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女冠妙儀絕對是個人才。
能忽悠得萬氏把她當成智囊,事事都聽她的建議;萬氏掛了,她搖身一變,竟又成了李氏的狗頭軍師。
且看李氏的樣子,居然也對妙儀言聽計從,連女兒的終身大事都跟她商量。
聽到李氏的話,妙儀抿嘴一笑,“二夫人太客氣了。老夫人亡故,妙儀在王家處境尷尬,若非二夫人您伸出援手,此刻妙儀還不定在什么地方呢。”
妙儀的一番恭維,讓李氏十分受用。偏她還故意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擺擺手,笑道:“我也沒做什么,你實在不必將此事掛在心上。阿婉的事”
妙儀趕忙表態,“二夫人放心,我定會將這件事辦得妥妥的。還不令王家在程家面前失了顏面。”
畢竟女方上趕著結親,這話好說不好聽啊。
李氏正擔心這個,一方面她怕女兒錯失良緣,可另一方面,她又怕自己表現得太積極,會讓程家瞧不起自家。
由妙儀這個第三者出面剛剛好。
妙儀明白了李氏的心意,也知道了她的底線,心中有了決斷。
第二天,便通過某個庵堂的尼姑,跟清遠侯家搭上了線。
接著,妙儀又想方設法的爭取到了去程家講經的機會,與清遠侯太夫人相聊甚歡老年婦女嘛,大多迷信。再加上妙儀確實八面玲瓏,尤其是對上那些迷信的中老年婦女時,更是無往不利。
很快,妙儀便能隨意出入清遠侯府。
沒過多久,妙儀就能以“知心人”的身份,跟清遠侯太夫人、夫人聊起程家四郎的親事。
程夫人略帶遺憾的說道,“原本相看了王家的女兒,我較為滿意,沒想到王家接連喪事”唉,實在是晦氣啊。
妙儀眸光閃爍,輕聲道:“不滿夫人說,之前我便在王家待過一段時間。萬氏老夫人也是相熟的。”
程夫人眼睛一亮,委婉的問:“妙儀既曾住在王家,定是對王家極為了解嘍”
妙儀微微頷首,“還好,我與兩位夫人,以及幾位小娘子都是極熟悉的。”
程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壓低了聲音,“妙儀與那位王二娘即王懷婉也相熟不知她性情如何”
程夫人嘴上嫌棄王家接連死人有些晦氣,但心里清楚,在她給兒子相看的人家當中,也就是王二娘的條件最好。
撇開王二娘的個人素質不提,單是她有個國公親哥、世家女親嫂,這一點,就讓程夫人心動不已。
更不用說王家豪富,王二娘是二房唯一的女兒,他日出嫁,嫁妝定不會少。
而他們程家唉,著實艱難啊。
妙儀多靈透的人啊,一眼便看出了程夫人的心思,低聲道:“二娘性情溫和,知書達理,與她的母親二夫人一樣,生平最傾慕讀書人,也最重規矩。”
讀書人,講規矩嘖嘖,他們家四郎太符合了。
妙儀又故作神秘的透了一句,“說來也巧,前些日子我去王家的時候,也恰巧與二夫人提到了王二娘的親事。二夫人曾言,她此生就二娘一個女兒,絕不會薄待了她。”
程夫人的眼睛頓時閃閃發亮,嘴上卻還要說:“不管幾個女兒,都不能委屈了。二夫人是個慈母”
明白人無需多言,妙儀就此收口。
又過了幾日,程夫人便請霍順的娘子去府上賞桂花。
當天,霍娘子風風火火的來到了王家,捉著李氏咬了一通耳朵。
最后李氏笑容滿面的將霍娘子送出了二門。
送走霍娘子,李氏片刻都沒有耽擱,直接殺向了外書房。
王鼎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懶懶的躺在榻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頭頂的帳幔,人已經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忽然,外面響起了小廝的聲音 “二夫人,二郎君有令,誰都不許進去”
“我也不許”李氏氣急。
小廝咧嘴苦笑,心道,二夫人哎,二郎君攔的就是你。
“二夫人,二郎君確實說了,誰也不許進。”小廝化身復讀機,再次重復王鼎的命令。
“好個放肆的奴才,竟跟對我不敬”
李氏身邊的婆子收到李氏的暗示,一把推開了小廝。
“哎、哎,二夫人,二夫人,您不能進去啊”
小廝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擋在了外面,沖著李氏伸出了爾康手。
李氏才不管小廝的叫嚷,抬手就推開了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剛進門,李氏便迎上了王鼎冷冰冰的雙眸。
王鼎正要訓斥李氏,然后再將她趕出去。
李氏卻搶先開口了,“郎君,妾身有要事與你商量。”
又怕王鼎不信,李氏加了一句:“是關于阿婉的事。”
王鼎冷漠的臉上終于有了些反應,“阿婉阿婉怎么了”
李氏見王鼎沒有趕她走,暗暗松了口氣,捏著帕子的手也松了開來。
順手將房門關上,李氏走到榻前,搬了個鼓墩坐下,先覷了眼王鼎的臉色,略帶心疼的說道:“郎君,您又瘦了”
說著,李氏的手便撫上了王鼎的臉頰。
王鼎卻抬手一巴掌拍開了李氏的手,冷冷的說:“有事快說,沒事就給我出去”
李氏心里那叫一個氣啊,原本還想跟王鼎寒暄幾句,這下好了,她直接將臉上的溫柔、心疼收了起來,學著王鼎的口吻,冷冷的回道:“好叫郎君知道,是阿婉的親事。”
王鼎皺眉,“阿娘和阿兄剛去,你、你就給阿婉張羅婚事”
這女人,眼里還有沒有規矩 李氏見王鼎又誤會她了,趕忙道:“不是現在張羅,而是先定下人家,待咱們出了孝,再給阿婉操辦。”
王鼎眉頭還是緊鎖,“定親這般匆忙,能有什么好人家”
不就是一年的孝期嘛,李氏就這么等不及 王鼎真是越看李氏越不順眼。
李氏才不管王鼎怎么想呢,她有著自己的考量,“阿婉都過了十六歲了,眼瞅著就十七了,再過一年,她就十八了,那時再相看人家豈不是有些晚了”
現在不定下,難道真要等到阿婉過了十八歲再相看 而且就算是相看了,也不能一次就成功,沒準兒還要拖個一年半載的。
到那時,阿婉都多大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現在就把親事悄悄的定了,待到孝期一滿,正好可以辦婚事。
再者,有這一年的功夫,他們也好暗中觀察一下程家四郎。
真若是有什么不妥,也好有個反悔的機會。
李氏就王懷婉一個女兒,當然不會查都不查的就把女兒嫁過去。
李氏將自己的考量一條一條的分析給王鼎聽。
王鼎靜靜的聽了好半晌,不得不承認,李氏確實是為了女兒著想。
沉默片刻,王鼎道:“你真的看好程家四郎二郎即王懷瑾說的那個鄭家子,咱們就不再相看相看”
有比較才有更好的選擇,何必這么急于一時 李氏搖了搖頭,“齊大非偶,郎君,咱們家不比過去,硬生生把阿婉嫁入世家,阿婉會受委屈的。”
王鼐死了,王家早晚要分家。
一旦分了家,他們二房就要搬出國公府,屆時,就不能打著國公府的招牌行事。
雖然世人都知道新任安國公是王鼎和李氏的兒子,可趙氏還在寸心堂杵著呢,豈會容許李氏恣意行事 而王鼎,只是個從三品的雜號將軍,手里又沒有兵權,在權貴遍地的京城真心不算什么。
李氏正是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些,才會急忙給王懷婉定下親事。
好歹現在他們二房還在國公府住著,李氏只希望他們能一直住到阿婉出嫁、阿瑜娶親,如此,操辦親事的時候,場面上也能好看些。
王鼎沉思良久,緩緩點頭,“好吧,你既相看好了,我也沒有意見。”
李氏終于放下心來,又道:“郎君,咱們就阿婉一個女兒,婚事又這般倉促,著實有些委屈孩子。所以,在嫁妝上,我想多給阿婉準備一些。”
王鼎對于錢財之事并不在意,他擺擺手,“這些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氏高興的答應了,卻沒有急著走,仍舊坐在榻前跟王鼎回憶王懷婉幼時的可愛、如今的懂事。
提及女兒,王鼎的心情也好了許多,漸漸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兩口子說著說著,王鼎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掙扎著從榻上爬起來,在枕頭下面翻出一串鑰匙,從上面取下一枚遞給李氏:“這是丙字號庫房的鑰匙,里面放的是我早些年的一些收藏,你取二十箱給阿婉做嫁妝吧。”
李氏的笑容終于真切了許多,毫不猶豫的接過鑰匙,“郎君果然最疼阿婉,阿婉若是知道了,還不定怎么高興呢。”
拿到了想要的東西,李氏不再耽擱,麻利的起身出了外書房。
王鼎木然的看著李氏離去,唇角勾勒出一抹苦笑:果然,李氏最看重的還是銀錢、權利 拿到了王鼎私庫里三分之一的珍藏,李氏又跑到了朝暉院。
王懷瑾聽說母親竟這般匆忙的將妹子定給了程家,心里頗有些不放心,但李氏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樣,王懷瑾忍了又忍,還是將滿腹的勸說咽了回去。
也罷,還有一年的時間呢。
這段時間里,他就好好調查一下程家和程小四,絕不會讓妹妹嫁進狼窩。
至于李氏要求的“添妝”,王懷瑾早就跟唐元貞商量過,他們夫婦都不是小氣的人,手里又有錢,所以早早的給王懷婉準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
金銀珠寶、布匹皮貨、藥材古玩足足十五箱,另外還有京中的鋪面一個、京郊的小莊一個,珍貴古籍抄本一箱。
這樣的“添妝”,放在普通官宦人家,直接當嫁妝都足足的。
李氏看了單子,還算滿意,嘴上卻還不饒,“你們富貴了,分些給阿婉也是應當的。二郎啊,你可就阿婉、阿瑜兩個至親手足啊。”
這話聽得讓人真不舒服。
王懷瑾卻明白李氏的意思,如今他是安國公了,三輩子的富貴是沒跑。可他弟弟王懷瑜還是個白丁,李氏這是想告訴他,日后定要好好提攜弟弟才是。
王懷瑾當然知道阿婉和阿瑜是他的唯二手足,日后也定會好好照顧他們,但讓母親這么一說,就變得有些奇怪。
似乎以后他若是對弟妹好了,不是因為發自本心,而是為了應付母親 李氏才不管自己的話讓長子郁悶了,拿著單子命人去唐元貞的庫房抬東西。
一箱一箱的寶貝被抬進了李氏的私庫,王懷婉的嫁妝單子又加長了好大一截。
望著長長的嫁妝單子,李氏舒了口氣,卻沒有停歇,馬不停蹄的跑去了寸心堂。
“我與程家說好了,先悄悄的定下來,待孝期過了,再正式過六禮。”不過這嫁妝嘛,要早早的備好,她還要把嫁妝單子謄抄一份先送去程家哩。
趙氏眉眼不動,聽完李氏的話,慢慢點頭:“也好,阿婉大了,不好再耽擱了。”
“我就是擔心這個,所以才那什么,大嫂,您看阿婉的嫁妝”現在王家還沒分家,王懷婉出嫁,公中必須有一份,而且是大大的一份。
趙氏看了李氏一眼,沒說別的,只道:“放心,一切按公中的份例。”
算了,就給王懷婉出一份嫁妝吧,待這事兒了了,再提分家的事。
李氏不知趙氏的想法,得到趙氏的允諾后,便喜滋滋的回去了。
回到萱瑞堂,李氏開始重新謄寫嫁妝單子:她早些年給女兒積攢的嫁妝,王鼎的私產,王懷瑾夫婦的添妝,還有公中的份例幾項加起來,竟足足有一百多抬。
李氏猶有些不滿意,“唐氏可是陪嫁了一百二十八抬呢,我的阿婉也不能太少了。”
但該要的都要了,李氏實在想不出還能從哪兒再騰挪一些。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琢磨給女兒湊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妝的時候,許久不踏足萱瑞堂的王鼎竟一頭闖了進來。
“咦郎君來了”
李氏心里納罕,但還是恭敬的起身相迎。
王鼎大步走到近前,直接問道:“你去跟阿嫂要嫁妝了”
李氏疑惑,但還是點頭,“是啊。阿婉出閣,公中自然有一份嫁妝啊。”
王鼎氣急敗壞的在屋子里轉圈,最后停到李氏面前,低吼道:“都要分家了,你哪來的臉面去要嫁妝”
他又不是沒給女兒準備嫁妝,還從私庫里貼補了那么多,李氏怎么還不知足 “分家”李氏吃了一驚,旋即搖頭,“不,我不同意。”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