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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深意

  淑妃望著丹樨下如青松一般昂揚的他,不禁緩緩點了點頭。

  楚王忽然又笑了,走到她身邊拿起榻上扣著的書來,說道:“安寧侯他們現如今都已經在爭搶沈宓這個人,我也打算出手了。今日里出府便是這個意思。母妃平日里若是悶得慌,也找個由子宣華氏母女進宮說說話。

  “相信父皇見到您如此重視他的寵臣的內眷,也會高興的。”

  淑妃想起那日里被沈雁那一刺,眉頭便不由皺起來:“我宣她們,她們會來么?便是會來,只怕那丫頭也夠我受的。”

  楚王聞言,眉眼兒更是笑開了,“母妃是說沈雁?”

  “不是她還會是誰?”淑妃眉頭皺得更深了。

  楚王沉吟了下,含笑抬頭道:“我倒是很欣賞她。”

  淑妃扭頭望向他,一臉的嫌惡。

  沈雁可不知道楚王這么看得起她,基本上她現在腦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該怎么樣把華家保下來。如果一定還要說有別的的話,那就是如何順便把前世大仇給報了。眼下事情到了這步,她總該先把皇帝的心思弄清楚再說別的。

  翌日早上,沈雁得知顧至誠在家,遂又到了榮國公府。

  顧至誠正在指點顧頌的兵法,見她破天荒抱了只貓在懷里,不由道:“是不是不能出坊去,很無聊?”

  “誰說的?我可是有正經事尋顧叔。”沈雁順手將貓塞到顧頌懷里,“煩你幫我弄點吃的給他唄。”顧頌望著手上的貓,手臂僵了好久才軟下,轉而輕瞪了沈雁一眼,沒好氣地抱著它下了去。

  顧至誠一臉稀奇地叉著腰,說道:“他最不耐煩這些貓兒狗兒的,怎么你一給他他就什么都聽了?”

  沈雁嘿嘿攏著袖子:“那是因為我從來沒揍過他板子嘛。”說著她又上前了兩步,認真的道:“顧叔可否借一步說話?”

  顧至誠見她神色凝重,也不由嚴肅起來,想了下,說道:“那去你嬸子屋里?”

  沈雁點頭,遂與他同到了戚氏所在的正房。

  戚氏聽說他們有事要說,便退到了偏廳歪著,只留幾個丫鬟站在簾櫳下。

  “什么事情連你頌哥哥都要避著?”兩廂落了座,顧至誠便慈眉善目地開了口。他知道他們倆如今交情可好了,她編字帖教顧頌習字,顧頌有什么吃的也不忘給她留一份兒。看著他們倆親近得跟親兄妹似的,他可高興了。

  沈雁因著這“頌哥哥”三個字而顫了顫,捧茶半晌才微笑了下,而后清了清嗓子轉入正題:“顧頌是個好孩子,但我跟顧叔說的事,暫時還不方便讓他知道。”那小子把韓稷當神一樣的存在,要是知道她在算計韓稷,萬一不小心走露了風聲怎么辦?

  從顧頌所說韓稷與楚王的關系來看,韓稷與楚王如今應該已經在順利地進展當中,他們兩廂搭上火了,也就意味著世事還會沿著前世的軌跡繼續下去。韓稷跟楚王勾搭上之后,他的實力無形會加強許多,對于阻止邊關這場戰事也就更有希望了。

  所以她也可以著手行事了。

  顧至誠聽到這聲“好孩子”時也訥了訥,然后才道:“什么事情這么重要?”

  沈雁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其實還是東遼這場戰事。

  “據我父親所說,那日在乾清宮內,皇上聽完郭閣老的述說之后便把他召到了殿里問話,而后當場便下了旨,讓兵部按照父親的意見往西北下發旨意,不知道顧叔有沒有覺得,皇上怎么這么做固然是認同我父親的策略,但是這么重要的事情卻不召集內閣商議商議就下決定,會顯得有些草率?”

  顧至誠微頓,說道:“這件事若是我朝不加理會,大可以關上門來當做沒有發生。再說你父親提的建議郭閣老已經深思熟慮過,所以才會跟皇上舉薦,而我們也都認為這是個好的計策,皇上不命內閣合議,也不算什么太要緊。”

  沈雁凝眉,“話雖如此,可我聽父親說,皇上當時還問過他假如對東遼發兵合不合適,由此看來,皇上其實對東遼是有著企圖的。平心而論,顧叔覺得像皇上這么——就是不太那么容易相信別人的人,他真的有可能因為我父親一句話就完全放棄這個想法嗎?”

  顧至誠沉吟:“皇上即便是疑心重,可那也是對功臣而言,在對外戰事上,他沒理由這么做。”

  但是說完他又皺了眉頭,即便是理論上皇帝不可能拿軍國大事開玩笑,但沈雁的話又讓他沒來由地起了絲警惕,她看事向來極準,而皇帝心那么深,搞不好萬一又讓她說準了,他真的有這種想法呢?

  他摸著下巴覷了覷沈雁,只見她兩手托腮正巴巴地望過來,一副等待他繼續往下說的樣子,便就坐直了身說道:“那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就是想說,假若皇上真有對東遼動兵的打算,不知道顧叔覺得勝算有幾何?”

  “勝算?”顧至誠呵笑,“那就要看怎么打了。假如傾后軍營與中軍營十二萬將士之力,還是能夠拼拼的。”

  東遼蒙古人長年在馬背上作戰,又因地理與習俗而個個練就驍勇無比的體魄,加之他們兵強馬壯,中原將士縱然熟讀兵法,可體能上終究輸給人家。這種趁火打劫的戰術又以拼實力為主,假若人手不多,要贏下來著實困難。

  沈雁嘆道:“那魏國公可就慘了。”

  顧至誠挺直肩膀:“魏國公?”

  “難道不是?”沈雁反問。

  顧至誠深深望著她,沉默下來。

  如今在西北鎮守的人正是魏國公,原本按照既定行程,八月里遼王之國后他便需班師回朝,而皇帝接受了沈宓的建議,此番趁著東遼之戰議和,那么魏國公便起碼得等到事情了結才能回來。

  而假若按照剛才他們的想法,皇帝暗中又命魏國公介時發兵作戰,那以魏國公所率的邊關那幾萬人,如何能敵得過烏云麾下那么多兵馬?

  縱然他可以趁著他們內亂混戰之時消耗掉他們一部分力量,可終究周軍出關與得盡地利的東遼作戰,無論如何戰斗力上都會呈現懸殊之態。

  皇帝假如要穩贏,那么只能下旨讓顧家所轄的后軍營出兵助援,可倘若他下旨,首先必然就會遭到內閣老臣們的反對,得不到內閣支持,皇帝就是下旨也是白下。而他假若決心要打,就只能在不驚動朝堂的情況下,密令魏國公全力以赴。

  如此說來,可不就應了沈雁那句魏國公要慘?

  想到這里他凜然地看向沈雁,這丫頭連這點都已經想到了,她究竟還有多少本事?

  四大國公府的關系都親如兄弟,因為這江山是他們聯下來的,大伙對于大周穩定都有著共同的心愿,便是唯愿他們灑出的熱血能夠換來子孫的永世安寧,尤其在如今功臣元老死的死老的老的情況下,四家更是緊密團結著。

  魏國公若有不測,雖然韓稷也能頂上,可到底是一大損失,沒有人會樂見他喪命的。而就算是他保得了性命,光靠他麾下那幾萬人,也莫想有多少勝算。到時候事情捅出來,內閣再怪責皇帝,皇帝只怕反推到魏國公頭上也有可能…

  無論怎么樣,只要皇帝有發兵的意思,魏國公都十有八九會倒霉。

  他再看了眼沈雁,摸著桌上的茶,捧在手里。

  “這么說起來,這事果然有些不尋常。”

  “那是自然,沒有根據的話我也是不會跟顧叔說的。”沈雁點頭,頓了片刻,她又接著道:“而且,我還擔心的一點是,皇上也許還不止是對東遼有企圖這么簡單。

  “顧叔不妨想想,不論魏國公是喪命還是替皇上背黑鍋,魏國公府都討不了什么好,皇上這么做,會不會是使的一箭雙雕之計?假若魏國公仗打贏了,那么皇上在元老們面前便有了底氣,假如輸了,那么也可以打壓掉一門勛貴。無論如何對他皇上顯然都是有好處的。”

  勛貴們雖然不如內閣對皇帝造成的壓力大,可勛貴強盛對皇帝的子孫來說卻未必是福。就如今來看,作為國舅的安寧侯并不被勛貴們放在眼里,那么可以想見,將來就是鄭王上位,勛貴們對于后族以及太子又會有多服氣。

  反過來說,即便是大家赤膽忠心,身患疑心病的皇帝他會放心么?

  趙氏嫡系的勛貴們自然是不便抄斬的,但也不能讓他們的氣焰如此囂張下去。難道他們以為眼下還是大家一塊喝酒吃肉打江山,可以不分彼此稱兄道弟的時候么?現如今已經有了君臣制度,功臣們若是不聽話,那當然是要敲打敲打的。

  所以回想起來,前世里榮國公府后來落到顧至誠當家的時候時,一些如今根本沒被人當回事的事情,后來都被人參到御前了,而皇帝也偶有微詞,這或許跟皇帝想要集中皇權的心思也有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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