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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李家的血淚

  許是李壽說的事太過駭人聽聞,不管是公堂之上還是公堂之外,皆是一片靜謐。

  李祐明父子直接傻了眼,他們根本不知道,這里面還另有隱情。

  李其琛倒是漸漸回過神兒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悲憤訴說的李壽,暗道,他就知道,他的十八郎絕不是個忤逆不孝的不肖子。

  “李家嫡支子嗣不豐,李家家主又是個豁達之人,對族人分外優厚,不但增添祭田,興辦家學,還選拔了一些優秀的子弟接到主宅親自教養,”

  李壽說到這里,忽的將目光對準李立德,“這些族人中,有的早已跟李家分宗,與李家只有一個同根的名號,卻沒有了多少血緣關系。”

  李家傳承了近千年,最初哪怕同出一脈,但幾百年稀釋下來,也沒多少共同的血緣了。

  有的族人,名義上是族人,其實跟陌生人也差不到哪里。

  有些人家甚至早早的離開了趙郡老家,搬到了別處,幾十上百年都未曾聯絡過。

  若非手里還有一本分家時給的族譜,都很難說明他們是同族。

  而這些人家,有的早已落魄不堪,卻仍丟不下世家的架子,過得比尋常百姓還不如。

  日子實在艱難,他們便想方設法的又回到了趙郡,重新依附主家過日子。

  這其中,便有李立德的祖父李永年。

  李永年跟隨父母回到趙郡時,已經八歲了,卻沒有念過多少書。

  李家家主來考核族中子弟,李永年也趁機湊到了人前,他雖不識多少字,可人很機靈。只聽別人家的孩子背誦幾遍,竟當場學會了幾句《太公家教》。

  李家家主見他這般聰慧,很是高興,便破例將他也帶回了主宅。

  李永年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帶著父母的期盼來到了主宅。

  他一輩子都忘不掉,自己剛剛踏入李家主宅時的那份震驚與艷羨:天哪,世間竟有這般美好的地方,這里莫非就是母親常說的神仙之地?

  處處透著精致,以及他都說不出來的奢華。

  李家祖宅里,慢說是主人了,就是最下等的仆役都穿著體面的衣服,說話也是柔聲細氣、斯文有禮。

  李永年自卑的低下頭,看著自己已經磨得破邊的布鞋,根本不敢踏上那光可鑒人的青石地板。

  因為遠離趙郡太久,家境又一直貧寒,李永年連雅言(也就是那時的官話啦)都不會說,一開口就是惹人笑的地方口音。

  雖然整個李家并沒有人嘲笑他,但敏感的李永年就是覺得別人瞧不起他。

  他自卑,自卑自卑著就開始心里不平衡。都是李氏子孫,憑什么主家的人可以過著富麗堂皇、處處受人傾慕的日子,而他們這些旁支卻食不果腹、連個仆役都能瞧不起?

  日子久了,這種心里不平衡竟漸漸被扭曲,直至變態!

  “真是可笑,李家主家又是衣食接濟,又是細心教導,非但沒有換來李永年的感恩,卻讓他懷恨在心。”

  李壽望著李立德的眼睛,嗤嗤笑著,只是他的眼角卻滲出了淚水。

  “‘丁未之亂’,胡人禍亂中原,漢人紛紛南遷,李家亦在之列。”

  李壽鼻音有些重,語調也漸漸低了下來:“李家家主仁厚,南遷之時,并未忘記族人們。南遷途中,為了保護族人們,他甚至犧牲了忠心的部曲和仆役。”

  卻不知,這成了李家罹難的禍端。

  李家嫡支的血脈單薄啊,少了部曲、護衛的保護,竟讓貪心不足的旁支生出了“滅嫡”的歹念。

  而攛掇、引誘族人的便是李永年。

  南遷途中混亂不堪,他們趁機殺掉了主家身邊最后的部曲,將家主和他的一子兩孫全都軟禁了起來。

  至于為何沒有殺人滅口,并不是李永年等人良心未泯,而是他們另有所求。

  “哈哈,他們想以旁代嫡,卻繞不過兩樣東西。”李壽笑得涕淚縱橫。

  他明明是笑,可眾人聽得卻甚是凄涼。

  在諸多吃瓜群眾的矚目中,李壽豎起兩根手指,“第一,李氏族譜;第二,李氏先祖牌位!”

  這是李家的根基所在,沒有這兩樣東西,就算李永年殺了李家家主和他的兒孫,他也代替不了李家。

  “為了從李家家主口中逼問到這兩樣東西的下落,李永年等人將李家嫡出一脈圈禁起來。一起參與此事的族人,也都聚居在一起。”

  李壽揚起頭,讓眼淚肆意流淌,“哈,李家近二百年不分家,旁支、嫡脈共聚一處,孝悌美名四海傳揚,這才有了所謂的‘百忍堂’。哈哈哈,哪里是為了容忍,分別就是為了掩蓋他們‘滅嫡’的無恥行徑。”

  靜默,堂內堂外皆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靜默。

  老天爺啊,世間居然還有這樣卑鄙無恥、膽大妄為的小人?

  “十八郎,這、這都是真的?”

  李祐明父子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沉默良久,方由李其玨嘶吼著喊出來。

  李其琛亦是雙拳緊握,淚水禁不住的流出來。

  “李永年殺了李家家主的兒子,拿到了半份族譜。”

  “李永年的兒子虐殺了李家家主的長孫,拿到了先祖牌位。”

  “只剩下了一個幼孫,李家家主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了。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說出另一半族譜的下落,他和幼孫的性命都保不住。李氏嫡支也就斷絕了。”

  李壽的心疼得讓他臉色慘白,身體微微搖晃著。一想到先祖們凄慘的遭遇,他竟悲憤得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強忍著鉆心的疼痛和蝕骨的恨意,道:“沒過多久,李家家主便自盡了,在自盡前,他將秘密告訴了幼孫。”

  “他很清楚,唯有這樣,他的幼孫才能活下去。”

  “果然,幼孫成了唯一的知情人,李永年的兒子根本不敢再恣意傷害他,唯恐一個弄不好,就再也拿不到那半份族譜。”

  李壽抬起頭,木木的看著公堂的屋頂,“就這樣,李永年的兒孫們便跟這位幼孫僵持下來。”

  “為了能夠有把柄要挾幼孫,李永年的兒子給他娶妻生子,然后再用孩子要挾。”

  “為了保住李家最后的根基,幼孫硬是狠下心腸,眼睜睜看著孩子一個個被他們弄死,直到李立德懂事后,事情才有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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