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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燈火闌珊

  陸笙的話頓時讓梁永仁等一眾人臉色一變。從他們的表情便知道,他們其實也知道有這樣的情況存在。

  之所有方才沒說,并非他們要隱瞞什么。而是他們根本就想不到這些。

  雖然他們不是那種不思民間疾苦的人,但他們所處的高度,很難注意到那些隱藏在陰影中的現象。換了陸笙要真是生長在這個時代的話,他也不一定會知道。

  而這個現象,也并非是特例出現。可以說已經和百姓息息相關甚至已經融入到了百姓的生活之中。

  當初發現這個問題之后,陸笙找疤虎談了一次。在給疤虎一些承諾之后,在蘇州城謀生的所有百姓再也沒有支付過和朝廷無關的稅收。

  就這一點,陸笙就被蘇州百姓念了很多好。這也是為何蘇州城百姓這么多去城外相送的原因。

  “要想社會穩定,首先就是百姓穩定。百姓有的吃有的穿,自然不會想到生亂。而朝廷要想完全的掌控百姓,就必須抓住他們的命脈。

  說起來你們也許不愿相信,但這卻是事實。百姓不在乎誰做皇帝,也不在乎誰的天下。他們不懂圣賢之道,也不明白忠君愛國。他們只在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只在乎口袋里有多少錢。

  但是,朝廷的稅收,國庫的錢糧,皆是出自百姓之手。我請問在座的諸位,百姓在乎的衣食住行,有幾樣掌控在我們的手中?”

  “陸大人這是何意?百姓的衣食住行,哪一樣不在朝廷的管制之內?”梁永仁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雖初來金陵,所以我所見所聞,只能以蘇州城為參考。如有不符之處,還望勿怪。

  在蘇州,百姓的出行多為步行。但要走遠路,或者路途不平的話,他們會選擇坐車。而在蘇州城,有三家車行,但他們不以車行自稱,而是自詡為江湖幫派。

  在我接管蘇州治安之前,他們彼此為拉客經常大打出手,而所定的價格也是隨心所欲。這幫人,是屬江湖武林還是屬朝廷管轄?

  我老師曾經和我說過,江湖其實并沒有那么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我們口中所述的江湖,就是那些開辟山門,廣招門徒。或者是那些仗劍天下,除暴安良的俠客?

  非也,那些人,對百姓對朝廷的威脅微乎其微。但是,這么多武林門派,他們收了這么多弟子,要做什么?那些學成下山的弟子去了哪里?他們所學到的這些武功,用來做什么?

  他們曾經踏入江湖,而后又回歸到普通百姓中。或是給人看家護院,或是開設武官,或者自己經商遠走天涯。形形色色的人,將江湖和平民百姓交融到了一起。

  無論是車行,還是武館,或者是飯莊,米鋪,布莊,這些林林種種的行業背后,其實都有江湖武林的背影。

  有時候,我們官府說的一句話,還不如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偷偷的在暗中發一個指令那么管用。為何?我們的命令,威脅不到百姓的衣食住行,但他們可以。”

  被陸笙這么一說,別說是梁永仁等人,就是坐在上手的沈凌也是滿頭大汗。

  “陸笙,你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太嚇人了吧?”

  “你問問梁捕頭就知道了,是不是嚇人?”

  梁永仁深深的看了陸笙一眼,恭敬的站起身對著陸笙深深一拜,“陸大人真知灼見,在下佩服。雖然陸大人所述的那些,我這么多年來皆有耳聞。

  但是我卻始終無法將這些理清理順,總感覺,這個天下太復雜,這個江湖太糾纏,治下的百姓太難約束。可經陸大人提點,竟然突然間豁然開朗。

  歸根究底,還是衣食住行。暗中錯綜復雜的關系,無非是為了一口飯一些錢財。正如大人說,不僅僅是金陵城,就是整個江南道,各行各業的背后其實都有一張網,一片江湖。”

  “所以啊,我建議,剿匪什么的先別弄,如有匪患,就出面剿一下,如果他們安分,那就暫時不動。

  從金陵城開始,將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各行各業都梳理一下。將這些東西,全部掌控在我們的手中。

  他們要向往江湖自由的,那就滾去江湖不得插手,要是還想在我們治下混的,那么規矩得我們定,他們只需遵守就可以了。

  在江南道,南陵王府的話應該還是能一言九鼎的吧?”

  “看來,最近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得有事做了。”

  陸笙原本答應阿貍要帶她去吃烤鴨的,但可惜并未實現。但沈凌晚上卻在明月樓包了一桌大吃了一頓。好在明月樓的烤鴨也是不錯,至少陸貍吃的很開心。

  玄天府各大部門皆有各自嫡系人手,而陸笙卻只有一個盧劍。就算加上金陵提刑司,人手也不過二三百人。好在這些人對陸笙還很是信服,所以陸笙倒也沒有感覺到身邊空落落的感覺。

  約談各個地下勢力的事交給梁永仁,身為金陵總捕,他知道怎么找人怎么說話。能談的就談,談不攏的就嚇,嚇不退的就打,打不動的…那就只好上黃鶴升煙令了。

  平時不關心也罷,這么一查一順藤摸瓜,卻是把梁永仁嚇了一大跳。用他的話來說,金陵城的地下規矩甚至已經超越了朝廷的法令。

  好在有飛凌衛在上面照著,這么多錯綜復雜的地下勢力沒一個敢冒頭的。從梁永仁的報告中可見,金陵城有八大王,十二虎,七少,三爺。

  而每一個的背后,都站著一個江南道鼎鼎大名的武林門派。

  這時候,就是天泉山莊出面的時候了。江南大俠霍天的大名,走到江南道每一個角落都好使。

  這些人是不是你們罩的?不是?那好,梁永仁,全收拾了。

  這些人是不是你們罩的?是?那好,你看看,這些年他們干了啥?什么?你們不知道?那好,你們自己清理門戶。

  對于一個掛著金字招牌的名門正派,清譽甚至比他們的武功還要重要。雖然心底很膩歪,但臉上卻一定要做出我與罪惡不共戴天的姿態。

  灰色地帶行走的人,哪個屁股下面干凈?

  而那些抱成一團的商行,車行,還有林林種種,那就需要沈凌出面了。以前物價幾何,份額怎樣分是他們說了算,但從今往后,規矩改改了。

  時光冉冉,匆匆一個月過去了。

  金陵城的整頓工作已然完成。這些天,陸笙的罰惡令跟抽風了似的,沒事就送獎勵,沒事就震一下。搞得陸笙有時候都來不及看。

  雖然這一次整頓不是陸笙執行的,但這個建議是他提的,甚至具體的計劃都是他做出來的。那些屁股不干凈的,進了牢獄或者直接被砍了腦袋,功勞自然算在陸笙頭上。

  而那些雖然不是惡人,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甚至有些可以說是好人。但因為抗拒執法而被打擊的,也算不到陸笙身上。

  國有國法,大禹沒有法外之地自然也沒有法外之人。

  一個月后,金陵城還是那個金陵城,甚至金陵城的百姓并沒有感覺到這一個月來的風波。但他們卻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在發生著某種變化。

  生活似乎變得輕松了,周圍的世界突然間變得有規律有規則起來。

  至少,買賣的必需品價格變得一致了,出行的速度變得快了,也很久沒有潑皮流氓來找他們要保護費,車行馬行的服務態度變好了,街上也不再是隨處可見的惹不起的人。

  百姓的感受,沈凌他們沒有什么體會,他們也不會傻得跑到大街上隨便拉個人問你幸福么?對沈凌來說,最大的快樂莫過于徹底控制整個金陵城的同時,還有大把的錢進賬。

  那些不透明的產業變得透明之后,最直接的改變就是稅收的增加。

  整頓告一段落,沈凌大手一揮請骨干手下去明月樓。

  其實,沈凌最開始想請大家去二十四橋的青樓的。但在陸貍殺人般的眼神下,沈凌到了嘴邊的名字改成了明月樓。

  明月樓位于金陵河畔,居高遠望,二十四橋的美景盡收眼底。

  如果說白天的二十四橋是詩情畫意的話,那么晚上的二十四橋就是天涯明月。

  而沈凌就是身在天涯望著遠處的明月。

  金陵河畔開著一家又一家青樓,那里的姑娘鶯鶯燕燕是整個金陵質量最好的。

  沈凌那眼中的向往,懷念,讓陸笙恨不得一腳把這個發情貨直接踹到河里去。

  “陸笙,你上次做的那首詩叫什么來著?什么燈火闌珊處?”

  “是眾里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陸貍冷哼的癟了癟嘴,“同樣是考中進士的,你和我哥的差距咋這么大呢?”

  “你哥是甲榜的,我在乙榜。對了,就是這一句,此情此景,何等的應景啊。你看看,那是秋荷姑娘的畫舫。

  當年秋荷姑娘出閣之日,我與無雙公子都想一親芳澤。最后就是在這間畫舫中比試。本公子一曲驚魂,無雙公子甘拜下風。當年本公子的風采,可謂…”

  “世子,您沒喝多吧?”段飛偷偷的拉了拉沈凌的袖子。

  “呃…”沈凌回過神,偷偷的瞟了眼陸貍,卻悲哀的發現,陸貍的臉上竟然什么表情都沒有。

  “話說那燈火闌珊,是不是有點大了?”梁永仁為打破氣氛,來到沈凌的身邊轉移話題。

  “我去,失火了。”陸笙驚叫一聲,話音落地,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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