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已至。
白露初降。
花香飄滿劍冢,寧紅豆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的與那扇據說是出口的門死磕,上癮般死磕。
扛下一劍而不倒地,按照灰線的說法:“這便意味著寧紅豆的境界已經踏入了穿甲,皮肉筋骨血上了一個檔次。不敢說刀槍不入,可尋常莽夫已不是她的對手,別看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修行與不修行,天壤之別。”
扛下這一劍。
寧紅豆用了九十個晝夜的努力。
地河之水再次逆流,門,沒有打開,只能繼續苦苦的等待。可沒人覺得擔心,因為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不管是花桔梗跟陳余生,還是那條長著翅膀的蛇,都對寧紅豆有信心,這小妞兒認真起來,連她自己都害怕。
大概也就是差不多的時候。
外面的世界發生了幾件大事,驚天動地的大事。
中土盛唐是大陸的中央,北有魔地,南有苗蠻,東有龍宮,西有鬼谷。
鬼谷位于鵠國,寓意:“這是一片擁有鴻鵠之志的國家。”
寧紅豆在劍冢試煉之地,扛下那一劍時,鵠國有少年下贏了一盤棋。棋子占滿棋盤,有龍呼之欲出,然后,鵠國都城偃歌西北方向的一座純黑山谷中,一座京觀堆積的骨山,鉆出來一堆瘦骨嶙峋的人。
這些人騎著一團一團的烏鴉,很快就從骨山消失。
這些烏鴉,飛向了四海八荒,有的飛向了草原,有的飛向了海洋,有的飛向了荒漠,但絕大多數卻落在了中土盛唐。
烏鴉看著飛行速度不快,跟一般飛鳥毫無區別,可眨眨眼就超過了千里傳音的飛劍。
神都洛陽城。
太昊國師府。
最大的那只烏鴉就落在國師府的后院。
國師衛青國看著手心里的黑色鵠文,眼眸閃爍,思索了良久終于沉聲道:“來人。”
“備馬。”
“入宮。”
衛青國夜入皇宮,直接見到了盛唐的皇帝陛下,一位躊躇滿志胸中有丘壑的中年人。
衛青國了解這位盛唐的皇帝,所以,單刀直入:“陛下,老臣剛剛收到一封飛鳥密函,北地魔山似乎在不久之前受到了不知名的重創,折損嚴重。北地各個酋長部族出現明顯南遷跡象,凜冬將至,他們會發動一場大規模的偷襲,用以掩蓋魔山的空虛。”
說著話。
衛青國幾步走到御書房側墻的牛皮地圖上,抬起手畫出一道弧線:“半旬之內,這條線上會出現無數的草原鐵騎。”
“找死!”盛唐的皇帝冷喝一聲。
“對!”衛青國跟著喊了一聲,“陛下英明,這些鐵騎就是在找死,但是他們沒有辦法,他們在賭。賭您會為了盛唐的百姓,會選擇避退保一時平安,會選擇讓他們帶走過冬的糧食,會不愿意跟他們這些草原的餓狼一般見識。”
停頓片刻。
衛青國壓低聲音說道:“老臣推測,他們會傾巢而出,搏命換時間,換取休養生息的時間,給草原,也給北地的魔山。”
“他們,不了解寡人嗎?”盛唐的皇帝,聲音中有些許的困惑,他可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當年他做太子的時候,都可以為一把破劍,沖冠一怒。
“他們了解年輕的您,但是在他們的印象中,盛唐的皇帝都是瞻前顧后的,因為大局,因為周全。史書告訴他們,盛唐的皇帝,年輕時都很勇猛,但…”衛青國的話沒有說完,意思已經很明顯。
“你覺得這是一次機會?”盛唐的皇帝冷冷的問道。
“臣不知,但臣覺得這消息應該告訴您。”
稍稍緩了一口氣,衛青國抬了抬頭,看著墻上的地圖,小聲呢喃:“我盛唐的邊境,其實可以再擴張一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衛青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沒有得到什么具體的答復。
月落烏啼。
第二日的夜。
不同地方的三批人被秘密召進宮中,盛唐皇帝有自己的辦法獲取消息,他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其他人。而且他得到的消息,比衛青國還要詳細,魔山到底發生了什么?北地到底怎么了?盛唐內部如何?
很多消息都放在他的案頭。
事無巨細。
甚至包括極北邊境的鑄劍草廬遺址上,曾經占據此處的魔山弟子,全部消失不見了。
一夜無眠。
這位四海八荒最有權勢的帝皇做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舉動:“御駕親征!”
“親自率領盛唐精銳鐵騎,北上,征伐北地!”
“草原的狼崽子想南下搶糧?”
“猜測我會不會全力抵抗?”
“不用猜!”
“你們根本不了解我,我是不會等著你們進入我的領地的,我會讓你們根本出不了門!”
這位皇帝竟然比衛青國想象中的還要激進,激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當然,激進中他并不粗心,朝政安排的井井有條,甚至提前宣布了太子人選,國事批閱,太子代勞。
李天意。
盛唐皇帝的四皇子,一躍成為四海八荒最得意的少年。
好吧,雖然連他自己都知道,這份榮譽早晚都是自己的,不想要都不成。
一支龐大的隊伍,悄悄北上。
無數支龐大的隊伍,悄悄匯聚向盛唐的北境。
風雨欲來。
盛唐的皇帝,御駕親征前,曾經去看過自己的太子,帶著一碗雪參滋補粥,熱氣騰騰的粥。
“意兒,將羹喝了。”
“兒臣不餓。”
“在做什么?給父皇看看。”
“練習書法,兒臣為您寫了四個字,旗開得勝。”
“好詞,好字,當賞!只不過…”
皇帝的話沒有說完,斟酌了一下言辭:“意兒的書法,小小年紀已是登峰造極,依我看,從今天開始,就不必再在這上面多花費心思了。因為書法只是細枝末節,自古以來,圣明君主都是以德行統治天下。而像書法詩詞的造詣,于蒼生并無補益,深究反而會沉迷其中引亡國之痛。”
錦衣少年,似懂非懂,死死的抓著自己的筆墨,良久,嘆一口氣,低頭道:“兒臣領命。”
少年語氣有些不情不愿,但是看著自己父皇偉岸的身軀,不敢不從,只是他不知道,這一看,卻已是天人相隔。
李天意最后瞧一眼自己父皇背影的時候,他十三歲。
寧紅豆這時候,也是十三歲。
兩人相隔萬里之遙。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交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