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酆界。
來到越巫城已有三天,墨天微也從周圍人的交談之中漸漸了解到這究竟是個什么地方。
這一片絕靈之地地域廣袤,山川大澤之中野獸橫行,還有許多更加危險的生靈失去了修為,要在這樣一個地方混下去顯然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傳說,最早來到羅酆界的那一批人經歷九死一生,終于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座殘破的城池,于是便在城中居住下來,一邊尋找各種生存之法,一邊尋找離開的路。
但是直到死亡來臨,他們都未能找到,只能含恨而終。
他們留下的子女對外界沒有太過強烈的向往,安心在城中居住,漸漸多年過去,時不時便會有人意外來到羅酆界,這里也便漸漸成了氣候。
最早的那座城池,正是越巫城,據說是為了紀念最早一批在羅酆界生存下來的人而命名的即便到了如今,越巫城依舊是諸城之首。
除了越巫城,羅酆界內還有大大小小三十五座城池,因來者種族、性情都不相同,彼此之間關系有遠有近,偶爾還會爆發戰爭,不過總體上還是保持克制。
為什么?
因為非常不幸的是,這里還有一個更具威脅性的敵人域外天魔。
初初聽見這個詞時,墨天微再淡定也幾乎維持不住表情了。
域外天魔,那可是能在域外虛空之中生存的族群,論數量堪稱無窮無盡,論實力也絕對不差,動輒便能造成一方世界破滅。
結果,她來到這個鬼地方,沒了修為不說,還要對付這么難纏的敵人?
一瞬間,墨天微想回去砍死那個惦記著逆旅宮禁殿的自己。
不過,每個世界都有地膜,域外天魔無法穿過地膜進入世界之中,這羅酆界的天魔之災卻時有發生,只能證明這一界的地膜只怕是出了什么問題。
為了生命安全,墨天微仔細打聽了天魔之災的相關消息,然后便從其余人的談論之中得知,原來這天魔之災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嚴重,盡管每次都會讓這些城池元氣大傷,但與外界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呢。
墨天微在紙上寫下又一條注意事項,目光卻不自覺透過窗外,望見了陰沉沉的天空。
然而,她的目光并沒有焦點,此時心中想的卻是那一日在呂望云的磁懸飛車上見到的碧葉青花圖案。
這些天她也偶爾見過幾輛飛車,在飛車上也找到了碧葉青花圖案,可見這里面定然有她不知道的玄機。
“這越巫城內似乎只有一人會制作飛車,只是那人乃是城主親信,歷來深居簡出,常人想要求一輛飛車已是難得…”
如果她貿然登門,肯定會被人拒之門外,說不得還要惹來麻煩。
墨天微已然覺得,那碧葉青花圖案應是制造者的標志或是車標一類的東西,只是為何她竟有熟悉之感?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墨天微放下筆,在屋內走了走,琢磨著接下來要去做什么。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呂望云所屬車隊的居所。
呂望云知道她初來乍到,肯定無心想其他事情,必然要摸清城內情況才會有決斷,也沒立刻就與她商談,而是讓她有事再來尋她。
墨天微對呂望云非常感激。
如今她已知曉,那風湮平原便是越巫城附近一處險地,其中風沙能消磨人體內的氣血,也是她剛來到羅酆界,氣血較常人更加充沛,這才沒有不明不白地死在風沙中。
若沒有呂望云,只那些風沙就夠她受的,更何況是平原上生存著的一些獸類。
進城之后,呂望云也給她提供了一個落腳的地方,此等恩情,她必要報答一二。
正當墨天微思索著前路的時候,忽然聽得屋外有腳步聲傳來,旋即便是篤篤篤的敲門聲。
她打開門一看,來人她這幾天也見過,是呂望云手下的一個年輕男人,名叫譚卓,是個土生土長的羅酆界人,也不知來尋她是做什么。
譚卓一對上墨天微的目光便不好意思地別開了,這新來的女子容貌太盛,以前他見過的外來者較之遠遠不如,站在她面前總讓人有種自慚形穢之感。
垂著頭,他說道:“呂姐請您去議事堂,有事商議。”
墨天微點點頭,索性直接出了門,請譚卓帶路,兩人一前一后朝議事堂走去。
譚卓能感覺到身后有人,偶爾那微涼的目光還會從他身上掠過,這讓他不自覺地又想起墨姑娘的容顏,頓時更感羞怯,心中破天荒地有一絲好奇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呢?
他從小生長于羅酆界之中,外界之事也只從其他外來者口中聽說,然而他們說得起勁,他卻并沒有什么切身的體會,更遑論生出想要離開羅酆界的心思。
但今天,他忽然萌生了這個念頭。
墨天微不知道她無意識地撩動了純情少年的芳心,她正在琢磨,呂望云忽然遣人來尋她所為何事。
到了議事堂,墨天微目光一掃,其中有六人,其中兩人是呂望云與她的一個得力助手景勝,另外四人她并不認識,但其中那坐著的兩人應該與呂望云地位相仿,站著的則也是景勝這種“高級助理”。
“見過呂姐。”墨天微先與呂望云打了個招呼,然后才行了一禮,“見過諸位。”
呂望云道:“景純不必多禮,這位是咱們商隊的首領,大家都喚一聲顏老大;這是商隊的另一位主事,你稱他阮主事即可。”
墨天微又一一見過禮,心想,呂望云是準備將她拉進商隊里嗎?只是從她先前行事作風來看,應該不會這么急切才對。
顏老大是個留著一把美髯的中年男人,風度翩翩,態度可親:“墨姑娘不必緊張,我與你如今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又是望云帶回來的,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不知你可有意向加入我們濟順商隊?”
這些天墨天微一直在暗中觀察濟順商隊之人,發現呂望云手下之人品行端正,至于這位阮主事手下的人她還未曾見過。
如今情況不明,為了生計,暫時留下來倒是一個好主意況且人家老大親自邀請,態度還這么誠懇,不答應就是得罪人了。
墨天微心念一轉,便道:“景純初來乍到,對虧了呂姐才能順利進城,有安身之所,如今顏老大愿意給個差事,景純自然不會不知好歹。”
聞言,顏老大與呂望云都露出一絲微笑。
“只是…”墨天微輕嘆一聲,微微垂下目光,似有幾分猶豫,“我在外界還有要事,如今來到此地,心中仍放不下,恐怕不能久留商隊之中。”
顏老大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并不感覺冒犯。
畢竟是外來者,誰也不會甘心在這樣一個地方待下去,必要試著尋找出路也只有等他們心灰意懶了,才會像他一樣安心做事。
想到曾經,顏老大心中難免還有幾分戚戚然。
“此乃人之常情,你便在商隊之中暫且住下,平日無事便與眾人好生相處,聽你呂姐吩咐。”顏老大十分通情達理,“若是哪一日你摸清楚了情況,打算尋找出路,與我等說一聲即可。”
墨天微自然又是謝過。
“看來我最近果然是時來運轉了,遇上的都是好心人呀!”
她剛這么想,很快便被打臉了,打臉的人便是一直坐在一旁沒插話的阮主事。
先前與阮主事打招呼的時候,他只是愛理不理地“嗯”了一聲,態度十足的冷淡,也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看她不順眼現在墨天微知道了,是后者無疑。
“你生得這副好容貌,尋常地方是留不住的。”阮主事輕飄飄道,目光之中充滿惡意,“若是哪一日不再抱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倒是可以去…”
“阮良!”
呂望云厲喝一聲,打斷了阮主事的話,一雙美麗的杏眼瞪得滾圓,其中怒火熊熊,“你若再說這等無賴之辭,休怪我不給你留一絲顏面了!”
墨天微似乎沒聽見阮主事的話,面容平靜,然而心中卻是已經記下此人。
他這是勸她去賣笑?
呵,真是…不知死活!
阮主事似乎有些畏懼呂望云,被這么指著罵了一通,他臉色漲紅,卻到底也什么都沒說出來,只是冷哼一聲。
顏老大這時候才出來打圓場:“好了,都少說兩句,你們忙了一天也累了,都回去休息罷。”
呂望云與阮主事不會駁了他的顏面,也正好有個臺階下,便各自帶著人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呂望云對墨天微道:“那阮良沒安好心,你可要小心,我在此地生存已是不易,千萬不能失了骨氣。”
墨天微笑道:“自然不會,我還要回去呢。”
呂望云也沒有勸她打消念頭,而是點點頭,對景勝道:“景勝,你明日無事在身,剛好帶景純去城里逛逛,順便了解些我們商隊的情況。”
遲疑了一瞬,呂望云還是說道:“景純,你的容貌須得遮掩一番,待會我讓人將易容之物送去你那小院,對了,你可會易容?”
墨天微自然說會,然后又謝過呂望云的好意。
與兩人分別之后,墨天微心中有些煩躁。
沒有修為在身,女子行走在外多有不易,她有種猜測這張臉只怕是會惹來一些麻煩。
想到阮良,墨天微目光更冷幾分。
若只是說說而已那倒罷了,若他還不死心,想要暗中做些手腳…她會讓他知道,即便沒有修為在身,她也絕對不是好欺負的!
翌日清晨,易容過后,景勝便帶著墨天微上街了。
景勝是個十分健談的人,說話風趣幽默,一路走來都在為她介紹城內的情況。
“這是墨石,也是如今幾城之間的通用貨幣,與外界的靈石差不多。”景勝隨手取出一塊黑色石頭,“這么一塊,就是一墨石,價值相當于最簡單的一頓飯。”
“墨石之上還有青石、紅石,都是一千兌一,你若在商隊之中,一個月最少也能拿到兩塊紅石,足夠日常開銷。”
景勝又拿出一塊青石,將它與墨石一并塞給墨天微,“你看看吧。”
墨天微好奇地拿在手中摩挲片刻,方才問道:“為何墨石、青石、紅石會成為貨幣?它們很有用?”
“你應該知道,羅酆界非常危險,每隔一段時間還有天魔之災。”景勝有些唏噓,“最弱小的天魔也比我等沒有修為的人要強,若是沒有一些手段,只怕這些城池早就覆滅在天魔之災中了。”
“城里有個陣法,據說是許多年前一位十分厲害的陣法宗師留下來的,可以利用墨石、青石、紅石之中的能量,形成一道屏障,將城池保護起來。只是即便如此,還是有城池被天魔毀去,城中之人盡數被天魔吞噬。”
能量?
墨天微想感應墨石之中的能量,然而她現在沒有修為,神識也被困在體內,并不能看出它與尋常石頭有何區別。
只是拿著的時候她的手會有輕微的刺痛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墨天微將她的疑問問了出來,景勝道:“這是正常情況,像你們這種外來者都會遇到,只要待滿了一年,刺痛感就會消失了。”
墨天微心想,這難道是因為已經適應了羅酆界的環境?
城池并不算很大,但也有十幾條街,景勝帶著墨天微一路逛到了城主府附近。
“這是城主府,如今的城主名為越楚,他的實力很強。”景勝簡單地說了幾句,“越家是越巫城最大的家族,葉、李、朱三家次之,你日后見到這家人要小心些,不要招惹麻煩。”
城主府附近守衛森嚴,兩人沒有多留,景勝又帶著墨天微到了一家還算寬敞的店鋪之中。
“這是我們商隊的商鋪之一,平時商隊帶回來的貨物都會放在這里售賣,生意還算不錯。”
小二見到景勝到來,連忙告訴掌柜,然后掌柜匆匆忙忙趕來,與景勝一番客套,自不必提。
在他們客套的時候,墨天微看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少年背著個小竹簍進來了,他對小二道:“你們還收紅骨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