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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心跳

  韓稷瞪了她片刻,口氣放軟了,說道:“面首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你與其花錢養那么多不中用的,還不如只要我一個。面首只會花錢,我還會給你賺錢。面首通常都不會武功,而我可以手掌雄兵保護你。”

  沈雁一手托腮,一手拍著他的臉,嘿嘿冷笑道:“可是面首會很聽話。我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我讓他走路他就不敢小跑。你韓大爺會嗎?”

  韓稷咬牙瞪她,“你從哪里學來的這么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沈雁冷笑連連。

  這就是最真實的她,不,或者說,在他面前她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一開始是根本沒必要,后來是成了習慣,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真正意義上的淑女,她的離經叛道和不守規矩,早就成了她的一部分,她不會以此來考驗他,但,也不會因為他而刻意改變。

  她不說話,韓稷也沉默著。

  他越來越喜歡跟她膩在一起,縱然知道自己有些話語行為很幼稚,可是如果在她面前還不能肆意妄為,那么在這個世界上他能夠自在釋放自己的人就太少了。然而,她的話也讓他有絲不安,不是害怕她真的會去找面首,他知道她是胡說的,可是他卻害怕她不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從認定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她同樣的回報,她的經歷跟他太不一樣,她是真正生長在蜜罐子里的幸福孩子,她擁有來自父母親人無盡的疼愛,她的身上有一種天然的能感染人的能量,有時候他甚至想,正是她對人間的這股十足的無畏和底氣令他為之動心。

  可是他動了心,她呢?

  望著對面言笑自若的她,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并非那么無私和偉大,其實在他義無反顧地傾心于她的同時,他也在暗暗渴望著她的回應。他渴望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里只有他,也渴望沒在一起的時候她也能偶然想念她。

  可是,對于從來不缺乏寵愛的她來說,其實并不容易會對一個人動心的吧?

  原本自信滿滿,等到不日后魏國公歸來便可以上門提親等著與她廝守終生的他,在這個現實的問題面前,竟然變得有那么些不自信起來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她,伸手拿起先前掰開的那半顆棗子在手里擺弄著,悶聲道:“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我?還是在你的眼里,我其實就是個油嘴滑舌陰險卑鄙的小人?”

  沈雁撩眼瞥他。

  正靜默著,門外忽然傳來了說話聲,只聽龐阿虎在道:“幾位爺,敢問您們是要找誰?”

  “我聽說魏國公世子在這茶館里吃茶,特來拜訪,不知道他現在何處,你給引見引見?”

  失落中的韓稷聽到這聲音,臉色立刻一變,然后沖沈雁噓了噓聲便就掠上了房梁。

  沈雁又驚又疑,又不曾到過這么高的地方,若不是他穩穩挾住了她的腰,多半便要呼出聲來。

  她緊趴在他胸口,兩手抓住他的衣服,離得這樣近,幾乎連呼吸都清晰入耳了。

  可是沒辦法,不這樣的話她完全掌握不住平衡。

  韓稷微微俯下頭,在她耳邊道:“別怕,有我。”說完終是忍不住,又低頭往她額上印了一吻。

  這次比起方才來自如得多了,仿佛這樣的動作已然是順理成章的事。男子特有的氣息撲鼻而來,那微沉的呼吸帶著點霸道微微地壓迫著她,而他那雙眼眸,究竟藏著多少星芒在內。

  被這氣息一擾,沈雁也禁不住臉紅心跳,好在他立刻將注意力轉向了下方,并不曾繼續關注她,而她不能亂動,也就只好選擇忽略了。

  門被無禮地推開來,率先進來的卻是胭脂她們,她們幾個慌亂地往屋里一瞅,見得空無一人,臉色頓時緩下來。緊接著她們又怒氣沖沖地指著隨后進來的三名男子,厲斥道:“你們是什么人?我等在此吃茶,你們竟敢隨意亂闖?!”

  韓稷見到這三人一出現,隨即又抱著沈雁順著屋梁悄無聲息地掠去了隔壁房中。等到下了地,又牽著她進了就近一間耳房,這里卻已經屬于內宅。

  沈雁適應了房里光線,瞧見是間堆滿了杯碟器皿的倉房,不由穩了穩心神,立刻轉回身來問他:“外面是誰?他們為什么闖進來尋你?”

  韓稷看了她一眼,靜默了片刻沒說話,直到把脫下的袍子在摞好的木板上鋪好,才說道:“是我母親的人。她一直都在盯我的梢。想來方才陶行出去那一轉,讓他們查得線索找來了。”

  沈雁一驚:“她,你母親,她還盯你的梢?”

  韓稷點點頭,牽著她過來,按著她坐在衣服上,然后半蹲在她面前,說道:“何止是盯我的梢,打從我到韓家時起,她就開始給我喂毒。我為了麻痹她,服毒服了十五年,直到去年我與她為了這世子之位撕破了臉,才停止。”

  沈雁驚呆,完全已不知如何接話!

  鄂氏給他喂了整整十五年的毒,鄂氏給他喂毒?這就是說,所謂的他身中胎毒,其實乃是鄂氏親手所為的人為之毒了!那賢良淑德的鄂氏,竟然會對一個無辜孩子這般狠毒?!…

  “嚇到你了嗎?”他一笑,將她耳畔的發拂到耳后,柔聲道:“她不敢傷害你的,我也不會讓她傷害到你。這世上可怕的不是見人就吃的狼,而是披著偽善羊皮的狼。”

  沈雁臉上一紅,瞪他道:“這點事怎么可能嚇到我?”

  說完又不由覷了他一眼,只見他面上不見一絲忿然之色,心下又莫名涌起陣抽疼。明知道在被喂毒,可是還要對行兇的兇手恭敬乖順地稱呼著母親,要克制自己不露出一絲痕跡而免遭更大的壓迫,這樣的痛楚,不是誰都能承受的吧?

  只是若非魏國公對陳王妃情意未絕,又怎會使得鄂氏這般喪心病狂呢?鄂氏有罪,魏國公則是禍首,只有韓稷無辜地變成了炮灰。而韓稷被迫接受了這份養育之恩,還不能輕易發泄自己心中的不平和怨忿,他有時候暴露出來的狠戾,也就可以理解了。

  想到這里她抿了抿唇,問他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韓稷微頓,垂眸望著地下,點點頭。

  “他們是誰?在哪里?那你有沒有去找過他們?魏國公當年為什么要把你接進府來當他的兒子?韓家又為什么要死死瞞住這個消息?”沈雁一股腦兒把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疑問全都問了出來,她已經再也不能等待,越是與他走得近,與他相關的一切她就越想知道。

  她也曾撫養過別人的孩子,如果韓稷的身份不是重要到令鄂氏備感威脅,相夫教子又能做到令婆婆在外贊不絕口的她是不會喪心病狂到這一步的。

  韓稷對著地下默了半晌,才抬起頭來,望著她的眼睛道:“我的父親,就是因謀逆罪而被誅殺的陳王,我的母親就是陳王妃。我父親被誅的當夜,大周的高祖趙建勛派出去的官兵包圍了陳王府,懷胎八月的陳王妃即時早產,在一堆尸首中生下了我。”

  沈雁一顆心原本高高地吊在半空,在聽完了這段話時才漸漸地落了下地。

  他是陳王的兒子,他真的跟陳王府有關!

  她抬頭望著他,下意識地將屈起的雙膝往前伸了伸,又抓了抓自己的手,是冰涼的。

  從華鈞成說到魏國公與陳王妃的私情時起,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可是到底不敢深想。

  趙氏皇族對陳王諱莫如深,沈家地位才剛剛穩定,經不起來自皇帝的任何猜疑,她也不敢相信,與趙氏父子共同打下這江山,并且還曾與先帝有異姓兄弟之稱的魏國公府會膽大到收留陳王之子。

  可是面前的他是活生生的,他的話音也仿佛還回蕩在耳邊,他不可能捏造這樣的身世來捉弄她。

  原來他是陳王的后裔…

  她終于知道他為什么要隱藏自己的實力,在人前收斂鋒斂,也終于知道為什么兩世里他都會摻和進宮闈之爭中去,想來在很小的時候他便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他懷揣著這個秘密,一直也若無其事地到了如今!

  這得擁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夠做到這一步!

  “想說什么就直接說。想問什么也只管問。我答應過你,要告訴你我的身世的。”他伸出手背輕觸她的臉頰,微帶涼意的指尖如花蕊一樣拂過她耳際,背光下他的雙眼像是嵌在夜幕里的兩顆星,光芒背后是無盡的沉黯。

  沈雁忽然捉住他的手,凝眉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身世的?是怎么知道的?”

  韓稷看著被她雙手包圍的那只手掌,揚唇道:“我六歲那年分院另住,府里因此要新買一批下人,辛乙在這個時候進了府,然后因為得到了魏國公的賞識,被分在頤風堂當管事。”

  “辛乙…”

  是了,她竟忘了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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