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是辛乙,鄂氏眉頭動了動,半刻后將茶杯放下來,“讓他進來。”
辛乙進了門,跟鄂氏見過禮,便就躬身道:“稟太太,世子爺那邊快傳飯了,差小的來問太太還有事不曾,若是無事,便要著小的來領青霞回去了。”
辛乙這話一出來,一屋子里人全愣住了。
鄂氏凝眉道:“他傳飯,這跟青霞有什么關系?”
辛乙微笑,答道:“太太恐怕還不知,青霞這陣子在頤風堂當差甚為用心,世子爺正覺著身邊少個細心的人侍候,所以特命了青霞夜里去席間侍候杯盞。方才因著青霞未至,故而來差小的看看。”
這下,鄂氏等人已不止是愣住,而是徹頭徹尾地震驚了。
韓稷居然讓青霞去席間侍候?這不是等于給了她天大的臉面了嗎?
鄂氏迅速往淺蕓青霞望去,只見淺蕓胸脯起伏著,兩眼雖望著地下,一張臉卻忽青忽紅,手里一塊絹子也快被她掐破了。而青霞臉上也有突來的紅暈,這番紅暈卻更像是羞怯的紅,顯然這件事她事先已經知道了。
鄂氏心下一凜,韓稷不但在淺蕓犯規矩之際讓青霞近身侍候,還特地讓辛乙來催請,這份臉面,不能不說不足了。再想想剛才青霞說的懷疑韓稷乃是有意挑撥她和淺蕓,再看看淺蕓那模樣,又不由吸了口氣,韓稷這明擺著就是在挑撥啊!
不但是挑撥,而且還挺成功,她原先倒是沒想到這點,只以為他會防范她們,而從未想過他會反過來將計就計,淺蕓和青霞乃是她同時挑選的,她們若是被挑撥成了,將來哪還能用心替她辦事?
想到這里她望著青霞:“既是世子爺有話,那你就快些去罷。”又意味深長地往她臉上掃了一眼:“既是爺抬舉你,你就好生當差。別忘了自己的本份。”
青霞連心稱是,出了門去。
辛乙這里沖鄂氏行了個禮,也出去了。
淺蕓透過窗口看著遠去的青霞,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鄂氏瞥了她一眼。滿眼里的怒其不爭,但仍是緩了神色,與寧嬤嬤道:“我記得上回收拾箱籠的時候找出來好些我年輕時候的衣裳,質地都是上乘的,我瞧著淺蕓身段跟我那會兒差不多。挑幾套好些的出來,給她穿罷。”
淺蕓聽得這話,心下的嫉恨立時平息了些,轉頭面向她深施了個禮,道著謝。
鄂氏是正一品的命婦,以她的身份,就是把舊衣服贈給低階的官婦也是使得,如今竟使寧嬤嬤從中挑好的給她,這份臉面又不可謂不大了。于是就青霞得了近身侍候韓稷的差使,她心里也平衡了些。到底能有鄂氏撐腰,她也不怕被青霞壓著去。
“奴婢謝過太太。”淺蕓撫著那些鮮麗如新的衣裳,忍著心下的激動道。
鄂氏將她招了近前,溫和地道:“你也知道我沒有女兒,對你們這些丫頭雖不說好得跟親生女兒一般,素日里總是不夠多包容著幾分的。這次確是你不該跟芍藥鬧出事來,好在她們并沒有將事情鬧大,否則的話便連我要去老夫人面前賠小心。
“你跟青霞本就是一根線上的,這次你成全了她,也不怨別人。你以后也得把這份小心眼兒收起來些。到底你們去頤風堂不是為爭風吃醋。而是為了當好差事。就是青霞運氣好,可只要你把差事當好了,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淺蕓連忙跪下:“奴婢不敢忘記太太教誨。”
鄂氏嗯了一聲,點點頭:“不管世子爺什么用意。你們只謹記著我交代你們的事情就成。他讓你們做什么你們就去做,如果讓你們近身侍侯,那是更好。總之,就算是青霞先得到了爺的垂青,你也得努力趕上。難不成你們希望將來世子夫人過了門,再來將你們捻螞蟻似的一個個捻死嗎?”
淺蕓心下凜然。應道:“奴婢不愿。”
鄂氏深吸一口氣,“那就是了,回去吧。”
淺蕓勾頭稱是,起身告退出了門。
頤風堂這邊,青霞回房又收拾了一番后便就抬腳往西偏廳去。
雖說方才淺蕓為什么會在鄂氏那里跪著她心知肚明,但她的目的是成為韓稷的人,并成為他庶子的母親,所以即使淺蕓暗地里不忿,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誰知道過了今兒這村又得什么時候才能等來這店?今兒夜里就是不得手,她也無論如何要撩撥撩撥他。
她們本就是沖著當世子姨娘進來的,如果不能在韓稷成親之前與他有肌膚之親,從而被抬舉成通房或姨娘,那么等到少奶奶一進門,她們這些世子身邊的丫鬟哪里會不被她擠兌出去?所以最好是不但有肌膚之親,還能為他誕下個一子半女,這樣她的地位才算是穩當了。
她懷著激動的心情到了偏廳,然而一見早已坐上了席的那人,卻不由立時怔在了門檻下。
“咦,你不是青霞么?怎么把臉涂這么白?嘴巴涂這么紅?你是要去唱戲嗎?”座上的韓耘一面咬著鹵豬蹄,一面指著她嚷嚷著。
屋里的人都看過來,青霞就是涂了再白的粉,底下的羞紅也浮到面上來了。
韓耘,他怎么會在這里?怎么不是只有韓稷一個人吃飯嗎?
還有,韓稷人呢?
“二,二爺,您怎么在這兒?”她花了有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意識。
“這是我大哥的院子,我為什么不能在這兒?”韓耘揚高了下巴,理直氣壯地道。
青霞有些發窘,一時竟不知道怎么回話。
韓稷與辛乙聞聲從簾櫳那頭走過來,看看滿臉如同開了個雜醬鋪子似的的韓耘,又皺眉望著她道:“還杵著做什么?還不給二爺擦擦嘴?看這滿臉的油。”說著順著陶行拉開的椅子在上首坐下來,接過小廝遞來的牙箸,夾了一塊鱖魚給韓耘。
“奴,奴婢遵命。”
青霞就是自詡再識時務,這會兒腦子也有些不好使了,很顯然韓耘的存在并非偶然,而是韓稷早就安排好的,難道他是故意的?聽見韓稷這般吩咐,她也只好壓下滿腔心思,趕忙拿了托盤里的帕子上前侍候韓耘。
抬眼去看韓稷,他竟是由陶行賀群還有一幫小廝們圍得水泄不通,哪有什么機會讓她近身?
韓耘伸出嘴來讓她拭干凈,吃了碗里的魚,又指著最遠處的紅燒獅子頭:“給我夾那個!”
韓稷拿筷子敲他的手背:“晚上吃這么多油膩的,你還嫌肉長的太少了么?”一面將面前的醋拌藕片挪到他跟前,“多吃素菜。”
青霞眼見得那只修長的手到了眼前,立刻眼疾手快地拿牙箸夾了兩片藕到韓稷盤子里,說道:“世子爺也請用菜。”
韓稷凝眉望著盤子里的菜。
韓耘仰起頭來:“你怎么這么不識規矩,你這樣給主子挾菜的時候還說話,萬一口水濺到飯菜里了怎么辦?”
青霞大窘。
韓稷撩了他們一眼,“吃飯吧。”
青霞才又松了口氣,韓耘那番話出來,她可真擔心韓稷會被挑起不悅,趁機又把她給弄出去。還好他沒有發作。這么看來,他也并不是那么難以接近。
她一面給韓耘添著筷,一面悄悄地打量著韓稷,只見他穿著家常袍子,頭上只簪了根烏木簪子,一張玉面簡直無懈可擊,比起日間的華貴,這樣的他又多了幾分親和,這使得她一顆心也禁不住砰砰地跳起來,跳得太快,那心血便就涌到了臉上,潮紅起來。
往日他壓根不給她們機會接近,他就是再俊美也像是隔了重霧,可眼下他近在咫尺,一舉一動都活生生地展現在眼前,倘若說先前去到鄂氏屋里去賣乖的時候她還能保持冷靜,如今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這樣的男子誰不想親近?誰不想與之共度春宵?
他如今是全京城里炙手可熱的貴公子,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有什么大家閨秀成了她們的主母,眼下這么好的機會,她焉想錯過?
“你慢慢吃。”韓稷放了碗筷,又望著韓耘:“不許再吃肉了。”
韓耘眼疾手快又挾了個豬蹄在碗里:“我就吃這一個!”
韓稷橫了他一眼,站起身來。
青霞看著他進了簾櫳那頭吃茶,心里癢癢地,侍候起韓耘來也有些心不在焉。
韓耘致力于啃他的豬蹄,一開始也沒在意,直到他把油乎乎的嘴抬起來半天,也沒有等到有人來擦,他才把目光移到青霞臉上。
“你在看什么?”
青霞正在癡望著簾櫳那邊的半個身影,聞言忙轉過頭來,拿帕子擦他的臉。
韓耘見到她緋紅的臉頰,兩眼骨碌碌一轉,說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大哥?”
“奴婢不敢。”青霞大窘。但見他這副模樣,想了想,又笑道:“二爺怎么這么說?”
韓耘哼哼了兩聲,垂頭把飯扒干凈了,然后才摸著滾圓的肚皮,說道:“因為我見過很多人像你一樣,兩眼冒著綠光望著我大哥,就跟頭大母狼似的。薛停說,一般像這樣的人都是因為想占我大哥的便宜,就跟狼想吃羊一樣。”
為了表示更形象,他還做了個惡狼撲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