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撤離。
羲城人也在逃。
有騎著恐鳥逃的,有騎著藍鱗翼龍逃的,也有戰獸被寄生沒有辦法只能拔腿用腳逃命的。
蛟蛟在人群中電竄,張開血盆大口,精準又迅猛地將那些沒有戰獸的羲城人全部吞進體內,最后尾巴猛甩,如一道黑色閃電疾速竄進海水中。
它知道鯀氏人留下的那條海底通道。
往那里逃能更快地回到羲城。
鸑鷟身軀太過龐大,也沒有蛟蛟那么精準,混亂中只用雙爪抓住一些樹人,帶著這些行動遲緩的樹人飛離。
然而一群祖獸級別的極樂鳥穿破了光幕,擋在鸑鷟面前。
鸑鷟不想與它們纏斗,只想離開。
但群狼困虎,即使鸑鷟竭盡全力想要突破圍困,也無法擺脫它們。它們從半空廝殺到高空,又從高空墜落到地面鸑鷟的羽毛不斷撕裂掉落,鮮血如雨點灑落。
雙爪中的樹人因為沒有保護地直面祖獸唳鳴,全部死亡。
鸑鷟松開雙爪,仍由樹人的尸體墜落。
一雙猩紅鳳目盯著周圍的極樂鳥,滅頂憤怒襲來,猛然仰起脖頸,爆發出一聲尖亢到穿金裂石的唳鳴。
“唳——!!!”
唳鳴聲響徹蒼穹,傳到極遠的地方,本已撤退的戾陽鳥群頓在半空中。
鸑鷟是紫色戾陽鳥,本是戾陽鳥的首領,首領遇難,這群戾陽鳥想掉頭殺回來幫鸑鷟。
“別去!”
戾陽戰士驚懼地急忙喝止住它們。
現在這種情況,回頭就是一個死字,沒有第二種可能。
已經撤退了一些距離的羲城人也聽到了鸑鷟的唳鳴。嫆回頭,看到天空中的景象瞳孔一縮:“不好,鸑鷟被圍住了!”
涂山酋長立即喝令蠻魁龍回頭:“我們回去!”
所有羲城人沒有猶豫地掉頭。
鸑鷟是葉羲的戰獸,戰獸死,主人也會受到極大傷害,所以他們即使犧牲自己,也要回去幫鸑鷟。
然而羲城隊伍的實力太低,即使竭盡全力往回趕,也無法第一時間幫到鸑鷟。
孤立無援的鸑鷟與十一頭極樂鳥展開瘋狂搏殺,天空被滾滾白焰燒得變形,血雨灑落,碎羽翩飛。
鸑鷟無法對抗這么多極樂鳥,很快被一頭極樂鳥掐住咽喉。
眼看極樂鳥彎鉤似的爪子要刺進鸑鷟的喉嚨,生死關頭,“蓬”的一聲,這頭極樂鳥竟炸成了一團碎肉血花,血肉糊到鸑鷟紫色羽毛和紅色眼睛上。
“蓬!”
“蓬!”
“蓬!”
周圍的極樂鳥一頭頭炸開。
天空像是綻放了一場盛大的血色煙花。
眨眼間鸑鷟周圍的極樂鳥死得一只不剩。
嫆望向骨塔,目光中是無盡的崇敬和震動。
“是大元巫出手了…”
接著她猛然驚醒過來,驚懼大吼:“不好,我們快撤!!快撤!!!”
隨著大元巫出手對付極樂鳥,那道攔住兇獸潮的光幕也因為巫力中斷而隨之破裂。大壩消失,被大壩攔著的洪水迎面傾瀉而來,瞬間淹沒了前線渺小的,仿佛螳臂當車一樣的蒼康。
羲城隊伍立即掉頭奪命狂奔。
身后潮水持續漫過來。
眼看羲城隊伍即將被淹沒,重傷的鸑鷟張開血淋淋的雙翅向地面俯沖而來,它張開喙,朝著最前方的兇獸吐白焰,將最前方的那些兇獸燒死。
羲城人反應也極快,人們大吼:“我們去鸑鷟背上!!”
“跳上去!”
“快!”
龐大的鸑鷟低掠到地面,羲城戰士戰獸們抓緊時機跳到鸑鷟脊背上。
鸑鷟只在地面停留了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
等起飛時,身上已經爬滿了人和戰獸,就像被蟻群覆滿一樣。這些爬上來的不止是羲城隊伍,還有一部分兇獸潮中漫上來的兇獸。
“都抓緊了,抓緊了!”
涂山酋長咆哮。
鸑鷟飛得非常快,羲城戰士們艱難地一邊抓緊鸑鷟羽毛,不讓自己從空中掉下去,一邊奮力地爬上來的兇獸殺死或甩落。
鸑鷟一邊飛,一邊落雨一樣的兇獸從背上往下掉。
涂山酋長環視四周:“都上來了嗎?”
鸑鷟肚皮底下,呼魯艱難高喊:“幫幫我!我在這兒!”
原來呼魯為了抓自己的戰獸棕熊,沒來得及跳到鸑鷟背上,只來得及抱住一只腳爪,此時他正艱難地用一只胳膊抱住鸑鷟的腳爪,另一只手緊緊攥著棕熊的腳。
而棕熊笨瓜嘴里還叼著一頭恐鳥的脖頸。
恐鳥的雙腳又一左一右各被一名工陶戰士抓住,其中一名工陶戰士腳上還被另外的人抓著,蕩秋千似的整了一長串。
那頭恐鳥的脖頸嘎啦嘎啦作響,快要被扯斷了,眼白直翻。
幾名祝巫撐起防御護罩,抵擋住高速風行時的狂風。
單葉趴在鸑鷟的脖頸位置,他身體前傾,左手抓緊鸑鷟的羽毛,右臂垂落。“嗤”的一聲,長藤蟒蛇般順著手臂往下呼嘯而去,纏住在鸑鷟肚腹底下的呼魯。
確認纏住后,單葉粗著脖頸用力往上拽。
“怎么這么重!”
單葉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他手臂肌肉墳起,大喝一聲,才終于將那長長的一串拽到了鸑鷟脊背上。
呼魯驚悸地癱坐在鸑鷟的脊背上。
大家一起喘著粗氣,望著身后飛速倒退遠去的氏族領地,看著那末日般的景象,所有人目光都有著深深的茫然。
大陸之橋…要破了嗎?
骨塔眼洞中。
大元巫神色蒼涼地望著下方。
蒼康已經被兇獸淹沒,無數蜥蜴爬在他的身上,將他包裹成一只沒有縫隙的黑色巨球。其余留守的氏族戰士沒有蒼康那么強的實力,多半已經戰死,所有石屋被全部撞毀,氏族守了無數歲月的領地被吞沒。
大元巫閉緊眼睛,手背青筋突突顫動。
祖先啊…
祖先啊…!!!
他雙臂突然高高舉起,仰面朝天,近乎嘶吼的巫咒傾瀉而出,一種詭異悚然的力量開始彌漫。
領地后方。
干燥的黃土地在松動。
一只潔白的手骨驀然伸出地面!
巫力如墨霧般傾瀉而下,地面爬滿熾亮的黑色巫紋,活蛇般流轉不休。一具具祖先骨架從地里爬出來,隨著行動黃土簌簌掉落。
所有骨架一爬出地面就瘋狂地向兇獸潮沖去!
氏族戰士,只要是六級以上的,一律燒成骨架后埋在領地后方。這么多年綿延下來,骨架數量多得駭人,而這些骸骨留著并不只是為了緬懷。
“可惜了,這個巫術沒來得及教葉羲。”
大元巫眼中浮現淡淡的遺憾,隨即這雙總是溫和的雙眼變了,眼珠朝后翻白,并且爬滿猙獰血絲,變得可怖森冷。
與此同時,手中的骨杖嗡嗡震顫不休,炙熱得冒出青煙。
澎湃的巫力源源不斷散逸出來滲入到地底,埋在更深處的骸骨被喚醒爬出,然后拔腿悍然朝兇獸潮沖去。
黑與白交融,兇獸潮一時竟被阻擋住。
陷入兇獸包圍的蒼康猛然發現周圍一清,側頭望去,發現竟然有一群骨架在戰斗,在劈殺兇獸。這怪異的景象讓他一時愣在原地。
但緊接著,一個令他戰栗的、激動難言的念頭猛然劈過腦海。
“是祖先的骸骨…祖先在跟我一起戰斗!!”
蒼康瞬間熱淚盈眶。
氏族戰士的骸骨殺掉了大量兇獸,也有頭領獸被骸骨斬殺。然而經過歲月侵蝕,再堅硬的骸骨也變脆了。
一具具骨架被兇獸踩裂,被咬毀,最終變成碎骨片和骨屑,被兇獸潮踩在塵土里。
烏云遍布的天空中。
一頭頭兇禽呼嘯著襲向骨塔之頂。
漫長的斗爭中,頭領獸們都恨死了大元巫,頭領獸們沒有急著去往東大陸,而是驅使兇獸源源不斷地攻擊骨塔。
骨塔散發璀璨的光芒。
像是永遠不會熄滅的星辰。
“砰!”
“砰!!”
所有兇禽,不論是大荒真種,還是祖獸級別的兇禽,皆無法靠近骨塔,無一例外在距離骨塔幾十米外的地方炸成一蓬蓬血花。
頭領獸們望著骨塔,雙眼皆是兇戾和仇恨。
越來越多的兇禽翼龍被召喚而來,天空烏壓壓的,被數不清的東西覆蓋,天空下起了血雨。
隨著時間推移,巫力漸漸衰弱。
幾十米的距離漸漸的壓縮,十米,五米,一米…最后炸開的血肉濺到了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淋到花白的長發上。
地面上的頭領獸也在驅趕兇獸爬上骨塔。
巍峨潔白的骨塔被各種各樣的生物覆蓋,往日圣潔的地方,被密密麻麻的東西爬滿,像是黑色污泥在不斷往上蔓延。
漸漸的。
氏族祖先骸骨全部被碾碎,周圍也沒有活著的氏族戰士了。
爆發出全身的力量殺死一頭頭領獸后,蒼康終于力竭,用骨矛撐著自己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他的右臂從手肘部分被撕裂,皮膚頭發全是鮮血,全身的肌肉在抖動,整個人狼狽不堪。
因為頭領獸死去,周圍被控制的兇獸也盡皆散去,但很快,其他兇獸就鋪天蓋地的涌了過來。
一頭山丘般高大的巨獸迎面而來。
蒼康想提起骨矛,但再也沒力氣了,他喘著粗氣赤紅著眼睛,用最后一點力氣支撐著自己站直了身體。
眼前被黑暗遮蔽。
“砰!!”
巨獸的腳底重重踏下。
骨塔之頂。
大元巫收回望著底下的視線,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張開雙臂。
烈烈的風卷起他破舊的長袍。
天空開始燃燒,散發出極光般瑰麗多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