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城,城主府。
謝睿帶著謝家精銳徑直從城門來到城主府,一路上遇上不少梁家、陳家之人,漸漸,城內的氣氛緊張起來,一種莫名的躁動埋藏在每個人心中。
謝家之人一心追隨謝睿,想要成就古往今來未有之霸業。
梁家、陳家之人雖未必都知道梁霄、陳箐兩位家主的計劃,但是心中也都憋著一口氣要好好教訓謝家之人,讓他們適可而止休要猖狂。
而三家之外的圍觀群眾則是多少懷著些不可說的想法,恨不得三家打生打死,最好讓他們撿個便宜。
謝睿畢竟是個梟雄般的人物,心理素質極好,又豈會因他們意味不明的注視而忐忑不安。
在來到城主府前時,他威嚴的目光在身后眾謝家精銳身上掃過,仿佛在警告他們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就失了謝家的氣度,頓時眾人的脊背都挺得更直了些。
謝睿這才滿意地笑了,他謝家要做瞻云界皇族,自然不能在人前弱了氣勢。
不過…九天又跑到哪里去了?
沒見到人,謝睿心里可是越來越不爽了,他覺得九天真是一點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也罷,待有了更好的刀,換了這一把也無妨。
而此時,梁霄、陳箐兩位家主也已經出府相迎。
即便三位家主彼此之間都恨不能將對方人道毀滅,但不到最后一刻,面子上的事情總也避免不了。
三家齊至,此時距離比試之日也只剩下了三天。
不少地下賭坊都已經開了盤口,賭這一場比試哪家勝哪家負,倒也有不少閑極無聊之人加入其中不過,大都不敢暴露身份,否則要是賭錯了,萬一被贏家收拾,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而這幾天中,謝睿調動了他在西昆城的勢力,從明面上、暗地里的下屬那里得到了許多消息他想知道梁家與陳家究竟為何突然有膽子提出這種他們明顯不占優勢的決戰。
然而,不知是梁家、陳家行事太過嚴密,還是兩家原本就沒有什么計劃,竟是什么也沒打聽出來。
忙碌的謝睿自然也就沒注意到,這三天九天根本就未曾露面。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這一次的比試是在城主府外的校場之中,三位家主、三家心腹重臣以及一些受邀而來的“知名社會閑散人士”齊聚校場邊的觀景高樓,俯瞰下方已經排成陣列的三家精銳。
三位家主不免有幾分自豪,特別是在看見那些閑散修士臉上露出的忌憚之色時,心里簡直爽得不要不要的。
只是,校場上的軍陣再整齊威嚴,今天也不是這些人展露風采的時候今天的主角,是三家的高階戰力,唯有他們才能決定這一場比試的勝負。
也是到了這時候,謝睿才看見了九天。
心中對她最近的神出鬼沒頗為不滿,然而接下來還要依靠她,謝睿當然不會甩臉色給她看,而是和顏悅色,仿佛一個下鄉慰問的領導一般。
然而,這種“平易近人”的姿態,前提就是“我地位比你高”,若是對別人也就罷了,但對九天這位名副其實的瞻云界天下第一,未免就顯得傲慢了。
一些人心中忍不住暗中嘀咕,也不知道九天怎么就對謝睿如此忠心耿耿,真是白瞎了天下第一的名頭,難以理解。
梁霄與陳箐卻是心中微沉,特別是在九天的目光看過來時。
以他們的地位,也聽說過一些消息比如九天其實腦子有問題,所以才會聽謝睿的話這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似乎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九天是他們今天計劃之中最大的變數,即便他們都針對對方做了重重準備,但天下第一的名頭可也不是光擺著好看的,對上她,瞻云界誰能說自己毫無壓力?
只是兩位家主并不知道,九天確實是最大的變數,然而這個變數有些…奇妙。
人已到齊,謝睿輕咳一聲,“今日西昆城可謂高朋滿座,相信眾位道友也知道所為何事。梁兄、陳兄宅心仁厚,不愿你我三家大戰惹來生靈涂炭,故與本座約定于今日舉行一場比試,根據比試之結果,決定未來誰才是瞻云界無可爭議的主宰此等用心,睿愧不能及。首倡之功已失,睿可不能讓兩位專美于前…”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姿態從容淡定,“此次比試,無論結果如何,謝家必無異議,不知梁兄、陳兄以為如何?”
梁霄與陳箐皆是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梁家亦然”“陳家亦無異議”,心中則是將謝睿罵得狗血淋頭。
這件事情是我們倆的主意,你第一個冒出來說話是什么意思?顯擺你能啊?!
既然已經說好,又有諸多閑散修士為證,謝睿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了幾分,好似已然勝券在握一般。
三家各自派出十名高階修士,并將根據抽簽一一決出勝負,直到最后場中只剩下一家之人為止。
比試期間,沒有任何專門的休息時間,也不可以使用任何丹藥療傷,生死不論,足可見此次比試情況將會何等慘烈。
謝家的參賽修士一排出來,眾人狗眼都要閃瞎了,一水的元嬰真君,即便有幾個是最近幾年才進階的,也是目前瞻云界的最高等戰力啊!
梁霄與陳箐也是臉色微微一變他們的參賽修士中雖然也有兩三位隱藏已久的元嬰真君,但比起謝家來說就差遠了。
眾人只要長了眼睛,都能看出來這場比試梁家、陳家只怕很難獲勝。
二十九位參賽修士已經去了校場,只有九天沒去不過也沒人敢催她,天下第一自然得有些特權,反正到了她該上場的時候,她也不會不去。
一位德高望重的年老修士站起身來,他并不是三家之人,只是一位散修,不過修為卻已是元嬰中期,這可是十分難得。
南淇真君正是梁家、陳家為了這一次比試請來的裁判。
正當南淇真君即將宣布比試開始時,觀景樓上忽然響起一聲嘆息,惹來眾人矚目。
等眾人將目光聚集到嘆息之人身上時,才明白為什么對方敢如此大膽嘆息的人是九天。
只是她嘆什么氣?
謝睿的眼皮跳了跳,不知為何,他心中有種極其不妙的感覺。
墨天微已經閑得無聊很久了,這些人明明都恨得對方要死,卻偏偏還要做出這樣謙恭禮讓的模樣來,真是太倒胃口了。
能忍到現在,都是因為有“看一場好戲”的念頭在苦苦支撐。
“九天,你…”謝睿張口想說什么,但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因為他對上了九天的眼睛。
謝睿從來沒想過,九天一個傻子也會有這樣高深莫測的神態,她不該是一臉無所謂,總是神游千萬里的模樣么?
可看看眼前這個人,她還頂著那張與九天一模一樣的臉,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她在微笑,然而眼睛卻是冷的,仿佛深潛海底的萬年冰雪,即便滄海桑田也難以消融。
撞進那雙眼中,好似落入冰海,只需幾個呼吸便會被凍僵,永遠埋葬在深海之中。
謝睿感覺渾身發冷,無論愿不愿意相信,一個驚駭至極的猜測已經從心中升起九天…難道恢復了?
在最開始認識九天的時候他想過她可能恢復,但之后就越來越少想起這一可能,也許是因為他潛意識不愿意這種情況出現,也許是因為他被浮華蒙蔽了眼睛…
直到今天,這個只存在想象之中的可能變成了現實,謝睿才恍然大悟,他為什么不喜歡九天,因為他害怕她!
即便九天腦子有問題被他當成一把刀來用,但他心中仍有揮之不去的恐懼,因為她的劍道太恐怖了這樣一個劍修,怎會是易與之輩?
謝睿呆呆坐在原位,他現在就是感覺后悔,十分后悔為什么他因為身為家主的傲氣與對九天的恐懼就輕視對方?如果他不是這個態度,就算九天恢復了,又需要擔心什么呢?
梁霄與陳箐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看謝睿的反應…
墨天微饒有興趣地看著場中眾人不明所以的表情,又看見謝睿那大難臨頭的神色,便不由得撲哧一笑。
不得不說,因為后遺癥的緣故九天變得非常邪惡,但是她的一些想法還是很有趣的,就比如,眼前這場戲確實很好玩…
墨天微本人不喜歡玩弄人心,既是覺得這種事情很惡劣,也是因為它很無聊,但是對謝睿這種人,自己…也不需要客氣什么。
美人的笑自然是傾國傾城,然而又有誰能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欣賞它呢?
笑意緩緩收斂,仿佛一朵開到荼蘼的花忽然逆生長,又收斂了嬌嫩的花瓣與馥郁的芳香,變得冷艷而無情。
墨天微站起身來,幾步來到謝睿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直看得他身子都微微發顫,這才隨意地說道:“和你合作真是太無聊了。”
合作?
無聊?
在場眾人皆是修士,自然將她的話挺得一清二楚,頓時心中便掀起了驚濤駭浪。
聽這話的意思…難道九天壓根就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忠心于謝睿,而僅僅只是一場合作?
而且似乎…九天現在不樂意與謝睿合作了?
如果不是長年維持家主威嚴導致情緒少有波動,梁霄與陳箐簡直要笑出聲來了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事情?
他們剛想對謝家動手,對方就要倒大霉了!
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氣運之子?
謝睿腦中一片混亂,已經來不及去想其他人將作何反應,他只能緊緊盯著九天,然后便又看見對方朱唇輕動,說出了讓他根本無法接受的話:“所以…你還是自己玩去吧。”
仿佛一個驚雷在耳邊炸響,謝睿震驚得無以復加,他真的不愿意接受,明明距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為何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悠悠蒼天,何薄于我!
眼見著九天就要離開,謝睿腦中靈光一閃,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聲道:“謝蒼!你現在離去,是要不顧謝蒼的救命之恩了嗎?”
救命之恩?
圍觀眾人眼睛又亮了亮,好像還有大料啊!快快快,再說說看!
他們的愿望得到了滿足。
墨天微原本都要走了,聽見這句話,一臉似笑非笑地看向謝睿:“救命之恩?這是謝蒼的原話?”
謝睿咽了咽口水,咬牙道:“是!”
其實并不是,謝蒼從沒說過這話,只是他派出去查九天來歷的人這么稟告他的,時至今日,他也只能緊緊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事情似乎并不是這樣的…
“哦…”墨天微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可以回去再問問他,不過…”
她環視眾人一圈,目光在梁霄與陳箐身上頓了頓,“你大概是沒有回去的機會了。”
說完,墨天微又笑了起來,活了這么多年難得有這么個樂子可以看,她超開心de
不過,為了接下來更好地看戲,她假裝已經翩然而去,其實只是隱去了身形坐在梁上而已。
墨天微離開了,然而紛爭卻不會因為她的離開而消逝,反而愈演愈烈。
幾乎是同一瞬間,梁霄與陳箐都朝一個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修士,他收到了兩位家主的信號,在眾人還沒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霍然起身,幾步沖到謝睿身前,一揮手便將幾個守候在側的謝家修士打退,盯著謝睿,一臉怨憤:“謝睿!你也有今天!你這樣高高在上,隨意判定他人生死之人,也有今天!”
“當年你滅我家族,殺我妻女,又將我追殺到天涯海角,逼得我不得不逃入絕地…你一定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吧?”中年修士聲音嘶啞悲憤,目光更是兇狠,恨不能將謝睿活撕了一般,“今天我就要將你千刀萬剮,抽你魂魄煉上千年萬年,讓你受盡世間一切折磨!”
他仿佛是一個引子,打開了眾人心中積壓依舊的不滿,一時間,又有許多人站出來,厲聲指責謝睿。
其實也未必每個都與那中年修士一般與謝睿、謝家有血海深仇,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謝家大勢已去,不趁此機會落井下石,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