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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切切

  朱砂!

  滿山洞的朱砂!

  謝柔嘉啊哈一聲大喊,跳著撲向山洞。

  而其他的人此時也終于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就連一路上走來悲喜不顯的安哥俾都舉了手大喊一聲跪倒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上跪著的人已經起身,謝柔嘉也在這洞里轉了整整三圈。

  咚咚的心跳還是很劇烈難以平復。

  謝柔嘉長長的吐了口氣。

  “這就是朱砂原石啊。”她說道,伸手撫著洞壁。

  真漂亮啊。

  她一直心念念的就是找到好砂,沒想到真的找到了。

  而且是這么好的朱砂,看看這個洞里,幾乎全是鏡面砂,上好的鏡面砂,而且其中還有箭簇砂,還有這個…

  謝柔嘉抬起頭看著位于正中的那塊巨大的朱砂石。

  “我挖了將近三十年的礦,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原石。”老白跪在地上,顫抖著看著這巨石,淚流滿面。

  是啊,從來沒見過,這是什么砂?色澤如此鮮亮,瑩瑩生光,簡直太漂亮了。

  謝柔嘉只覺得心神蕩漾。

  “謝山神恩賜。”她喃喃說道。

  山神真是慷慨,不僅指引她避開了坍陷,還指引她找到了這么好的朱砂。

  滿墻的云母砂,一簇簇巨大的光明砂,還有這一塊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的原石,這些足夠讓郁山成為最好的礦了吧。

  邵銘清一定會激動不已的吧。

  謝柔嘉甚至已經想到他驚呆的樣子,不由咧嘴笑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激動的時候。

  謝柔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們再接著去找出口吧。”她說道。

  找不到出口,他們就會被困死在這里,找到這些砂也沒用。

  但沒想到這一路都對她言聽計從的礦工們竟然拒絕了。

  “我不走了。”阿八抱著一簇光明砂。趴在地上,“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就守著這里,死也甘心了。”

  謝柔嘉又好氣又好笑。

  “死了還有什么用?”她說道。

  阿八卻神情鄭重。

  “死了也是我發現的。”他說道,“將來后人們看到我的骨頭,也會知道我阿八的。”

  他說著神情激動,幾乎要哭了。

  “我阿八。我阿八這輩子值了。”

  留下骨頭被后人瞻仰就是值了?謝柔嘉失笑。但老白和燕七都跟阿八一樣的激動表達了這個意思。

  “可是,我們要活著啊,找不到路再說死的事啊。”她說道。

  老白搖搖頭。對著謝柔嘉叩頭。

  “柔嘉小姐,多謝你一路帶我們避險。”他說道,“之前我們心里怕死,但是不想死。就跟著你一路的走來,這一路上多少兇險我們心里都是知道的。”

  是很兇險。謝柔嘉摸了摸手上的傷,身上還有多少傷已經數不清了。

  “不用怕,我一定把你們帶出去。”她說道。

  “柔嘉小姐,能不能出去你也不確定吧。”老白問道。

  謝柔嘉沉默一刻。

  是的。她不確定,她不知道這個直覺能不能讓她找到出口,她在這山里轉的時間真的不短了。但接下來還要轉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天,兩天…她不知道。

  “柔嘉小姐,我們現在不怕死了。”老白說道,神情激動看著眼前的山洞,“能見到這樣的朱砂,死了也無憾了。”

  “這怎么就叫無憾了。”謝柔嘉說道,“我們找到了這樣好的朱砂,把這樣的好砂挖出去才叫真正的無憾呢。”

  “不,不,我們不跟你走,萬一半路上死在別的地方,那就太遺憾了,我就要死在這里。”阿八喊道,“以前不知道這里,死在哪里都行,但現在,我哪里都不去,死在哪里我都不甘心。”

  看著他們三人的神情,謝柔嘉知道他們不是開玩笑。

  那是礦工們刻入骨子里的對朱砂的敬畏和歡喜,就像他們對大巫的敬畏一樣。

  如我所愿死而含笑。

  謝柔嘉深吸一口氣。

  山神庇佑。

  她默默的念道,然后站起身來。

  “好,你們就在這里等著,我會找到出口,讓你們現在就被人瞻仰,而不是等變成骨頭的時候。”她點點頭說道,“安哥。”

  伴著她的喊聲,一直站立在她身旁的安哥俾邁上前一步。

  “走。”她說道。

  安哥俾點點頭。

  謝柔嘉腳步又停頓下。

  “安哥,如果再也轉不回來這里,我們死在了別的地方,你遺憾嗎?”她問道。

  安哥俾看著她搖搖頭。

  謝柔嘉笑了,她環視四周。

  “…生息生息,又東十里,上多金,下多黃,無蛇蟲,無蛇蟲,多怪石,曰歸,曰歸…”

  謝柔嘉默念經文,在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經文構成的金線,隨著金線的游動,她的視線在洞內認真的搜尋。

  忽的眼睛一亮,看到了經文里描述的線索。

  “走。”謝柔嘉說道,深吸一口氣,抬腳邁步。

  天色大亮,謝家的學堂里卻沒有往日那般熱鬧的練舞,女孩子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低聲碎語,正說著話,門外傳來腳步聲,大家忙看過去,見謝柔惠邁了進來,帶著幾分憔悴。

  女孩子們頓時都圍了上去。

  “惠惠,真的假的啊?”謝瑤急急的問道,“郁山礦上又出事了?”

  謝柔惠點點頭。

  “不過沒事,坍陷沒有上一次那么厲害。”她說道,擠出一絲笑,似乎試圖安慰大家。

  “那柔嘉被砸死了?”謝柔清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這話讓學堂里氣息一滯。

  謝柔惠握緊了雙手,身子也微微的發抖。忽的眼淚涌出來。

  “沒有沒有,嘉嘉沒有死,嘉嘉不會死。”她哭道,轉身向外跑去。

  聽著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學堂里的人嘩然。

  “謝柔清,你太過分了!”

  “你怎么能這樣說呢!”

  “天啊,你真是冷酷無情!”

  “惠惠多難過啊。你還非要說出來!”

  她們憤怒的指責著。忙忙的追了出去,轉眼間學堂里就只剩下謝柔清一個人。

  “謝柔嘉,被砸死了嗎?”謝柔清再次說道。攥緊了手,“被砸死了嗎?”

  謝瑤等人追上來的時候,謝柔惠已經到了二門要上馬車。

  “我的大小姐。”邵氏拉著她勸說,“你可不能去。”

  “嬸母。我要去看看。”謝柔惠哭道,“嬸母。你讓我去看看吧,我怕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她了。”

  這話讓邵氏心中一酸,眼淚也掉下來。

  “那就去吧,大小姐一片心意。”宋氏在后拭淚說道。

  謝瑤上前扶住謝柔惠。

  “嬸母。就讓惠惠去看看吧,若不然,這輩子她都心不安啊。”她也哭道。

  看著哭的不行不行的謝柔惠。邵氏心都碎了。

  到底是小孩子啊,第一次直面這么親近的人的死亡啊。

  “去吧去吧。”她點頭道。

  謝柔惠上了馬車。謝瑤忙也跟著上去。

  看著她的馬車向外駛去,邵氏拭了淚。

  “咱們也去?還是在家里準備準備?”她說道。

  人肯定是活不了,后事衣裳什么的肯定要用了。

  宋氏撇撇嘴。

  “準備什么啊,她都還沒滿十三歲呢,連正經墳地都不能有,草草埋了就是了。”她說道。

  那倒是,未成年的女孩子,是沒資格進祖墳的,要遠遠的埋了。

  邵氏嘆口氣不說話了。

  “當初生下來就本該扔出去的,現在,也不過晚了十二年,結果還是這樣。”宋氏說道,又轉身,對著仆婦說道,“四小姐呢?看好了她,過了年就打發她出門,別跟我惹亂子。”

  說這話就忙忙的向內去了。

  謝柔淑的親事說的差不多了,明年肯定要出嫁了,宋氏一心忙著這個呢。

  邵氏也轉身向內走去。

  “怎么就,死了呢。”她喃喃說道,想要回憶一下,卻發現根本就記不起來那個女孩子的樣子了。

  馬車疾馳出了彭水城門,車里謝柔惠依著引枕坐著,臉上沒有半點淚水,帶著幾分悠哉。

  “惠惠,真要去看啊?”謝瑤問道,帶著幾分不自在。

  死人啊,多嚇人啊…

  謝柔惠笑了。

  “當然要去看了。”她說道,搖著腰里的玉佩流蘇,“我還沒見過被砸死的人什么樣。”

  “少爺,你喝口水吧。”

  水英捧著水碗說道。

  邵銘清看著遞到眼前的水碗。

  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馬上這半日又要過去了,這么長的時間她滴水未進…

  邵銘清抬手狠狠的在臉上狠狠的揉了下,接過水碗咕咚咕咚的灌進去。

  “還要挖嗎?”

  旁邊有監工小聲的說道。

  “已經挖了這么深了,里面都坍陷了,沒有必要了…”

  邵銘清將碗摔在地上,響聲嚇了監工哆嗦一下。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邵銘清說道,看著他們,“什么叫沒有必要了?”

  監工們有些尷尬,但又有些氣惱。

  邵銘清,你也不是以前的邵銘清了,你橫什么橫啊,邵家也不是你的依仗了,你仗著老夫人嗎?

  他們回過頭,看著坐在臨時搭起的簡陋的涼棚下的老夫人,熬了一天一夜,看上去似乎頭發更白了。

  自從她鬧著要當丹主,重掌家主之權,短短時日,礦山都出了兩次事故了,換做又點臉皮的人。估計都要受不住去給山神請罪自罰了。

  她還能熬多久?估計熬過這幾天就可以回家閉門不出了。

  “表少爺。”大監工不咸不淡的說道,指著礦洞,“不是我們不挖,你看看這里面,十幾條支洞,你說,怎么挖?一年都挖不完。”

  邵銘清笑了。猛地上前一步揪住這監工的衣襟。

  “一年挖不完。就兩年。”他說道,“兩年不行,就三年。怎么?怕不給你工錢啊?”

  被一個年輕人當眾這樣揪住衣襟,大監工臉色漲紅。

  “你,你干什么!”他喊道,狠狠的要推開邵銘清。卻沒想到這小子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竟然沒推開。

  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神情不安。

  “有力氣沒處使,就去給我挖山!”謝老夫人喝道,“累了挖不動想歇著的就給我滾。”

  邵銘清松開了手。大監工氣呼呼的扯了扯衣衫。

  “老夫人,我覺得現在的人手還是不夠。”他轉身對謝老夫人陪笑道,“不如從其他的礦上調些好手來。有經驗又有力氣。”

  謝老夫人沒理會他,只是看著礦洞。

  邵銘清已經又上前搬石頭去了。在另一旁,江鈴和水英也正力所能及搬著小塊的石頭或者背土。

  謝老夫人閉上了眼。

  大監工碰了一鼻子灰,訕訕的站開了幾步。

  “都快些快些!”他叉腰喝道,自我化解尷尬。

  坐在不遠的另一處涼棚下的謝二老爺揉了揉臉,一夜未睡熬的他現在有些睜不開眼。

  “大哥。”他看著坐在旁邊的謝文興,“你先下山吧,去跟大嫂商量一下,該準備的準備吧。”

  該準備的準備…..

  謝文興伸手也揉了揉臉,用力的閉了閉發紅的眼。

  “大哥,節哀順變,老夫人現在是沒別的心情了,接下來的事還得你們安排。”謝文昌說道。

  “或許,沒事呢。”謝文興說道。

  謝文昌搖頭。

  “大哥,別想了,你也看了坍陷的狀況,外邊看著沒事,里面可是都塌了。”他說道,“除非神仙在世,是不可能活….”

  他的話音未落,忽的聽一聲尖利的喊叫。

  這叫聲似乎是從天下砸下來,撕破了沉悶的礦山。

  這是什么鬼叫?

  謝文昌嚇的一個哆嗦。

  而謝文興卻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嘉嘉。”他喊道。

  謝文昌愕然的看著他。

  而在另一邊,邵銘清如同被砸了腳一般猛地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喊聲還在繼續,不但有女聲,還有男聲。

  交錯著應和著沖擊著眾人的耳內。

  “看那邊!”一個礦工喊道,伸手指著對面的山。

  遠遠的山上一處陡峭的崖壁上,正由兩個人站著,沖他們揮手。

  天啊….

  “小姐!”江鈴一聲嘶喊,人要沖過去,卻忘了自己還蹲在地上,噗通一下沒跑開趴在了地上。

  但她手腳并用的向前爬著起,有人已經嗖的越過她只向那邊去了。

  伴著這個人的跑動,山上的所有人都回過了神。

  天啊!天啊!

  人潮涌涌滿山攪動。

  “看,他們看到我們了。”

  謝柔嘉停下喊,喘著氣叉腰對安哥俾說道。

  安哥俾點點頭,環視四周,感受著冬日的山風。

  一天一夜再加半天悶在深山洞里,此時此刻感受著山風,讓人有一種想要的大喊想要狂奔的沖動。

  大喊已經喊過來了,那么接下來就狂奔吧。

  看著對面奔來的人,謝柔嘉一甩胳膊跳了下來,沖那人而去。

  安哥俾緊隨其后一躍而下。

  傾斜嶙峋的山坡上,兩個人一前一后跳躍著飛奔著,在日光下如同精靈一般。

  “邵銘清,邵銘清。”謝柔嘉大聲的喊著,沖越來越近的少年人揮著手。

  近了,近了,近了。

  她張開手撲過去。

  “邵銘清,你快來你快來看看我給你找到了什么…”她伸手抓住少年人的胳膊,大聲說道,話沒說完,身子一騰空,話音就變成了一聲驚呼。

  那少年人將她一把抱起來緊緊的摟在了懷里。

  “謝柔嘉!你這個混蛋!”

  謝柔嘉!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

  謝謝西南來客、saly1121、木樁婆婆、圈圈1、蘇驤、雙子泰牛打賞和氏璧,謝謝半夏涼茶的財神罐,謝謝纖莜、昊昊朋友的桃花扇,謝謝大家打賞和粉票,哈哈別激動別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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