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依稀記得前世貼吧的高峰期，始于2007年，而終于2012年。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開啟之后，百度貼吧的活躍用戶不斷下降，這由于基于基于智能手機端的貼吧APP，遠遠沒有電腦端來得強勢。
還因為貼吧的商業化過于嚴重，甚至因為虛假信息，出現了謀財害命的丑聞，也讓百度的名聲直線下降。
微博，還有貼吧，這都是在前世曾經大火的社交產品。
如今的李彥宏知道貼吧人氣極高，但始終沒找到合適的盈利方式，而他又對丟失安全衛士，以及殺毒軟件感到大為懊悔，一心想著挽回的損失。
尤其是百度在電商網站的試水，極有可能以失敗而告終。他就轉動著心思，想以手里極具人氣的貼吧做一個交易，為自己的公司帶來更大的利益。
于是，他便盯上了曾經與自己失之交臂的悠悠科技。
而對于柳云而言，也面臨著一場選擇。他需要好好考慮其中的得與失。
“電子產品代工廠。”
胡潤點燃一根煙，微皺著眉頭深吸一口。
“規模不小，在魯省名列前茅。”
陳子峰適時地補充了一句。他也觀察著胡潤的臉色，這家伙表現出一些猶豫的樣子，而沒有果斷拒絕，就意味著有戲。
“有點難度。”
胡潤想了一會，平靜地看著對方，開口說道。
陳子峰輕挑了一下眉頭，心中卻是一喜，“有點難度”的言外之意就是需要好好談下價格。如果價格合適，“有點難度”將自動轉換為“一點都沒難度”。
他笑瞇瞇地回話：“價格方面好商量。”
果然是殺豬榜。全國的經商者數以千萬，只要你有錢，就有機會去榜單上走一遭。
對于胡潤而言，這樣的對話已經形成了一個固定的套路模式，之后便是一筆可觀的資金進入自己的賬戶。
他看著陳子峰，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捆捆金光閃閃的人民幣。
胡潤微瞇著眼睛，沉吟數秒，說道：“首先我需要知道你父親這家公司的全部信息。”
這也是一個謹慎到極點的人，如果上榜的人實力實在太差，是打自己的臉，而至此之后這個榜單的威信將會蕩然無存。
至于這個榜單是否真的還有威信，在柳云的眼里，以及其他小老板的眼里，價值也是不同。
陳子峰會意，從衣服的口袋里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資料。
胡潤接過資料，眼睛仔細地翻略著上面的內容。有兩個字突然跳出，沖擊著他的心臟。
那是一個讓他又愛又恨的詞語，“悠悠”。
這家公司，以及背后的創始人柳云，最近像一條瘋狗一樣，一直追咬著自己不放。
就因為不久之前，他從私人的渠道得到消息，柳云將悠悠時代29的股份出售給騰訊，套現一筆高達8億人民幣的資金。
而他為了博關注，搶眼球，直接將這條信息堂而皇之地公布于眾，便徹底惹怒了脾氣本就不太好的柳云。
“還不是因為我是一個外國人，在這里毫無根基，所以這小子就將自己往死里懟嗎？”
胡潤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也果斷發起了反擊，比如聯系律師以誹謗罪起訴悠悠及背后的老板。
他明白，即使勝訴了，賠償的錢對于柳云而言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九牛一毛，但他得保住公司的聲譽。
悠悠沒有證據，因為沒有一家公司會承認自己有買榜行為。
柳云這小子是厲害，他的經歷哪怕放在世界范圍都算是一個傳奇，但他沒有多深的背景，雖然如今已是華夏的一張名片，但胡潤依舊沒什么擔心。他會控制好反擊的尺度，只是為了保住公司的名聲。
“你父親的公司，出售了一部分股份給悠悠？”
胡潤翻著文件，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樣的富二代公子哥，在他的印象里多半只知道花天酒地。而胡潤和悠悠之間的那場風波，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對方未必會知道。
“是的，大多數股份已經出售給悠悠，但我的父親依然是掌舵人。”
陳子峰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說話的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胡潤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一家互聯網企業入股一家代工廠，他們想干嘛？也是想進軍制造行業嗎？
他對這樣的新聞興趣不大，整個華夏每天都在發生許多這樣入股的商業行為。
所以這則消息即使放出去，也多少人會關注，沒有任何價值。
陳子峰聽后露出一絲迷茫的樣子，說道：“胡總，我也不知道啊。或許，他們錢多燒著。”
胡潤點點頭，像這利潤率極高的互聯網巨頭，喜歡刮彩票一樣去收購一些實體企業，來豐富自己的產品線。這很正常。
悠悠不可能向這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透露這么多，或者實在沒有什么好透露的，總不是說這是一個掛彩票的行為。
“8000萬，接近一億的價格。”
說罷，胡潤在心里又默默地補充了一句，這可是實打實的現金。
陳子峰在出示了正式的股權交易文件之后，胡潤沒有再做任何懷疑。
“我的父親對于這筆資金，有著絕對的支配權，這一點悠悠不會干預。”
他笑呵呵地說著，眼中閃著光芒。
“紈绔子弟！”
陳子峰那興奮的眼神，沒有逃過胡潤的眼睛。他能夠想到，這個公子哥已經在展望余下的人生，會是多么的豐富精彩。
突然有了這么一筆巨額的資金，的確會有一種被幸福砸暈的感覺。
胡潤可以理解陳子峰的心理。
“一次獲得這么多的現金，加上你父親剩余的股份，以及對于公司的運營權，他的身家估計的確超過了一億。而一億，是進入榜單的必要條件，但并不是因為有了一億就一定能夠進入榜單。”
“我明白！”
陳子峰興奮地點了點頭，握緊了拳頭。
“榜單設置了前500名，可是沒有多少網友會去關注后面的一些名次，這也給了我一個操作空間。”
胡潤繼續說著。
陳子峰則認真聽著。
“但對于任何一家公司而言，一旦進入榜單，哪怕是后面的幾名，他們融資，借款就容易多了，當然少不了地方政府的重視。胡潤富豪榜可是一個重要的履歷，可以為企業帶來一個巨大的光環。”
陳子峰插口說道：“胡總，我認同。一家公司如果連一次胡潤榜都沒上過，這是一個遺憾，也證明著它不是一家成功的公司。胡潤榜是一個象征，是一個標桿。”
胡潤滿意地點了點頭，很滿意這個評價。
象征和標桿，這也是他期望的。他看到，在未來會有源源不斷地財富朝著自己涌來。
這片土地，果然遍地是黃金。
陳子峰的父親，他手里的精誠代工廠，規模不小，又有一筆巨額的資金流入，他想要做一下手腳不難。
何況，他想到這筆錢會是來自悠悠收購這家代工廠股份的資金，心中更是興奮不已，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一邊是悠悠指責自己賣榜行為，一邊他們花錢收購股份的公司，他們的掌舵人便派出獨子，捧著真金白銀來買榜。
很矛盾，也很真實。
“我會在495499之間，為你父親留下一個珍貴的位置。”
陳子峰臉上一喜，那種溢于言表地興奮之情，是無法遮掩的。
“多少價格？”
胡潤伸手食指和拇指。
“8萬？”
胡潤搖搖頭。
陳子峰臉上微微一變，又問道：“80萬？”
胡潤點了點頭，還恬不知恥地補充了一句：“這個價格很厚道。”
厚道你媽！這個貪婪的英國佬。
陳子峰暗罵了一聲，卻露出一副肉疼的樣子。
“胡總，就是買榜而已，要這么貴嗎？”
胡潤自信地笑道：“胡潤榜單是企業的象征和標桿，剛才你也說過。”
我是來忽悠你的！
陳子峰苦澀著臉，用微不可聞地聲音自言自語：“80萬，夠我去多少次高檔會所啊。”
聲音雖然輕，但胡潤還是聽到了，撇了撇嘴，暗罵一句果然是沒出息的紈绔子弟。
“80萬，一口價。”
“我打一個電話。”
陳子峰站起身，走到隔壁，撥通電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重新坐回剛才那個位置，裝出一副十分肉疼的表情：“80萬，就80萬。這么偉大的榜單，花點錢還是要的。”
胡潤笑了笑，說道：“對，我相信你父親不會為今天這個決定后悔。”
陳子峰輕挑著眉毛，笑嘻嘻地回道：“胡總，有一件事？”
胡潤問道：“什么事？”
陳子峰嘿嘿一笑：“胡總，發票能不能開個100萬？”
“100萬？稅錢可要你們承擔！”
“沒問題！我在這里謝過胡總了。”
胡潤明白，這小子想著法子在給自己充實小金庫。
價格談攏之后，余下的手續很方便。
一手給錢，而另一手擬定一個私下協議。
這個協議不會直接寫明“賣榜”，而是以咨詢服務費之類的代替。
這都是行業之內的潛規則。
幾日之后，胡潤的律師函已經送達到了悠悠的行政部。
他們要求悠悠道歉、賠償，要不然法院見！
可又過了一個星期之后，新浪網首先刊登了一則消息：胡潤百萬的賣榜行為。
一個叫做陳子峰的年輕人，上門咨詢買榜的事宜，并約定以100萬的價格買下495499之間的一個位置 新聞里還截圖了高達百萬的開票票據，以及那紙協議。雖然上面寫著是咨詢服務費，相關的協議也沒有買榜的語句。
最搞笑的是，買榜行為是陳子峰的父親在一頓飯局當中，借著酒意自己脫口而出，結果被有心人錄了聲音。
“我有錢，不缺錢，就讓兒子花了100萬，去給自己買了一個榜單。”
“100萬啊，就為了上一次榜，陳總，你夠豪。我敬你一杯！”
“嗯，干了！”
“胡潤的榜單這么貴！”
“那個英國佬說了，這榜單是標桿和象征，便宜就沒意思了，人人都可以買。”
這回說話的聲音是陳子鋒，連胡潤都聽出來了。
他顯然也喝醉了，什么話都藏不住。
“陳總，悠悠那個冤大頭給了你們多少現金啊。”
“6000萬，全是現金。我這輩子都不差錢了！”
“你工廠不是有債務嗎？”
“債務，都讓悠悠給承擔了。公司的掌控權還是我的。”
“那悠悠真是冤大頭啊，怪不得有一句俗語叫做人傻錢多。陳總，你要不引薦我和悠悠的老總認識，問下他們有沒興趣入股我的工廠。”
“你把這瓶白酒干了，我就幫你引薦。兄弟我說話算話。”
“干就干，到時候成功了，我不會忘記陳總的好處。”
然后，畫風一轉。
那人將興趣轉移到了陳子峰身上。
“小陳，事情辦得不錯啊，你爸給了你什么獎勵。”
“獎勵？我爸準備送我一輛車，BBA的。”
“BBA是什么？”
對方顯然聽不懂這個網絡術語。
“BBA就是寶馬、奔馳、奧迪的統稱。”
“來，我們一起來敬陳公子一杯，未來你可是胡潤榜上富豪的繼承人。”
“各位叔叔，客氣了。干了！”
“不行了，我要去吐了。以后再接著喝。”
錄音的內容，到這里戛然而止。
不久之后，有點惱羞成怒的胡潤，接到了陳子峰的電話。
“胡總，我闖禍了，酒后失言了，錄音的是我爸生意上的一個合作伙伴，被他陰了。”
胡潤怒吼：“現在，我和你沒有一點關系，你的一切與我無關。”
陳子峰嚷道：“胡總，我花了錢的，100萬，你不能這樣。我是無心之失啊。”
胡潤正在氣頭上，怒道：“我再強調一遍是80萬，不是100萬。”
陳子峰說道：“行行。胡總，錢已經給了，榜單還是要安排啊。”
胡潤說道：“安排？那不是坐實了買榜的傳言，我可不會這么傻。”
“那把錢退我吧。100萬，哦，不，80萬就行。”
胡潤也掙扎著，按理說進了口袋的錢哪有這么好退的，可他擔心對方來鬧，于公司聲譽不好。
他冷靜下來說道：“我看榜單上能不能安排，安排不了就退你們錢，稅費應該由你們承擔。”
陳子峰連忙回道：“行行，稅費我們承擔。”
胡潤真想一腳踹向他們父子。
如果只是他們單方面污蔑自己賣榜，自己還可以仗著協議和票據，以咨詢服務費抵賴，可對方竟然借著酒意，以炫耀的形式，全盤脫口而出，被人錄了音。
華夏不是有句俗語叫做：酒后吐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