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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9 恩仇

  辛乙早在這里等他,沏了杯茶給他便說道:“趙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他走到書案后坐下,凝眉望著桌角的玉雕,“我越發看不懂他了。如果他真打算要把我斬草除根,那他自己并沒有什么好果子吃,可若不是這般,他又這么做又是何故?”

  辛乙沉吟了一下,說道:“往開了說,趙家的這江山是咱們王爺拱手讓給他們的,他這皇位又是你一手推上去的,蕭家對趙家的恩情就算他們世世代代地償還,恐怕也償還不清,而他趙雋雖然有心開創新的盛世,但是老被人惦記著這皇位是蕭家給的,恐怕也坐立難安。”

  “你的意思是,讓他變得這么失常的其實是因為我的寬讓?”韓稷揚起頭來。

  “雖不全中,亦不遠矣。”辛乙攏了手道,“你越是寬讓,他承受的壓力就越大,于你來說是自是坦誠的,但對他來說,卻又似綁架了一些什么在其身上。但話又說回來,他既然替蕭家平了反,那么趙家這江山得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始終會在天下人心里生根發芽。

  “從前他需要以給陳王府平反來盡快樹立自己的口碑和威信,這其實不也說明了他想早早脫離這層禁錮么?那會兒之所以行動得這么迅速,是因為不知道蕭家還有后人在世。如今既知道了,真相又已大白于天下,世人豈非更加把這層交口相傳下去?

  “就是你真沒那份篡位之心,他心里也是不會安定的。”

  韓稷站起來,走到窗前道:“我當初忍著沒在案子平反之前就把身世透露出來,就是因為怕他知道之后陡生變故。沒想到如今還是免不了這一遭。”

  “恩多變仇,是千古以來的道理。”

  韓稷沒再說話。

  趙雋是他斟選了那么久之后挑出來的皇帝,他本不認為他會跟他的先輩一般見識,但辛乙的話又何其正確,恩情多了便成了仇,他以為自己走的是最保險最簡單的一條路,卻沒想到繞來繞去又還是卷入這一場紛爭之中。

  “若你不是這么能干。或沒有為大周立下這么多功,他恐怕還是會賜封你個爵位,或者干脆襲了王爺的爵位,可是現在。你想活的不憋屈,就只能跟他分個高低。火fèng營那三千勇士以及他們的子孫后裔都是被王爺王妃救下來的,他們曾經發過毒誓,世代效忠陳王。

  “這些不只是我們知道,當年一起參戰回來的都知道。趙雋必然也知道。不說別的,就是你身邊有這么一批人效忠,任何一個人也無法安睡。而咱們又必須留下這些勇士,他們才是你們姐弟,包括你的子女的立身之本。”

  韓稷望了窗外殘月半晌,回過頭來:“你想說什么?”

  辛乙定定望著他:“我想說的是,奪回屬于你的皇位。由你來成為這個國家的真正掌控者,也是你身邊這些人的命運的掌控者”

  韓稷站在燭光里,窗外光線從背后照過來,使他的雙眼看去有些異樣的深黯。

  窗外廊下。沈雁靜靜扶著肚子站著,眼里也是深到讓人摸不著底。

  韓稷將有半個月時間的歇息,但這不代表這半個月只用躺著不用干活。

  還有三個月沈雁就將臨盆,府里需要請穩婆,雇奶媽,當然除了這個,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準備冬月初五陳王陵墓的封墓之禮,以及祭祀儀式。

  這一日禮部會派人宣讀圣旨,活祭三牲。也會有指定的命官前來代替皇帝祭酒焚香,再有除了這些,還有包括沈家韓家在內的許多祭客。

  沈雁如今行動不便,就只能動動嘴。好在辛乙十分能干,蕭靄妤這些年獨自在外生活,安排起事情來也是十分細致,這里韓稷再整合整合,也還十分趁手。

  蕭家最近客人也多。

  西北平定了,所有隱患也都去除了。街上的人顯得格外悠閑,就連天上的云和太陽,也那么明媚悠然。這樣的太平天下,很多事情都可以放慢節奏來了。

  顧頌他們這些人擁兵大將似是有意在傳遞著什么訊息,這些日子隔三差五會到蕭家來溜溜。

  就是沒事,也會拐進來討碗茶喝。

  韓耘在韓稷回京的翌日就到了府里,聽說韓稷丁點封賞都沒撈著,氣得指著宮城方罵了好久,那會兒韓稷不在家,沈家端了碗甜湯吃著,由著他罵。她若是沒懷著這身子,只怕早就沖進宮去拍桌子了,就是罵罵而已,為什么要阻止?

  韓耘總覺得他大哥受了莫大委屈,因為端午前后授了世子之銜,如今見韓稷不但搬出韓家,反倒還落得連官職都沒一個,幾次都懊惱得咬牙切齒,敢情若不是韓稷不是韓家的子孫,他早都提出來要把這爵位還給他了。

  冬月初五這日天上開始飄起小雪,陵墓旁幾株紅梅綻放了。

  韓稷率著家小一早到了墓前,同行的還有火fèng營里以吳東平為首的幾名將領,還有魏國公和韓耘,有沈宓和華氏,有華鈞成夫婦和華正宇,除此之外,沈觀裕也到場了,顧頌董慢薛停都來了,以及還有許多聞訊趕來的百姓。

  本來吳東平是想把三千勇士及家屬全部召集過來,這也是他們各自提出來的要求,但韓稷拒絕了。

  整場祭祀十分莊嚴,以蕭靄妤與韓稷共同書寫的祭文足有十幾頁。跪讀的時候滿場聞言皆不由落淚,沈雁因有身孕而坐在陵墓旁的鼓樓里,也是長久的無聲。

  她走到今日這步,看著華氏沈宓兒女繞膝,看著華家平平安安,著實不易。

  可韓稷走到這步卻更加不易。

  那些年他一個人忍辱負重,除了身邊的辛乙和陶行他們幾個,再沒有任何人幫他,他需要親自去北城營那樣的地方冒險,需要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提起萬分戒備,需要步步為營,謀算好任何一步,說起來,他唯一任性的地方,也許是執意娶了個還沒有及笄的女子。

  但生活亦如魚飲水,準暖自知,他們之間的快樂,并不是人人都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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