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朱雀營。但是不表示他聽不出來這是什么意思!
陳王妃手下只有一個精銳營,也就是俗稱的死士營,這個吳東平來自于他們中軍營,同時也是陳王妃麾下,那么他不是那三千死士里的頭領之一又是什么?!
“你…”
他喉頭發緊,一時間竟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辛乙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已經走了出來,走到他耳邊細聲道:“我看得很清楚,他方才所使的那套棍法,正是龔家祖傳的棍法。”
龔家祖傳的這套棍法雖然不是頂厲害的招術,但是對于吳東平這樣體格的人來說,發揮出來的效果卻比常人厲害上不止一分半許,辛乙從前閑著的時候也曾把這套棍法傳給韓稷,但韓稷隨魏國公擅使劍,便就未曾深入,但無論如何,這招式他卻是認得出來的!
這世上除了龔家傳人之外,還有誰可能擁有這套棍法呢?
韓稷一顆心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仿佛從滾水里燙過,又在春風里攤涼。
“你的意思是,你是火鳳令下那三千死士之一?”
吳東平眼波如驚濤駭浪,但面上卻又如止水一般平靜。他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話,只是一面從懷里取出個磨得晶亮的半尺長許的狹長銅夾子,一面單膝跪地:“請少主出示鳳令!”
韓稷就近一看,只這見這銅夾子上的凹紋十分眼熟,再一看,與火鳳令的邊緣輪廓竟似十分吻合!
心下一頓,便閃身進內取出那枚火鳳令來。看了眼地上的他,將令牌輕輕往那凹處一置,就聽卡的一聲,果然契合得嚴絲密縫特種兵之王!而后隨著那卡嚓聲響,那銅夾內竟又閃出片銅舌,上刻著“朱雀營正營尉吳”幾個字。
韓稷神色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他早就聽華鈞成說過那三千死士有好幾個主將,而他們都各自有與火鳳令確認身份的方法!那么看來這個銅夾必然就是那確認身份的物事了!
韓稷忍著心頭激動。原地沉吟片刻。驀然又抬起頭來,帶著顫音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能證明你的身份?!”其實有這么多已差不多夠了。可是吳東平畢竟是第一個來尋他的,而目前又并沒有人見過這批死士,他不能不萬般謹慎!
吳東平想了想,竟說道:“在我回答之前。我想請問世子這火鳳令是從何處得來?還有,世子與陳王府又是什么關系?”
韓稷目光緊盯著他。
他拱手道:“不瞞世子說。在下這些年一直都在中軍營,在下若是有加害之心,不必等世子回答,有這枚火鳳令便已然足夠。”
“你方才說在中軍營?”韓稷臉色又變了變。直到此時他才又重視起這條線索來。
“正是。”吳東平說道:“不光是在下。據我所知,中軍營里應還有幾名兄弟,但我卻認不出他們是誰。因為都不是我的部下。我也找不到他們下落。倘若我說我們那批甲胄很可能藏在華家手上,不知道能不能證明在下身份?”
這世上除了韓稷和沈宓他們這幾人。再沒有人知道這批甲胄的去處,吳東平居然也知道這層,加上他之前的那些證據,足以證明他的真偽了!
韓稷穩了穩心情,說道:“我們進屋里談。”
一行人進了房,陶行等幾個分立左右,吳東平環顧四周,當見到墻上掛著的大弓,目光頓時已轉不動了:“這弓與主公當年使的千斤弓好像!”話說到這里,眼眶已經濕潤。“當年主公就是憑著這張弓擊潰的前朝禁軍,直取的他們主帥的性命!”
韓稷亦看過去:“這就是照千斤弓仿制的。”
吳東平務自感慨了一番,順應他的手勢在椅上坐下來。
說道:“小的原先便覺世子十分面善,前不久廢太子出宮,便猜測乃是世子意欲替陳王平反,這些日子忽聽又有人在傳火鳳令,直覺這也是世子所為,所以這些日子一直暗中在國公府附近走動,方才見到有人意圖暗闖進府,就冒昧闖了進來。”
“多虧了吳將軍出手,否則的話恐怕就要生亂了!”陶行慚愧地看了眼韓稷,然后垂下頭來。其實他們也早察覺了有人暗闖進府,也有在暗中盯著那兩人,但他們竟未留意到還有個吳東平進府,這是多么大的疏漏。
韓稷全副注意力盡在吳東平身上,當初拋出這餌去,他本也沒抱多大希望,不過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而他能夠尋到他這里,這就證明他這條路走的雖然冒險卻還是對的!朱雀營營尉來了,難保另外三個主將不會聞風而動!
如果集齊了他們幾個,豈不說三千將士都有可能召齊么?!
他連喝了兩口茶,借此平定了一下心緒,說道:“眼下不只我在尋這個,就連皇上這么多年也一直在找,但我要找不只是你一個人,而是整個死士團里所有人!吳將軍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幫我?”
吳東平想了想,說道:“我們當初分開的時候各自都不知道彼此所蹤,不過我卻知道,主公和王妃手上是有本花名冊的,我們所有人的下落和身份名姓人全部都登記在冊,只要找到這本冊子,尋齊那三千人便易如反掌!”
韓稷等人聞言激動:“陳王竟然留下本這樣的冊子?”
“當然!”
吳東平點頭:“此計乃是王妃所立對我而言可愛的她們。當初趙賊一面做出讓位之舉,一面卻又在主公跟前借酒哭訴,主公未曾有疑,王妃卻是不放心。當時許多人都勸主公收下這帝位,但主公在趙賊哭訴之下決定放棄皇位而全了兄弟情義,王妃一向以主公之意志為轉移,于是私下便起了遣散我們之心。
“因為三千死士畢竟太過扎眼,既然打定主意放棄皇位,就得避免一切嫌疑,王妃的行動極之迅速,在趙賊登基之后不久,主公接到親王寶印之后,就已經暗中謀劃好了。我們三千人共分為十二營,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營為先鋒營,春夏秋冬四令為兵工營,日月星辰四象為后備營。
“為了保密消息,十二營之間應差回話只能由營尉擔任,但凡有命令傳達也只能經由營尉向本營人馬下達,所以每個營之間除了我們十二個校尉其余都互不相識,他們能認出來的都只有本營的兄弟。也因為王妃行事縝密,所以我們那么多年里,一直也未被人打探到了內部究竟。”
韓稷聽聞之后心緒浮動,吳東平說的不是別人,字里行間帶著敬意欽佩的也不是別人,而是他的生身母親!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比窗外清風還柔:“既然如此,那你們作戰時又如何辯別敵我?”
“辯別敵我的方式,就是那批甲胄!”吳東平目光灼灼望著他,“世子既有火鳳令,那么應該知道那批甲胄!”
“我知道。”韓稷點點頭,雙手回握了握,輕輕道:“那批甲胄乃是王妃親手所制,能以一當十,得它者如同神兵。”
“雖不全中,卻也不遠矣。”吳東平嘆道,“那甲胄件件重逾數十斤,內里設有機關暗器至少三種,遠處高處近處的敵人都能顧及,而且最重要的是,無論四肢受制得多么厲害,那甲胄內總有一處機關能如同你多長了一只手,出其不意地制對方于死地!
“所以我們死士營里極少有戰死的,最多的是甲胄掩護不到的地方受傷。”
韓稷聽他提到這個,心內又澎湃起來。辛乙陶行等人也個個嘆惋。
甲胄如今在華鈞成手上,且不必著急,眼下重要的還是這三千個弟兄…
韓稷道:“不知道那冊子又是什么模樣?吳將軍可知道它放置在何處?”
吳東平搖頭:“這層我就不知了。
“立這冊子的時候我與共余十一位兄弟都在場,是親眼見王妃提筆記錄的。我們一個一個地把自己屬下兄弟的原名報上去,然后由王妃登記,等擬了新身份之后親自發放到各人手上。我們當時都不忍分離,總覺得這一分開主公和王妃便會有危險,沒想到還沒到一年,真的就——”
他如山一般的漢子,說到傷心處,竟然已哽咽得說不出話。
韓稷也強行忍心頭波動,握緊了雙拳,即使他未曾見過親生父母,但聞言想象著當初他們籌謀的這一幕,也是心如刀絞。既然陳王妃還留有花名冊,也就證明她對皇帝并不十分放心,只可惜他們再有先見之明也還是沒有想到趙賊其心之毒。
“這么說來,眼下當務之急是尋到這本冊子?”辛乙出聲打破了這片沉寂。
吳東平忍淚頜首:“我是因為正好就在中軍營,親眼目睹過國公爺與世子的言行,所以才會站出來試探,不瞞各位說,世子與王妃生的有七八分像,只不過是王妃過世已久,又因為世子是男子,所以才未能令人覺得眼熟。而我們這些與王妃朝夕相處過那么久的人,才會一眼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