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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章:地獄無門

  墨天微三人出現時伴隨著山河鎖,氣息半點不曾收斂,那些旁觀的魔族自然也察覺到有修士趕來,一個個皆將目光投來,其中也包括那合體期的魔族。

  荼乙的注意力同樣被墨天微吸引——從此人身上,他確確實實地察覺到了一絲危機,而其余人族,不過只是螻蟻罷了。

  當北辰殊沖過下去解救慎修之時,其余魔族也紛紛出手阻攔,唯有他不動聲色。

  “這人族劍修的氣息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見過。”

  荼乙若有所思,他是這兩年才剛剛從魔界重新來到滄瀾界的,為的便是一雪前恥,若是以前見過這個人族修士,不可能沒有印象…

  須臾,他記了起來,這人族劍修的氣深沉如淵,浩瀚似海,然而其中卻有一絲,與當年魔界通道剛剛開啟之時阻攔他前路的人族有些相似!

  那個讓他這些年屢屢受到恥笑的人族劍修!

  而觀此人骨齡,比當年那劍修要年輕許多,看來應是那人的傳人!

  搞明白這一點后,荼乙的神色瞬間猙獰起來——那人族劍修早已化道,自己想要雪恥也找不到正主,如今他的弟子找上門來,卻是一個報仇的好機會。

  另一邊,墨天微思索片刻之后,也終于確定了這魔族讓她感到熟悉的原因。

  “歸墟劍?”她的神色依舊淡漠平靜,眸中藏著的深淵卻已掀起波瀾,“原來,讓他隕落的,便是這個魔族…”

  早在魔界之時,她便從北辰殊那里聽聞了明澤劍尊隕落的細節,也知曉歸墟劍被一魔族收走。原本她還打算在魔界尋找一番,結果一入深淵之地便回到了滄瀾界,找尋那魔族的事自然要暫且擱置。

  不想…她才剛剛回滄瀾界,卻正巧遇上了,看來天意要讓她了結這一段因果。

  一人一魔心中皆是殺意沸騰。

  下方的戰場,十玨司與陽輝真君兩人都幫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添亂,便只站在墨天微身后等待她的吩咐,此時她殺氣外露,兩人立時便察覺到了,只是他們心中的想法與墨天微的心思卻并不相同。

  十玨司知曉墨天微身份,又從北辰殊處得知了陸凌曉來歷,自然以為她是擔心靈星峰一脈傳承斷絕才會勃然大怒;而陽輝真君雖不知墨天微是劍宗哪位尊者,但想法也差不離。

  可惜他們都不知道,墨天微根本不在乎靈星峰一脈的傳承。

  終究還是荼乙先按捺不住了,他冷笑道:“是那個劍修什么人?是弟子?”

  墨天微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緩緩自虛空中拔出九天劍,聲音冰冷:“不是他什么人,只是需要與了結這段因果。”

  魔族并不怎么講因果這種東西,荼乙也是在來到滄瀾界之后才知道修士還有這么多古怪的想法規矩,他不屑地嗤笑一聲,“了結因果?就憑也敢來與我了結因果,孱弱的人族!以為能勝過我,為那劍修報仇?”

  魔族的天賦與戰斗技巧都比修士強大,如今滄瀾界天道不顯,魔界天道反而占據上風,如當日他被區區一個分神劍修所傷的事情再也不可能發生,他又豈會怕了這個氣息看起來比他還弱一籌的劍修?

  墨天微不語,只是揚起劍,劍鋒遙指荼乙。

  她不喜歡說廢話,直接手底下見真章吧。

  荼乙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兩人身形瞬間消失,再出現時,已是在千丈高空之上。

  荒陵域中密布著無數廢棄遺府,他們的戰斗余波很容易便會破壞秘境平衡,引發一連串的空間風暴,到時候便不是一較高下,而是共赴黃泉了。

  陽輝真君似是想起了什么,對于這位陌生的劍尊,心中隱約有了幾分猜測——難道是那一位…

  而北辰殊在與幾個分神魔族廝殺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墨天微那邊的動靜,聽見了兩人之間的談話。

  他瞬間便明白,這個合體期的魔族與明澤劍尊之死必然脫不了干系。

  只是北辰殊如今的處境并不太好,周圍那幾個分神魔族可不是假的,他的境界雖然已臻圓滿,然而卻也不到能碾壓眾生的程度,被圍攻之下,也只能勉力維持。

  陸凌曉憑借著秘寶,在一位出竅圓滿的魔族手下苦苦支持,她先后遇到幾波追殺圍剿,早已心力交瘁,即便知曉此時有人趕來救援,也只注意到北辰殊一人,沒看見站在遠處的墨天微。

  十玨司默默抬頭看向黃沙覆蓋的天空,在場眾人中,唯有他是個局外人,也最是輕松。

  墨天微并不關心其他人想什么,在閃入高空之后,不等荼乙作何反應,她便已經當先一劍揮下。

  劍意如飛雪,似冰霜,晶瑩皎潔,剖開黃沙織就的面紗,所過之處,透過遺留的劍氣,甚至隱約能看見天空湛藍的本色。

  劍意眨眼便到了荼乙面前,而荼乙與她都打著先發制人的念頭,亦已出了招。

  當年與明澤劍尊廝殺時,他自恃修為,只憑肉身之力作戰,結果吃了個大虧;如今面對一個與他境界相仿的人族,自不會再狂妄自大,而是召出了精心煉制的魔器——一柄黑色的巨斧。

  巨斧斧刃處色澤猩紅,骨節猙獰的魔爪握住巨斧一劈而下,一道黑色的幽光自斧刃處飛出,染上淡淡的紅,迎向電射而來的劍意。

  一招既出,兩人根本不看這一招的結果如何,同時再度出招,一個劍刃揮灑間,劍氣寒霜四溢,轉瞬便織就一片千殺劍陣;一個巨斧舞動時,幽光血芒飄飛,一招一式層層堆疊,竟隱約化作一只猙獰巨獸,靈性光芒閃耀在巨獸瞳孔之中,它似乎正在漸漸從混沌中蘇醒。

  荼乙心中得意,他這些年可不單單只是養傷,同時也用過去積攢下的戰功兌換了許多戰技、心得,又煉化一件秘寶,才能憑借巨斧引動這位古魔的虛影降臨。

  若是那劍修早早察覺,打斷了他施展這一套斧法,他還會覺得有些棘手,現在么…他可不相信這樣都贏不了。

  “欻——”

  最后一道血芒飛出,沒入那巨獸的虛影之中,似是將缺失的最后一點補全,遙遠的天幕之上,一雙眼眸陡然睜開,它俯瞰著大地,目光所及之處,風沙消弭,萬籟俱寂,死亡的灰暗氣息彌漫而開…

  墨天微原本一直在劍光之中游曳,此時卻忽然停了下來,她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那道猙獰的巨獸虛影,又看向蒼穹之上的眼眸,心中沒有絲毫波動。

  在與焱陽一戰時,他便曾召喚出一位強大魔族的虛影,而那時候她需要使出夾雜著仙術痕跡的劍意才能將之斬殺——但那時距今已有數十年,如今應對類似的招式,她根本不需要拼盡全力,即便這道虛影來自一位隕落的古魔…

  她輕輕一撫劍刃,旋即足下虛空之中浮現一片朦朧云煙籠罩的天地,正是劍域世界。

  然而,與曾經無數次戰斗時不同,這一次劍域世界并未展開,而是在出現之后便化作一片朦朧云氣,散入千殺劍陣中,融入無數劍意里,轉眼便蕩然無存。

  荼乙不知她這是什么手段,雖然自覺勝券在握,但卻沒有掉以輕心,心念一動見,便驅使那巨獸虛影,朝墨天微殺去。

  與此同時,蒼穹之上的巨大眼眸也微微一轉,將視線集中在了墨天微身上。

  若是換了旁人,被這眼眸凝視著,必然會如負千鈞之擔,不單肉身,就連神魂都會受到影響,反應遲滯,而荼乙便可憑此而輕易取勝。

  但那眼眸凝視著墨天微時,她卻好似什么都沒察覺到一般,行動間半分遲滯不見,揮手間灑下無數朦朧霧氣。

  巨獸呼嘯而來,咆哮聲聲,攔在它前路的唯有那越發濃郁的霧海。

  霧氣時聚時散,一道道虛影從霧氣之中走出,它們有些是尋常妖獸,有些卻是神獸血裔,更有草木之靈,山川神祗…仿佛整個劍域世界都活了起來,它們不再只是墨天微力量所化的死物,而是天道誕育的智慧生靈——哪怕這智慧微弱,哪怕這力量渺小。

  巨獸初時還能輕易沖散大片霧氣,然而很快,一道道霧氣糾結而成的虛影便化作一個虛幻卻牢固的囚籠,將它困于籠中,不得動彈。

  爾后,無數縹緲的虛影從霧海各處蜂擁而來,或是圍在巨獸周圍,或是爬上它的身軀,巨獸只能發出一聲聲憤怒的咆哮,卻根本無法將這些力量微弱的螻蟻碾死或是甩開,只能任由它們展開一場饕餮盛宴。

  虛影之間的爭斗,不帶半點血腥,更不會有血肉橫飛的場景,玄奇之余甚至還別有童趣,然而在場之人即便最差的,也已踏入真正的大道,又豈會看不出來其中隱藏著的凜然殺機?

  陽輝真君與十玨司還只隱約感覺這一招劍意雖只是輕描淡寫,似是不沾任何煙火氣,但卻很可能比那些殺氣四溢的劍意更加可怕。

  而危樓、洵這兩個暗中觀察的殘魂,卻一眼便看出這一招劍意比起墨天微在魔界展現出來的最強境界猶有過之——而在魔界時,墨天微還留手的可能性小之又小,那么也就是說,從魔界回來后這短短不到兩年時間,她的劍道又有進益!

  “真是好可怕的天賦,好可怕的劍修!”危樓都忍不住驚嘆,“難道《無心天書》竟如此厲害?怎么當年沒看出來…”

  其余人或是迷惑,或是驚嘆,但卻都不如荼乙此時感覺毛骨悚然。

  那巨獸虛影是他使用秘法后召喚來的一位古魔,雖是殺招,但是它的死活與他卻沒有多少聯系,巨獸虛影消散也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可如今,巨獸虛影被困霧海,他卻有種感覺,好似那些虛影分食的不是巨獸虛影,而是他一樣!

  被螻蟻蠶食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以前荼乙并不知道,因為低境界螻蟻們的人海戰術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然而今天他卻知道了。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無時無刻不在的虛弱感,任憑心中有多少怒火,多少恐懼,動彈不得,無法掙扎,甚至連主動結束這一場痛苦都做不到——唯一的自由,便是看著自己死去。

  “這是什么劍意!”

  荼乙憤怒而狂躁,他已經確定了,當巨獸虛影被吞噬,他的力量也會消散一空,接下來等待他的便只有隕落——但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讓巨獸逃出霧海,甚至于就連他親自出手攻擊霧海,霧海也沒有半點被驅散的跡象。

  “出來!”

  “出來!”

  恐懼中的荼乙只能瘋狂攻擊周圍的虛空,試圖將消失的墨天微逼出來——解決掉施術者,或許便也能解決他如今的危機。

  然而周圍靜悄悄的,天空中的雙眸因失去目標而游移不定,又因巨獸虛影的迅速虛弱而漸漸變得虛幻,很快便會消散。

  荼乙的一通無能狂怒根本沒能解決任何問題,他不得不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時候,他看見了遠處有兩個螻蟻——他們是和那女劍修一同來的!

  只要抓住了這兩個滄瀾界生靈,不信那女劍修不會出來!

  風聲呼嘯,宛若厲鬼的嘶鳴,十玨司與陽輝真君只覺心頭一寒,那魔焰滔天的合體期魔族便已經來到面前,魔爪一揮便要抓住他們。

  兩人瞬間只覺頭皮發炸,來自強大魔族的威壓讓他們根本無力抵抗,心中只有一片驚懼。

  然而,荼乙這一爪卻落了空。

  一層虛無的屏障擋在他面前,魔爪伸入那屏障之中,卻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無論如何也碰不到咫尺之遙的一人一妖。

  他不信邪地又探出一只魔爪,然而依舊無法碰到他們。

  十玨司與陽輝真君在最初的驚恐之后,便發現自己除了受了點威壓外,根本沒有什么危險。

  兩人面面相覷,突然覺得這魔族張牙舞爪的,甚至有些好笑。

  “啊啊啊啊!”

  荼乙的咆哮宛若海潮一般連綿不絕,但是這除了比較吵外,沒有半點作用,他依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虛弱。

  他想要向將軍,向軍中的那些強者求助,然而這片地方仿佛成了另一個天地,他的求救石沉大海,毫無回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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