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牛渚磯。
陳登看著滾滾東流的江水,憂心忡忡,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丹陽太守周昕站在一旁,面色陰沉,布滿血絲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怨恨。他甩了甩袖子,有點不耐煩。“元龍何必嘆息,勝負乃兵家常事,此次準備充足,又有長江天險,孫氏父子不來便罷,若來,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陳登苦笑一聲,卻沒說話。周昂陣亡,周禺絕食自盡,周昕在短短的時間內失去了兩個弟弟,他對孫家父子恨之入骨,一心只想報仇,已經沒什么理性可言。報仇有那么容易嗎?孫策現在不僅有強悍的步卒,還有水師,上次從荊州運糧來用的就是水師戰船。
丹陽出精兵,但是丹陽沒有成建制的水師,想要攔住孫策并非易事。一旦潰敗,丹陽郡很可能會落入孫策手中。對袁紹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重大損失,甚至比九江、廬江失守還要嚴重。如果孫策控制了丹陽,精兵在握,向東可以擊吳郡,向西可以擊豫章,整個揚州將全面失守。
從大局出發,他建議周昕放棄這個計劃,以守為攻,利用丹陽郡多山多丘陵的地形特點,節節抵抗,與孫策進行拉鋸戰,而不是集中兵力與孫策進行決戰。可惜周昕不聽他的,而他又剛剛丟了廬江,只身逃竄,沒什么說服力。他只能指望揚州刺史陳溫。九江失守之后,陳溫組織了一些人在全椒、阜陵一帶作戰,還沒有過江,但他不是吳景的對手,節節敗退,退到江南已經成了唯一的選擇,周昕屯兵在此也有接應陳溫的用意,只是不知道陳溫什么時候能到,又能不能趕到。
“府君,陳使君可有消息來?”
周昕眉心緊蹙,原本就深的皺紋更深,連眉頭都擠在了一起,印堂隱現青黑之色。陳登看在眼里,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我已經派人過江接應,不會有問題的。”周昕大聲說道,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看起來更像是給自己打氣。陳登看得真切,不禁暗自苦笑。他想了想。“府君,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府君成全。”
周昕打量了他兩眼,點點頭。
“我丟了廬江,盟主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府君能否給我一個機會,撥些人馬給我,讓我去接應陳使君,立些功勞,將功折罪?”
周昕思索片刻,答應了,派人叫來校尉樊能,便他率領兩千丹陽兵隨陳登去江北接應陳溫。陳溫遲遲沒有消息,他心里也有些不安。陳登雖然丟了廬江,但他還是有能力的,至少他活著逃出來了。有他協助陳溫,說不定能擊敗吳景,穩住江北防線,保留反擊的機會。夾江而陣,攔住孫策的機會也更大。
陳登謝過周昕,和樊能一起去了。他一刻也不耽誤,當天就渡過大江,來到歷陽城。
歷陽城里一片混亂,人心惶惶。吳景占據九江北部諸縣,程普又率兵從舒縣趕來,隨時可能攻擊歷陽,陳溫偏偏不在城中,沒人知道該怎么辦。陳登見狀,立刻召集來歷陽長劉眾,讓他宣布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隨便出眾,并召集縣人上城防守,準備作戰。
劉眾已經亂了陣腳,見陳登說得頭頭是道,挺像一回事的,頓時覺得有了主心骨,連忙去安排。陳登又和樊能商量,讓樊能率領一千人據守歷陽,自己帶領一千人去接應陳溫。
樊能露出猶豫之色,這和周昕給他的命令有出入。
陳登厲聲說道:“校尉,孫策隨即可到,如果不能及時接應出陳使君,合兵一處,我們就可能被他各個擊破,到時候就是想退回丹陽也不可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來回請示,豈不貽誤戰機,壞了大事?你多派斥候,臨江觀望,一旦孫策出現,你就退回城中據守,切莫與他交戰。孫策若要攻城,必然要打造戰具,至少需要十日。十日之內,我與陳使君必能擊退吳景,回援歷陽,屆時有兵近萬,孫策能奈我何?”
樊能見陳登聲色俱厲,又說得在理,勉強答應了,分了一千人給陳登,自己則派出大量斥候,沿江打探消息。陳登接管了一千人之后,并沒有急著出發,而是讓劉眾提供了一些酒食,準備大饗士卒,又親自拜訪城中富戶,威逼利誘。有四世三公的袁紹為幌子,有下邳陳家的身份做擔保,他很快籌集了一批財物。
當將士們吃著肉、喝著酒,興高采烈的時候,陳登將那些財物擺在他們面前,宣布這些都是用來賞戰功的,將陳溫接應回城之日便是賞功之時,并宣布了賞格。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些丹陽兵本來就是為錢財而戰,看到這多么錢,頓時士氣高漲。
酒足飯飽之后,陳登帶著這些發財心切的丹陽兵,在兩個刺史府掾吏的帶領下匆匆趕往阜陵。
孫策順江而下,船行數日,到達牛渚磯。
漢代長江入海口在廣陵、丹陽境內,風大浪急,江面寬達百里,除了大型船只,普通船渡江非常危險。對于行人來說,渡江多在更上游一些的牛渚磯。牛渚磯因長江南岸的牛渚山而得名,后世又名采石磯,是著名的長江三磯之一,江北即是橫江渡。這里江面較窄,適合渡船,久而久之,就成了南北交通的要道,兵家必爭之地。
秦始皇南巡時,就是由此渡江到丹陽。歷史上孫策渡江時也是由此南渡,展開了他征服江東的輝煌歷程。如今他繞了一個大圈,終于出現在這里,歷史卻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歷史。
形勢比原本的歷史還要嚴峻。丹陽太守周昕臨江立陣,牛渚山下大營成片,江邊戰船游弋,穿梭往來如臨大敵。江北的橫江津也有人據守,從廬江趕來增援的程普無法前進。得知孫策趕到,程普親自趕來拜見,通報相關情況。
見到程普,孫策很開心。“程公獨當一面,很辛苦吧,你可要注意身體,不能太累著。”
程普撫著胡須,很是欣慰。作為孫堅的舊部,苦熬多年后,他終于成了二千石,以算是功成名就了。“承蒙征東將軍錯愛,普感激不盡,能淺任重,誠惶誠恐。少將軍,周昂、周禺接連喪命,周昕已經恨上了我們,集結重兵于此,非要拼個你死我活,這一戰是逃不掉啦。”
孫策點點頭。“可有陳登的消息?”
“聽說他過了江,究竟在哪兒,目前尚不清楚,有可能在城里,也有可能去了阜陵、全椒,陳溫正在那里與你阿舅作戰,打得很激烈,你阿舅很惱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