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不好聽些,那就是跟他一樣內心丑陋骯臟的無恥之徒啊。
以他們十五歲的“高齡”,去肖想一個十一歲都不到的小丫頭,這張“老臉”委實不怎么好看。
辛乙掃眼望著他一臉的氣惱加自責加慚愧再加羞憤,淡定地挑了挑眉,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各花入各眼,雁姑娘在少主眼里是個麻煩的人,但在楚王眼里興許是個溫柔可愛的絕代佳人。
“再說了,十歲也不小了。世上連指腹為婚這種事都有,十來歲成親也很正常。只要不圓房,再小的年紀成親也是可以的。再說雁姑娘機智聰敏,誰又敢把她當成一般的十歲女孩子?至于沈家沒有有與宗室聯姻的先例,以他們如今的境地,倘若稍作改變,也不是不可能。”
韓稷瞪了他一眼。
手掌下那顆心臟愈發找不到地兒著陸。
辛乙推了杯茶給他,自己舉杯抿著,說道:“雁姑娘往日那般讓少主心下不爽,我覺得讓他她被楚王纏上對少主也是件好事。說不定因為有了楚王的追求,雁姑娘會直接與他聯手干掉皇后和鄭王,既不會再來煩您,同時又會為少主帶來利益。”
韓稷臉色有點黑。“她嫁給楚王有什么好處?楚王會有什么好下場?”
“有沒有好處,跟少主您有什么關系呢?”辛乙凝望他,“人家兩情相悅。”
韓稷翻身坐起來,“敢問你哪只眼睛見到她跟他兩情相悅?”
辛乙揚唇不語。
韓稷卻沒來由地覺得心頭發悶。
辛乙說的雖有些夸張,可楚王若對沈雁無所圖,那么他怎么會屢次去尋沈雁?
既然他都會被她吸引,憑什么楚王就不會?
可他仍然難以接受,沈雁將來會與楚王共結連理的可能。
他抓起桌上的杯子在手,又瞪了辛乙一眼:“他不過是想拉攏沈宓。得不到皇位他就只有死,皇后忍了淑妃這么多年,只要鄭王得了皇位。她能留下淑妃母子嗎?再說鄭王也是個有城府的,不然的話他就不會跟我套近乎了。”
辛乙正了色:“他如今缺少的是士子力量,沈家家族龐大,門生又多。如今沈宓乃是沈觀裕的接班人,他只要拉攏到沈宓,自然也就把沈家拉到手了。而雁姑娘在沈大人面前極有影響力,所以他借討好雁姑娘的機會來打動他,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方法。”
“可他這方法再好。也休想成功!”韓稷冷聲道,看了眼手上的空杯子,又放回茶盤里。“她是不會喜歡他的,她那么聰明,怎么可能會看不出來他抱的什么心思,他武功既不行,治國又沒有什么大本事,她才不會跟那樣的人在一起。”
“人家英俊風流又溫柔,還懂得討女孩子歡心。”辛乙提醒他。“在點心上夾兩朵剛摘下的鮮花,我若是女人。這種小心思說不定連我也會心動。更何況,人家姑娘可已經想到了生子秘方這樣的事情了呢。”
韓稷聽到生子秘方四個字已無法淡定,從床上跳下地,“你要是個女人,定是個花癡!她又不是你,絕不會動心!”
辛乙揚眉望著他:“既篤定雁姑娘不會動心,那您又跳下來干什么?”
韓稷一張本顯蒼白的臉立時染上片飛霞。
他就是不篤定,他憑什么篤定?他又沒曾向她討問過心意,又何曾知道她心里中意的是哪樣的人?正如辛乙所說,楚王風流善言。又長得還不錯,小姑娘會喜歡他也是正常。她就算再聰明,也還是個小姑娘,他憑什么要求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冷靜地對待自己的追求者?
但是楚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絕不是她的良配,就是作為朋友,他也有義務提醒她阻止她,不是嗎?她是他的“盟友”,不是嗎?他們暗地里也有共同的目標正待努力,她那么想把皇后弄垮呢。現在事情才進行到一半,他怎么能夠容許楚王來拐帶她?
不管怎么說,在他們這份協議完成之前,她不能夠中止跟他的約定。
這么一想他又振作起來。
既然已經找到了插手的理由,就不能再糾結下去了,他插腰走到屋中央,踱了一圈又轉回來,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飲盡,吐氣道:“不管楚王是不是真打了這主意,總之誰想動他,都先問問我韓稷同不同意!”
辛乙端茶在后方望著他,半日道:“如此言論,稍嫌霸道。”
他冷哼,漫聲道:“我這也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
他雖然自認不該對她有非份之想,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楚王拐入火坑。萬一真像辛乙說的,他把她當童養媳一般娶了回去,豈不害了她?
辛乙掃了他一眼,閉上嘴來。
這一夜韓稷總算稍稍睡的安穩了些。
翌日早上,天又下了小雨,皇帝去了山下縣城微服私訪,顧至誠與其余幾個世子還有柳亞澤護駕陪同,因為路途不遠,中軍營和神機營不必跟隨,韓稷樂得留在宮里。早飯后將贏來的那把寒鐵匕又拿出來擦拭了兩遍,然后就到了西宮門處。
他先叫來韓耘,說道:“你沈姐姐的腳傷怎么樣了?”
韓耘以奇怪的眼神撩他:“昨兒不是辛乙還來過么,你問他不就知道了?”
韓稷板起臉:“去后園子里看楓樹是你出的主意,她摔傷了腳你也有責任。你怎么能這種態度?”
韓耘瞬間被勾起了罪惡感,垮下肩膀去,揪起眉頭道:“那我該怎么辦?”
韓稷摸摸鼻子,說道:“你跟晶姐兒帶她到竹林這邊來走走,讓我來看看她好的怎么樣了,要是沒什么大事,我回去就不告訴母親。要是有事的話——”
“我這就去!”
韓耘立刻跑了沒影兒。
沈雁剛吃過一碗骨頭湯,正在窗戶底下掩唇打飽嗝,韓耘裹著一陣風卷進來,扯住她的袖子:“姐姐,我大哥要把我帶你去后園子里看楓樹摔傷腳的事告訴我母親,你一定要救我!”
沈雁微怔。“怎么救?”
“我大哥說你要是能走到竹林子那兒去,他就不告狀了,你跟我去走一趟吧?我母親很聽我大哥的,揍起人來不要命!”話沒說完。他已經緊拽住她袖子往外走了。
沈雁走動已經不成問題,但被肥碩的他這一拖還是打了個踉蹌,扶桑胭脂見了連忙沖上來:“二爺輕點兒,仔細姐姐又摔了!”韓耘連忙放了手,但卻又眼巴巴望著她。兩道眉蹙成道八字,這可憐勁兒,瞅著真讓人心疼。
沈雁想起韓稷平時那個得瑟勁兒,自己當初要是勢弱點兒,八成也早被他欺負得渣子都不剩,想來對韓耘也沒少下過毒手,也就仗義地道:“那就走吧。”
韓耘屁顛屁顛地出了門。
竹林在西宮門下天井處,到了林子下,果然見一紫衣人影抱臂倚在墻壁上,兩條長腿交叉著支在地下。兩眼盯著地上出神,少年的不羈和出身良好的雍容全散發了出來。
韓耘叫了聲大哥,他慢悠悠地把頭抬起來,目光直接落在他身后的沈雁身上,沈雁看見那雙眼里有一簇星光閃過,然后隨著他的直立,又變得正常了。
“說吧,找我什么事兒?”她說道。雖然韓耘緊張兮兮,但她若看不出來這是韓稷在借他找她出來就怪了。
“你能不能別這么機靈?”韓稷有些無語地。她這么一說,弄得好像他時時刻刻想見她似的。雖然事實離這差不了太多,但是為了他這張“老臉”著想,總該掩飾一下。他咳嗽著望著別處,說道:“楚王昨天送來的點心。好吃么?”
“沒吃!”沈雁聽他提起這個,遂立馬道:“我干嘛吃他的東西!”
韓稷心下稍爽,唇角也不由翹起來,他摸了摸下巴望著她:“為什么不吃?我看他還挺有心思的,在點心上還挾了兩朵花。你們小姑娘家不是喜歡這些嗎?我聽說還是特地讓御膳房照你的口味做的,你不吃真是可惜了。”
沈雁斜了他一眼。“韓將軍是不是管得太寬了點。你找我就為了這事?”
“這事挺重要的。”
韓稷指著不遠處的麻雀給韓耘看,等他高興地撲過去了,便就挑眉望著她:“我覺得楚王不停向你示好,動機已經不那么單純,不知道你怎么想,但作為盟友,我卻應該提醒一下你,楚王也就是空有一副皮囊,論心計城府還不如鄭王,你嫁給她沒有什么好處。”
嫁給楚王?
沈雁望著他,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他一大早尋她出來就為說這個?真是腦子有病!辛乙醫術那么好,怎么也不幫他治治?由著他出來撒瘋。
她懶得理他,望著前方不說話。
韓稷見她不語,腰背卻又不免僵直了點,“我覺得你不可能看不出來楚王的用意,你不吭聲,難不成你真的有這個意思?”這丫頭主意挺多的,有時候保不準她真會這么想。
沈雁笑了笑,扭頭望著他:“我就是有這個意思,又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