輛車,趙溫彎著腰,站在車門口,張著嘴巴,瞪著眼睛,呆若木雞。

  楊修皺了皺眉,抬腿滑下馬背,來到趙溫面前,拱拱手。“趙公,你怎么會在這兒?”

  趙溫用手托托下巴,回過神來,一邊拉楊修上車,一邊歪著頭打量著楊修。“德祖,你什么時候練就如此好騎術?”

  楊修這才明白趙溫驚訝什么。這也難怪,跟隨孫策之前,他都是坐車的。四世三公的貴族公子,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繼承人,年紀輕輕就名聞京師的名士,他怎么可能像個武夫一樣騎馬。不過跟著孫策時間久了,他的工作負擔越來越重,乘車遠不如騎馬來得方便,他也只能趕鴨子上架,練習騎馬。

  “騎馬又不難學。”楊修輕描淡寫的說道。平時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可是在趙溫面前,他又覺得有些丟臉,不自覺的拉了拉衣擺,后悔沒有帶一件儒衫出來。“趙公,見過孫將軍了?”

“見過了,說了幾句話,我下午一直在葛陂四周,簡直…”趙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只得揪著胡須,長吁短嘆,連連搖頭。一不小心,拽下兩根花白的胡須,疼得他直咧嘴。閃舞  楊修見了,略一思索就明白趙溫在嘆息什么。葛陂邊有軍營,有工坊,軍營里的將士在操練,工坊里的工匠在忙著打造軍械,緊張而有序。孫策雖然沒有身臨前線,但他卻時刻關注著幾個戰區的一舉一動,再加上遼東、關中不時有消息傳來,一天至少有十來批斥候入營。趙溫站在官道上,幾乎每個時辰都會看到幾批人,能感受到戰前的緊張氣氛。

  “是不是覺得太忙碌了,沒法適應?”

  趙溫瞇著眼睛,瞅了楊修一眼。他的確有這感覺。說起來,他也是做了一輩子官,做過散官侍中,也做過公務繁忙的郡丞、太守,但他從來沒有像孫策的部下這么忙過。他吃過晚飯就來等楊修,一直等到深夜,換作平時,他都睡了一覺又醒了。

  “忙,的確是很忙,不過最讓我意外的不是你們忙,而是失禮。”

  楊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羽林衛?”趙溫下午在葛陂四周轉,肯定看到了在葛陂里游泳的羽林衛。即使蜀人混雜夷風,趙溫也未必能接受這種離經叛道的事。“羽林衛是在練兵。”

  “就算是練兵,也不能這樣啊,這和蠻夷有什么區別?”趙溫感慨不已。“這孫家父子出身寒微,又是吳越雜處之地,不曉禮儀,你出身高貴,怎么也不提醒提醒?這男子同浴,成何體統?還有,這羽林二字也是能隨便用的?”

  楊修沉默不語。35xs他也對這些不滿,但他也沒辦法,孫策根本不理他。他甚至找袁權說過這件事,也沒有回音。面對趙溫的質問,他不知道怎么解釋。儒門的責任就是教導君主守禮,但他只是一個主簿,不是王佐。孫策的王佐是郭嘉,是龐統,藐視禮法、放蕩無行是他們這些出身一般的士子的通病。有這樣的人在孫策身邊,孫策又能好到哪兒去。

  “趙公,你大半夜在這兒等我,不會是為了這件事吧?”

  趙溫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連忙清了清嗓子。“德祖,你說的那句話,我沒太聽明白,你能詳細解釋一下嗎?”

  楊修哭笑不得。就為這事?趙溫也算是務實的人,怎么眼界這么窄。他是怎么一路從關中走到南陽的,形勢這么明顯,他還看不懂?他想了想,解釋道:“趙公,孟子說過,兩軍交爭,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從入關到現在,應該見過不少人,你覺得這些人和袁本初麾下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趙溫若有所思。他這一路走來,首先看到的是徐庶,最近看到的楊修,這些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最長的張纮、張昭也不過四十出頭,精力充沛,行事果斷,甚至有些不計后果、不擇手段。袁紹是什么樣的人?他年近半百,恐怕沒精力像孫策這樣練兵,也沒辦法像孫策這樣夜以繼日的處理事務。他身邊的那些人大多養尊處優,也沒幾個人能吃得了這樣的苦。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袁紹身邊那些人背后都站著不同的家族,都有自己的利益考慮,要多方權衡,不像孫策麾下的這些人大多出身寒微,沒什么好顧忌的,一心跟著孫策攻戰,建功立業。

  趙溫輕輕嘆了一口氣。“袁本初從容半生,拼勇斗狠,的確不如孫氏父子。”

  楊修暗自發笑。趙溫還真是嘴硬啊,到現在還不肯面對現實,這又豈是拼勇斗狠這么簡單?不過他沒有戳破趙溫的掩飾,畢竟要給前輩長者留點顏面。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壞事。”楊修慢悠悠地說道:“袁本初不臣之心已明,若非公孫瓚據于北,孫將軍奪東南,荀文若又建遷都之策,避其鋒銳,朝廷已是覆巢。袁紹敗了,也算是朝廷去一心腹大患。短期內,州郡割據,縱有人想改朝換代也沒有足夠的實力一統天下,貿然行事只會淪為眾矢之換,招致群起而攻。對朝廷來說,又多了不少斡旋的機會。”

  趙溫微微頜首,同意楊修的看法,隨即又嘆息道:“可是關中大旱,人口流失,朝廷根基已空,如何能復興,連糧食都要受制于人?”

  “形勢當然很嚴峻,不過比起新莽居攝,眼前的形勢要好多了,至少還有趙公、令君這樣的骨鯁之臣,陛下雖然年少,卻聰慧過人,有明主之相,比孺子強出不吝千萬倍。只要君臣同心,勵精圖治,中興還是有希望的。關中糧食緊張,豫州何嘗不是?這一戰縱能取勝,豫州也會元氣大傷,無法再進,只能休兵殖谷。如果不能取勝,孫將軍甚至可能會放棄豫州,退守荊揚。”

  趙溫松了一口氣,再次點頭。“是啊,豫州無險可守,百戰之地,這一點大不如關中。”他想了想,又笑了起來。“德祖,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有一句,你還沒說。不論孰勝孰負,對陛下來說都是機會。”

  楊修瞅瞅趙溫,也笑了。“是啊,希望陛下能抓住這樣的機會。”

  “有一件事,也許是機會。”趙溫挪了挪,向楊修靠近了些,把孫策想以糧食換東觀藏書的事說了一遍,最后問道:“德祖,你覺得可行嗎?”

  楊修十手交叉,換在腹前,仔細想了想。“事急從權,我看行,只要…”他莞爾一笑。“趙公愿意背負這罵名。”

  趙溫已經想了一下午,此刻見楊修贊同,他撫著胡須,輕笑道:“如果能為大漢中興出一份力,些許罵名有什么可怕?我只擔心名望不足,所以,我想與令尊一同上書。”

  楊修一愣,苦笑道:“趙公,你這可有失長者風度。”

  趙溫哈哈大笑。他伸手按在楊修手上,輕輕拍了拍。“德祖,為了大漢,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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