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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 我們亦是后人的祖先

  卜巫發出警示。m.zjmqc

  至多一日半,頭領獸就會攜兇獸潮來臨。

  所有人花了一日時間排演了一遍,并做好最后的準備工作,剩下的半日,葉羲決定讓大家好好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見眾人緊張有余,士氣不足,葉羲想了想,來到星湖邊。

  星湖上下游河渠的巨石還堵著,沒有活水進來,由澧部落和五木部落聯手制造的乳白色異水剩下淺淺一層。

  葉羲隨手招來兩名羲城戰士,吩咐道。

  “將上游河渠中的石頭搬走,讓水流進來。下游的石頭不要動,等水滿一半后,再將上游堵上。”

  “是!”

  兩名羲城戰士領命急匆匆離去。

  葉羲又招來斷翎:“派人把藏酒溶洞里的所有酒都搬到這里。”

  斷翎領命:“是!”

  很快堵住上游的巨石被搬開,河水源源不斷地流入星湖,乳白色的澧泉水被沖淡,星湖很快被注得半滿,水質極佳,清澈且泛著微藍。

  葉羲握住骨杖杖頭,將杖底拄向湖面,力度不輕不重。

  在杖底和湖面輕輕接觸的一剎那,整片星湖都被翡色巫力點亮了一瞬,泛著微波的湖面平滑如鏡,似乎凝固成了固體。

  這是在殺死水里面的蟲卵,確保不會有寄生蟲進入人體內。

  羲城戰士將一酒一缸一缸地搬來,數量之多,令周圍所有人咂舌。越來越多的人圍到星湖邊。

  圍觀者看著他們的動作心里隱隱有猜測,神情越來越激動。

  難道…?

  果然,等酒全部搬來后,羲城戰士就揭開石缸的封口,傾倒石缸,將酒液泂泂地倒進星湖。

  “吼!”

  圍觀者激動地大吼起來。

  藏酒溶洞內貯藏了上千缸的美酒,什么品種的酒類都有,全部倒進星湖后,周圍的空氣都飄蕩著馥郁醉人的酒香,好酒的戰士眼睛亮得都快燒起來了。

  葉羲又令人將城庫中的石碗石盆陶盆木桶什么的容器全都搬來,最后對眾人高聲道。

  “想喝的就在湖里自取吧!”

  眾人得了允許歡呼聲感謝聲如山呼海嘯般響起取了石碗就沖到湖邊舀酒喝。

  葉羲也用石碗舀了一碗。

  這是兌了水的酒,酒味比尋常的酒淡了很多但很清冽。

  這正是葉羲想要的效果這種程度能讓戰士喝得微微血熱,又不至于喝到醉酒糊涂。假如醉酒狀態下上戰場被兇獸咬掉腦袋,那真是冤得沒處說了。

  越來越多人涌到星湖邊。

  到了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程度。

  葉羲將石碗里的酒一飲而盡離開人群走到高處,望著底下烏泱泱的人,驀然開口:“諸位——”

  這兩個字帶著巫力,洪亮無比嘈雜的人群一下子靜了仰頭看向葉羲。

  “兇獸潮即將來臨,我有幾句話想對大家說。”

  所有人抬頭看著葉羲,靜靜地聽著,包括各部落各氏族的元巫酋長族主們。

  站在高處一眼望下去,到處是人到處是一雙雙凝望著他的眼睛。葉羲的聲音洪亮、低沉而緩慢。

  “眾所周知,人族可粗分為兩類一類是異人,他們能夠自己凝聚核像兇獸一樣越變越強。一類則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我們無法靠自己凝聚核靠兇獸核和巫覺醒。”

  “在巫沒有出現的歲月里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因為沒有力量,我們只能吃草鉆洞,過著朝不保夕,像猴子老鼠一樣的悲慘日子。”

  “后來夏蒼祖巫出現,授予我們力量,讓我們得以借兇獸核獲取像兇獸一樣的力量,成為強大的戰士。”

  “漸漸的,夏蒼祖巫身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大地上第一個部落——夏部落,也由此誕生。”

  “夏部落逐漸繁榮,人口逐漸增多。就像從母體中分娩出子孫一樣,這片大地上出現第二個部落,第三個部落,第四個部落…”

  “也有了強大的氏族,在遙遠的兇獸海扎根。”

  “大家狩獵,御敵,繁衍,搭建石屋,制作陶器,從弱小變得強大,從人口稀少變得人口鼎盛。部落和氏族漸漸繁榮,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而這一切是我們的祖先從血中從兇獸的獠牙中,從毒蟲的蟄咬中,一步步用性命為我們打拼下來的,當時他們面臨的艱辛,只會比我們多不會比我們少。”

  人們怔然。

  有些人下意識地環視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人,大家擁擠得被擠來擠去,站都站不穩。

  他們突然想起了,部落里面有一些從遙遠歲月傳下來的壁畫,那壁畫上的人稀稀拉拉的,追逐猛獸也被各種猛獸撕咬,連普通的劍齒虎也能將人咬成兩截…

  是啊,過去他們部落是沒這么多人的,實力也沒這么強。

  族里有老人口口相傳的故事,曾幾何時,四級戰士,五級戰士,都只是傳說,能出一個全部落都要歡慶鼓舞,在外狩獵都不再那么膽戰心驚。

  細細想來,現在就是部落最鼎盛的時候。

  葉羲雙目微闔,大風將黑發吹得飄散。

  “而現在,歷史的節點降臨了,我們到了一個關鍵時刻。”

  所有人屏住呼吸。

  感覺盛夏炙熱的空氣突然像凜冬一樣刺骨,令人窒息。

  葉羲冰冷沉厚的聲音響徹每個人的耳畔,如同一種宣判。

  “一旦我們失敗,頭領獸將霸占所有土地,是所有土地。我們在這里將沒有容身之地。”

  “先輩們做出的所有努力將付之一炬,現在的繁榮將徹底被摧毀,后代要從頭開始,過著洞穴里躲藏,只能在海洋里狩獵,連地面都不敢踏足,陽光都不敢曬的日子!比老鼠猴子更不如!”

  “后人過那樣的日子是什么造成的?”

  葉羲指著自己的胸口,情緒變得激昂,一字一頓說:“是我們造成的,是我們這些無能的祖先造成!”

  “甚至運氣不好,海島被發現,頭領獸趕盡殺絕,那么什么部落,什么氏族,都將徹底消失不見,我們不再有后人,我們成了罪人!”

  眾人寂靜無聲。

  有人眼眶濡濕眼角赤紅,有人身軀隱隱顫抖,有人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有人將手覆在胸口的圖騰上面。空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沉肅,有種火山爆發前的壓抑。

  “而如果勝了,后人將再無危機,沒有任何兇獸敢踐踏我們。”

  葉羲靜靜地說:“祖先的任務已經完成,到了我們上場的時刻。”

  “記住,我們亦是后人的祖先。”

  余音回蕩、飄散、消失。

  在落針可聞的空氣中,葉羲用巫力從星湖中舀了一石碗淡酒,仰頭一口氣喝下,最后輕聲說了兩個字:“共勉。”

  然后轉身從高處走下。

  在葉羲離開的兩個呼吸后,凝固的人群才醒了。

  很多人眼眶微紅。

  也有很多人渾身的血液被燃得沸騰了,摩拳擦掌地等頭領獸到來,其余一切都被拋到腦后,想要向祖先證明自己,想要為后人清理道路。

  從前他們只知道大難來臨,部落可能要覆滅,但現在他們突然醒悟到,他們身處的是怎樣歷史性的時刻,所有人才前所未有的明白自己肩上的重擔。

  鯀海子低著頭,半張臉埋在陰影底下。

  垂在身側的手竟然在顫抖。

  那兩只顫抖的手攥緊,手背青筋鼓起,變得通紅。

  鯀海子緩緩抬起頭——這是一張悔痛的臉。

  他看向站在身側的鯀氏元巫們,所有元巫都情緒浮動,有的元巫甚至老淚縱橫,嘴唇顫抖。注意到鯀海子的目光,離他最近的鯀氏元巫抬袖遮住自己濡濕的眼睛。

  悔恨、羞慚等激烈的情緒在每一個鯀氏人胸中翻滾。

  “我們那時不該逃的…”

  鯀海子喉頭滾動,胸口被某種東西堵塞住了,清了清嗓子說:“這一次我們不逃了。”逃一次就夠了。

  為什么鯀氏人的戰獸之一是鈍頭海蛇,為什么要蓄養這種在陸戰中起不到多少作用的海獸?

  因為逃亡的念頭在鯀氏人腦海中代代根植。

  他們隨時準備著逃向海洋。

  這次如果狀況慘烈,實在贏不了,他們本來也是想撤離的。

  但現在…

  鯀海子抬起頭,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望向那遙遠的北辰星,心中默默道:“祖先,我們不會讓你們再失望了。”

  他大步走向星湖,舀了一木盆的淡酒狠狠一干二凈。

  血液被這淡酒燒了起來,化作另一種力量。

  人們大口大口喝酒,大口大口吃肉,默默積蓄著力量。

  無論什么部落,無論什么氏族,無論往日里互相有多少矛盾多少仇恨,這一刻都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殺光該死得頭領獸,不管付出什么代價。

  “咚——!”

  “咚——!”

  沉悶的銅鐘響起。

  鋪天蓋地的荊棘雀從遠方飛回到,灰泱泱地落向城內。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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