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窩深處那座宅院最近成了君臨最熱鬧的地方,每天從早到晚,不管什么時候去,都能見到長長隊伍連綿不絕的排著,從里到外,望不到邊。
一位位或高過矮或老或少的君臨人面色期待的踏步進入,神色喜悅恍惚的離去——口口相傳下,此處早已名聲遠播。
宅院內,純凈之光接連出現、黃色、紅色、藍色、綠色,隨著祈求之神不同而不同…
七神并非七個神,而是一個神的七面,七芒星是這個教會的象征圖案,而數字七則是七神信徒的吉利數字。
因為此時所作所為,夏爾抽空看了眼七星圣經,對此倒是有了些了解。
“使者大人,休息一下吧。”
不斷驅使權杖間,身旁一位年輕麻雀面帶崇敬的低聲提議。
“不用。”年輕人回答,一次次施為,注視著面前一張又一張期待崇敬的面頰,對于信仰這東西似乎隱隱有所感悟。
堅信,仰望…信仰在于心,而這權杖的能力似乎也是仰仗于此。
權杖有七種能力,它可以賦予人健康、力量、勇氣、魅力,智慧…
這似乎隱隱對應著人類對某些美好物質的向往心態。
仰仗著充滿活力的體質,他也比正常人體力要多得多,平時睡眠也就四五個小時完全足夠。所以在法術學習陷入“瓶頸”后,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放在了這里,放在探索這根權杖上面。
也因此,他對于這權杖的里里外外倒是有一定的了解了。
首先,它無法對不信七神的目標生效。
因此,夏爾才對于它的某種本質有所猜測。
它的能力在于心。
只有對七神完全放開心扉,并堅信七神能夠“治療”好自己,那么目標才會被治療。
同理,其他能力賦予也一樣。
這種限制下,一些心思鬼祟,魚目混珠之人就只能失望而歸了 而它的真正效果其實也不是那么大,有點像是心理暗示之類的。
比如七神之一的少女能賦予人魅力,這其實并不是真的賦予,反而像是讓目標充滿自信。
泛是被這能力賜予的女性,外表都沒什么變化,只是精神面貌大為改觀罷了。
當然也不止于此,這些人在旁人看來只是稍顯開朗精神一些,但在他們祈禱詞內的心上人眼里卻大為不同。
簡而言之就是魅力大增。
由此,另外一個規則就延伸而出——心上人如果不信七神,那么效果堪憂。
賦予智慧和健康也是同樣道理,前者令人覺得自己變聰明了,腦筋轉動加快。
后者則能欺騙人的感官,令人對疾病報以積極且無視狀態,令人對食物充滿食欲,長此以往,自然體質強健。
審判凡人也是一樣,神光籠罩下,真正犯了事的目標會充滿膽怯與自責等種種情緒,意志薄弱的會直接認罪,意志強的說不了幾句話也會精神崩潰。
這能力倒是不僅限七神信徒,反而更像是施加特殊心靈狀態什么的。
“所以某種意義上,這些東西與其說是神跡,不如說是玩弄人心的妖術。”
很難說那種暗示到底能有多少效果,但起碼看起來充滿神秘。
暗暗思索著,夏爾卻又想到了另外一回事。
陌客與圣母。
對于前者,夏爾一直沒搞明白,因為從未有人沖陌客祈禱——誰會對一位死神祈禱呢?
祈禱自己早點去死?
而后者,似乎又涉及到了權杖更深層次的能力。
圣母的治療能力起初夏爾必須輔助他的凈化咒才能施展的出,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能力就完全不需要輔助了,和其他的一樣——當然,效果也就是治療輕傷以及緩解疼痛,像什么砍頭被接上那純屬于無稽之談。
為什么后來就不需要咒語了,夏爾不清楚,他只知道這權杖“實力”在漸漸變強。
因為信仰的力量?還是其他什么?
所謂的功德?
沒有人和他解釋,夏爾沉迷于研究此問題,但一直沒什么頭緒,以至于有點廢寢忘食。
旁人自然不清楚這些,他們只會以為夏爾不辭勞苦,想要幫助更多的人。
于是周圍本就因這神明般的手段而崇拜異常的灰袍子們對他更加狂熱了。
只是,他們又怎么可能知道,遇到了“瓶頸”且短時間內無法解決,夏爾已經打算離開這里了呢?
復又將一位長著蒜頭鼻麻子臉的中年婦女“暗示”的容光煥發后,抬頭看了眼已經開始西下的天色,夏爾示意身旁灰袍子到此結束——他已經在這里呆了一晚上零大半天了。
隨后在大量人萬分不舍的目光下,他踏步進入了宅院深處的屋舍當中。
麻雀老修士正于屋舍一處刻畫著七神壁畫的墻壁處喃喃祈禱;這位老人于青年時代入教,幾十年光陰將自己的人生全部奉獻給了幫助貧困之人身上,他沒有名子,或者說是他舍棄了以往的名字,人們只稱呼他修士或者麻雀修士、
但院子內那些灰袍子同樣被稱呼為麻雀,所以一般情況下,人們在稱呼這位時都會多加上一個音節。
大麻雀。
進入房中,還未等夏爾開口,大麻雀就轉頭看向了他。
“你要走了?”
老修士話語詢問,但神色似乎對此頗為肯定。
“我有說過嗎?”夏爾對此略顯驚奇。這位和紅袍女類型明明不一樣啊,怎么也會未卜先知了?
老修士搖了搖頭:“你本應屬于這里,但你又不甘屬于這里,我盡量不去想這個問題,但我的眼睛還算健康,它沒辦法欺騙我。”
“好吧。”夏爾聳了聳肩,道:“這段時間算是多謝你的照顧了。”
“我應當謝謝你,孩子,我們沒有任何爵位,只是一些陰暗處茍且偷生的可憐蟲。但你對待我們和對待那些貴族沒兩樣,我能感受到,這并非是偽裝和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也許只有你這位不屬于凡俗的七神使者才會有如此心態。”
說著,他卻又微微皺眉:“可我卻無法相信,擁有這種素養之人為何會拋棄我們。你有這個能力幫助更多的人,你有這個能力,可你卻不愿意這么做。”
“每個人都有必須要做的事情,而我的并不在這里。”夏爾回答。
“你難道看不到那一張張充滿痛苦的臉?你難道感受不到這可悲世界是如此的需要你?”說這話時,老修士稍顯激動,言語中更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夏爾很想說這些大道理對他沒什么作用,但話到嘴邊卻有所遲疑。
回想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那一張張發自內心的敬仰以及一幅幅喜笑顏開的面容。
那一個個孩童奶聲奶氣的呼喚,以及一位位少女含羞帶怯的獻上各種花朵。
那遇到危險時奮不顧身撲來替他擋刀的眾多年輕麻雀,還有夜深紅堡封門無法返回時,眼前這位垂垂老朽將他唯一的特權單間讓給自己,老人卻跑去和其他麻雀擠在一起的艱苦模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成為了他開口的某種阻礙。
“我真的該離開嗎?”
不斷沉思著,夏爾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紛亂的思緒令人充滿茫然和困惑,只是當他想到自己的目標后,所有畫面倏然變成一片迷糊。
他因此而開口說道:“很多人都嘗試給我定位,以為我該是什么樣的人,或者想讓我成為他們想象,甚至期盼中的那種人。”
“但我就是我。”
似乎勾動了某種情緒,夏爾突然笑了笑:“做了錯事我會愧疚,會懊惱,會茫然。做了好事我會喜悅,會留戀,會不舍,會沾沾自喜,只是這些情緒,在目標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我習慣于無視它們。”
“有時候結局并不意味著美好,孩子,有些事情遠比個人所謂的目標要重要的多。”老修士搖頭。
夏爾卻對此不置可否。“也許吧,只是結局是否美好?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再見。”
說罷,他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靜靜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大麻雀頹然嘆氣。
修士對此很難過,夏爾何嘗又好受呢?
受人敬仰的感覺很好,相對來說,黑魔法確是那么的令人厭惡。
玩弄尸體、玩弄靈魂,忍著惡心從尸體腦袋上扣出某種器官,鼻尖繚繞著臟器腥臭,還得強迫自己緊盯著手中那灘濕乎乎的東西喋喋不休。
忍著惡心從尸體內血淋淋呼喚出一具具慘白枯骨,無時無刻不惦記著這東西會不會突然想起生前記憶,然后氣憤的背后捅自己一刀。
不顧那些可憐蟲的慘叫將他變成一具具干尸,盡管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他們罪有應得,但還罪不至那種凄慘死法。
將一群群尚存靈智的靈魂碾碎、磨滅、改造,然后一股腦糊在“自己”身上。
他因此而看起來充滿偉光正,可這代價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情形?
骯臟、邪惡、惡心!
如果有的選的話,誰會修煉這種法術?
夏爾沒得選。
最開始就沒給他選擇余地,以至現在,他已經沒法回頭了。
眼下權杖固然神奇,但效果有限,而且說到底終究是外物。
他能仰仗這東西“橫行”一時,但無法真正提高自己。
主世界的教堂神術倒是個好選擇,可他加入時已經開始修煉黑魔法,而且那高昂的兌換“費用”也令人望之怯步。
而亡靈法術,或者說黑巫師的身份,卻能讓他迅速增強自己的自保能力。
所以那番話既是說給麻雀聽的,也是說給自己。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他只有一個目標,回家。
怎么回家?
他不清楚,但提高自己實力總是沒錯——相對來說,滯留在此卻只能令他浪費時間。
家那邊有什么?
夏爾不知道,但他起碼知道一件事,回去之后,他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孤身一人。
做出了選擇,他的決心更甚,但心情卻因此而變得非常不美好,而當他進入紅堡內,行走在返回首相塔的某條道路時,內心的沉悶迅速變成惱怒。
一伙士兵迅速將走到角落處的他包圍了住,一位身著盔甲的騎士踏步走上前來,聲音顫抖卻又堅定的沖其凝聲大喊:
“謀殺、禍亂宮廷、修煉邪術、褻瀆亡者…奉史坦尼斯陛下之命,黑巫師柯藍斯頓,你即將接受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