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有五郡,除了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汝南之外,還有潁川、陳國、梁國、沛國四個郡國。橋蕤雖然是汝南太守,但孫策眼下駐扎在平輿,等于是直接控制了汝南,龐山民在潁川,杜襲去了沛國,只剩下梁國、陳國,孫策本來打算保持原樣,暫時不予調整。
原因很簡單,陳國相駱俊是會稽烏傷人,與孫策同州不同郡,但靠得很近,算是半個老鄉。梁國相袁渙是司徒袁滂之子,還是蔡邕的表兄弟,蔡邕的母親即是袁滂的親妹妹。這兩人官聲都不錯,又沒有明確反對孫家父子,在這種情況下沒必要撤換他們,平白惹人非議。
但郭嘉說得對,袁渙適合在太平盛世為官,在亂世卻擔負不起鎮定一方的重任。辛毗帶著兩百人穿郡過縣,袁渙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送來,要么是警惕性太差,要么是別有想法。睢陽是兵家必爭之地,不能控制在他手里。
孫策與郭嘉商量了一下,叫來了呂范。“你去梁國面見袁渙,我要請他做別駕。你留在睢陽代理政務。”
呂范大喜。代守梁國就是試用,干得好,他就是梁相了。由一個縣吏一躍而為梁相,不可謂不器重。
呂范歡歡喜喜的去了,帶著一百多游俠兒走馬上任。
孫策隨即率領汝南郡兵趕往平春,與此同時,他行文南陽,讓周瑜率部協助。這次絕不是簡單的收服這些黃巾軍,而是直接拿下劉勛。
華陰。
荀攸與賈詡并肩站在山崖之上,遠眺黃河。黃河穿過并州的黃土高原,奔騰而下,在這里匯聚了渭水,更加洶涌澎湃,隔著這么遠都能感受到她奔騰的氣勢。
“天下人都在說黃龍,那不就是一條最大的黃龍嘛。”賈詡一聲嘆息。
荀攸向他靠近了些。“文和兄也信這些?”
“不信。”賈詡不假思索地說道:“我不信天命。比起虛無縹緲的天命,我更相信人謀。”
荀攸哦了一聲,興致勃勃的看著賈詡。賈詡轉過看看荀攸。“走吧,一邊走一邊說。出來得太久,恐怕營里會出事。”荀攸心中微凜,攏在袖子里的手指輕輕一勾,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跟著賈詡向山下走去,遠處的山谷中就是牛輔的大營,從洛陽撤下來的兩萬多將士都在那里。張遼帶著百余騎士守在山腳下,他的車就在那里。走到山下,他就要和賈詡分別,返回長安。
他有種感覺,說服賈詡怕是不太可能了。曹操說過,如果不能說服賈詡,就把他殺掉。他不知道曹操是怎么認識賈詡的,但就他和賈詡見面后的幾次交談來看,曹操的判斷基本準確。
這是一個聰明人,通曉儒家經典,卻不怎么相信儒家提倡的道德,是個很危險的人。如果不能用,還是盡早除掉為好。張遼等人就在山下,只要他一聲令下,賈詡必死無疑。他的袖子里也有一把短刀,抓住機會,取賈詡性命也不難。
“荀君,你知道董太師為什么那么信任王子師嗎?”
荀攸加快腳步,跟了上去。“還請文和指教。”
“太師為河東守時就聽聞王子師名聲,一心想與他結交。但王子師嫌棄他的出身,不肯與其俯仰。太師入朝,曲已從人,辟除名士入朝,一心想洗脫自己的惡名,可是依然沒有幾個名士愿意接納他。王子師愿意配合,太師求之不得,一是多年夙愿達成,二是希望因此與名士和解,共理朝政。”
荀攸沉默片刻。“董太師已死,不能復生,但文和與這幾萬西涼將士可以不用死。”
“這是王子師的意思嗎?”
“…是。”
“那就請王子師下詔赦免所有太師舊部,寬慰軍心。不是我不肯信王子師,實在是他有負太師在前,我沒辦法說服牛輔等人。有了赦免詔書,不用我說,牛輔等人也能歸順朝廷,將功贖罪。”賈詡無聲地笑了笑。“太師一死,他就亂了陣腳,現在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會全力抓住。不僅是他,所有的西涼將士都這樣。他們殺人的時候狠,被殺的時候也怕。”
賈詡轉過身,靜靜地看著荀攸。“荀君,你能做到嗎?”
荀攸迎著賈詡的目光,心里莫名的焦躁。他相信賈詡說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勸服王允下詔赦免這些西涼人。王允似乎總在兩個極端之間搖擺,要么強硬得不近人情,要么柔軟得讓人難以相信。現在董卓死了,他大權在握,又以曾經依附董卓為恥,能不能赦免董卓舊部實在是不好說的事。
賈詡笑了,笑得很苦澀。“荀君也覺得很難吧?”
荀攸眨眨眼睛,不置可否。“文和以后有什么打算?”
賈詡吁了一口氣,轉身看著山谷中的大營,向前走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眼下先將這幾萬人安撫住才是關鍵。一旦失控,附近的百姓又要遭殃。流得血已經夠多了,西涼人的名聲也夠惡了,我不想再看到他們造孽。如果能解決此事,讓他們重新回到西涼,我也算是積了一些陰德,對得起朝廷和天子。”
荀攸暗自苦笑。他之所以遲遲沒有下手,也有這個擔心。賈詡活著,還勉強能說服牛輔約束部下。賈詡如果死了,這些西涼將士徹底失控,為禍更烈。反得權衡,還是先回去試著說服王允最為可行。荀攸思索片刻,加快步伐趕上賈詡。
“文和兄,我不能給你什么保證,但我會盡力而為,希望文和兄能給我一點時間。”
“我盡力而為。”
“多謝。”
兩人再也沒說什么,走到山下,拱手而別。賈詡上了馬,向大營走去。荀攸上了車,卻遲遲沒有下令出發。張遼翻身上馬,一手提著長矛,一手握著韁繩,看著遠處的賈詡,一聲不吭。
賈詡走到一半,勒住韁繩,轉過身,向荀攸揚了揚手。
荀攸愣了一下,也抬起手,與賈詡揮手作別。
“走吧,回長安。”
“喏。”荀攸一聲長嘆,拍了拍車軾。車夫抖動韁繩,馭馬緩緩拉動馬車,轉了個彎,上了向西的官道。張遼等人也紛紛撥轉馬頭,護著荀攸離開。
賈詡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拉了拉被汗水浸透的衣領,轉撥馬頭,向大營急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