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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令擇

  謝柔清出現在點砂祭祀地方的時候,走在山路上的謝大夫人也得到了消息。

  她果然還是來了。

  謝大夫人神情復雜。

  “要不要驅逐她?”護衛低聲問道。

  按理說昨日謝柔清做了那種事之后就該抓回去關起來,可謝大夫人除了讓人嚴密監視外并沒有限制她。

  “不用。”謝大夫人說道。

  而此時另一車里謝柔惠也得知了消息,氣的冷笑。

  “她當然說不用。”她說道,“早些要臉面不肯將人抓住當場打死,現在驅逐更是沒了臉。”

  “大小姐,夫人留著三小姐,是為了查她背后的人。”一個仆婦低聲說道。

  謝柔惠呸了聲。

  “查她背后的人?那還不容易,直接當場將她亂棍杖刑,一棍一棍,或者拿著刀子一刀一刀的割肉,讓她疼讓她喊就是讓她一時死不了,背后的人還怕逼問不出來嗎?”她冷冷說道。

  仆婦雖然誠心歸服,但此時聽到謝柔惠渾不在意的說出這話,還是忍不住打個哆嗦。

  “可是那是三小姐啊。”她喃喃說道。

  “三小姐?褻瀆山神都是該死。”謝柔惠冷冷說道。

  褻瀆山神是該死,三小姐可以被填井,但這種虐殺怎么可以。

  仆婦低頭。

  “夫人到底是顧忌砂被點出來,算不上褻瀆山神,如果硬要處罰,難以服眾。”她說道。

  謝柔惠再次笑了。

  “服眾?”她說道,“真是可笑,謝家丹主做事。難道要服眾嗎?”

  車外傳來亂亂的聲音,謝柔惠的車馬也開始掉頭。

  “夫人命令要回去看了。”仆婦掀簾子看了低聲說道,“大小姐,這一次如果三小姐沒有點出砂來,那夫人就會當場懲罰她的。”

  話音未落,就覺得謝柔惠冷冷的視線看著她,看的仆婦心里顫顫。

  “如果?”謝柔惠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認為她真能點砂?”

  仆婦忙俯身叩頭。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老奴是怕她再機緣巧合搶了大小姐你的功勞。”她說道。

  謝柔惠冷冷一笑。

  “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那就不是機緣,是人緣了。”她說道,“就得查查怎么我點砂之后他們探查不出來。偏偏就能探查出謝柔清的來。”

  是啊,這一次謝柔惠點砂之后探查的范圍足夠大了。不會出現上一次的遺漏了,如果謝柔清還能在這范圍內點出砂來,那就真的有問題了。

  那些探查的人有問題。

  仆婦應聲是。

  “大小姐,聽說昨晚二老爺讓人去探望三小姐了。”她低聲說道。

  可見昨日謝柔清的事讓不少人動了心思。

  謝柔惠冷冷一笑。

  “那正好殺雞儆猴。”她說道。

  馬車比適才行進的速度快了很多。謝文昌騎馬一時快又一時慢,神情沉沉。

  “說實話。”有人催馬靠近他低聲說道,“你家這女兒鬧的太過了。”

  謝文昌如同被蜂蟄了。

  “什么我家的女兒!我家的女兒早就獻祭給山神了。”他豎眉喝道。

  那人忙安撫的笑。

  “是啊是啊。”他又側身靠過來壓低聲音意味深長。“文昌,你記得這個就好。今日你們二房是生是死就看你了。”

  謝文昌一臉無奈。

  “真是家門不幸。”他說道,又拍了拍這人的胳膊,“七哥,你到時候一定幫我。”

  那人一副你放心的神情點點頭。

  昨晚幸虧沒有見到謝柔清,如果真把那些吃的喝的用的送去,今日就是再說自己是要訓斥她也沒辦法了。

  謝文昌看著四周行進的人不時的交頭接耳,忙催馬疾馳向前。

  一行人涌涌靠近山腰,卻沒有聽到昨日那般的祭祀歌聲,山腰里安靜無聲,只有礦工們跪著。

  “人呢?”謝文昌沖在最前邊,豎眉喝道。

  “走了。”一個護衛說道。

  謝大夫人和謝柔惠也走近來,有管事已經到她們跟前。

  “到這里之后說要帶大家點砂,但是卻不在這里,說要重新找。”管事說道,“蠱惑著一些礦工跟她走了。”

  謝大夫人掃過眼前跪著的礦工,的確比剛才少了些人。

  老海木也一眼看去,眉頭直跳。

  安哥俾果然不在了。

  這個混小子!

  不在這里,重新找。

  謝大夫人看著眼前神情木然。

  “好啊,那就去看看,她怎么找。”她說道。

  “她找?她能找到才見鬼呢,肯定是…”謝柔惠冷聲說道,話說一半忙停下。

  她現在是謝柔嘉,被追捕的是謝柔惠。

  難道她要說謝柔惠能點砂嗎?

  謝柔惠狠狠的咬住牙。

  “追!”她喝道。

  山路上黃牛晃晃悠悠,身后跟著的礦工們腳步也緩慢,他們已經沿著山路走了好遠了,這位瘸子小姐真的是要點砂嗎?

  有些人心里開始后悔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會跟來,是因為昨日的好運,還是因為安哥俾的毫不猶豫呢。

  安哥俾的爹可是做了謝家法師的。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

  “他們在那里!”

  礦工們回頭看去,見遠處很多人跟來,坐在高高軟轎上的謝大夫人和謝柔惠很是顯眼。

  “大丹主來了!”

  他們有些驚慌的喊道,再看向前方,前方騎著牛的小姐似乎根本就沒聽到這些喧囂,依舊慢悠悠的頭也不回。

  謝柔惠在軟轎上坐直了身子。

  她豎眉喝道。

  侍衛們齊聲應是就要傳話,卻被謝大夫人攔住了。

  “抓她還怎么看?”她說道。

  “母親!”謝柔惠喊道,“不能再縱容她了!”

  謝大夫人神情木然。

  “我不信。”她說道,直直的坐在餃子上。握著扶手的手攥緊。

  我不信她能在彭水來去自如。

  我不信她能在郁山而無人察覺。

  我不信她會把秘技教給別人。

  我不信靠著秘技就能點砂。

  我不信經書不重要,人重要。

  謝柔惠氣的也攥緊了手,眼睛都紅了,可是謝大夫人發了話,她無論如何也指揮不了這些護衛們了。

  前方忽的響起了歌聲。

  “邁步上高山喲嘿呀,呃呀得呀喲。”

  謝柔清坐在牛背上高聲的唱著,隨著牛的晃動敲響了手中的鼓。

  “腳步抬起來喲嘿呀。山石上踩起來喲嘿呀。”

  比起昨日歌聲不再沉重。反而帶著歡快,她的嗓音沙啞,又讓歡快的音調增添了幾分力量。

  不是踩金也不是踩銀。更不是踩生踩死,而只是上山邁步,就好像進山游玩,又好像是精神奕奕的上早工剛邁進山里。

  “不停的邁喲嘿呀。踩山石喲嘿呀。”

  原本惶惶不安的礦工們只覺得心神漸寧。

  步子越來越整齊,身形也越來越挺直。

  鼓聲越敲越快。歌聲也越來越快。

  “步子踩左邊!”

  謝柔清伸手指向左邊。

  “呦嘿呀!”

  伴著礦工們的應和,手收回落在鼓上,敲打出咚咚聲。

  “步子踩右邊!

  她的手又伸向右邊。

  “喲嘿呀!”

  歌聲越來越歡快,鼓聲越來越急促。大家腳步也越來越快,左右左右,只有黃牛還依舊慢悠悠的晃動。一急一緩看上去讓人有些恍惚。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點砂的巫歌。”有人喃喃說道。

  因為謝大夫人的喝止,眾人都在不遠處停下來。看著這邊僅有的七八個礦工跟在黃牛后擺手跺腳。

  別說點砂的巫歌了,點砂騎著牛的想都想不到。

  “踩出腳下紅艷艷!”

  “呦嘿呀!紅艷艷!”

  “雙手捧起紅艷艷!”

  “喲嘿呀!紅艷艷!”

  牛背的女孩子口中唱著,身子也擺動,彎身伸手在地上做出捧起的動作,她的身子粗壯笨重,這個動作坐起來似乎是要跌倒下來,引得圍觀的人忍不住笑出聲。

  但她并沒有停下動作,而是左邊右邊來回的搖晃探身,她身后的礦工們也跺著腳跟著她動作。

  他們大聲的唱,還隨著捧起的動作發出笑聲,隔著這么遠也似乎看到他們臉上亮晶晶的光芒,似乎他們手里真的捧起了朱砂,一大把一大把到處都是的朱砂,紅艷艷,紅艷艷。

  紅艷艷,紅艷艷。

  圍觀的人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眼里放光。

  “喲嘿呀!喲嘿呀!喲嘿呀!喲嘿呀!”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似乎沒有多久,歌聲鼓聲散去,耳邊只有力竭跪倒在地上的礦工們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結束了嗎?

  這就完了?

  沒有踩出坑來,也沒有山石滾落,看上去他們就是圍成一個小圈轉了幾轉而已。

  坐在牛背上的女孩子轉過頭來,看著轎子上的謝大夫人。

  “祈愿祈愿。”她揚聲說道。

  這話在場的人終于熟悉了。

  謝大夫人也看著她。

  “查!”她一擺手說道。

  管事們這才不敢再多說半句話,立刻帶著人沖了過去,叮叮當當的鑿子聲響起,敲打著在場每個人的心,所有人都屏氣噤聲盯著被打進去又拉上來的鐵筒。

  有深有淺,有細有粗,此起彼伏,不斷的帶起砂石土,打出來的沙石土立刻又被四五個人圍住捧在手心里仔細的研磨。

  有沒有?有沒有?

  謝文昌只覺得自己要喘不上氣來,看著被一把一把扔在地上的沙石土,看著那些礦工小廝們跪下站起跪下站起跪下站起跪下…有一個沒有站起反而跌坐在地上。

  啊的一聲叫喊在每個人耳邊炸響。

  “有!有!有砂!”那人雙手舉起來顫抖著嘶聲喊道,“有砂!有砂!”

  有砂!

  猶如在火堆里扔進了一根竹子,啪的一聲炸開了。

  有砂!

  謝大夫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氣靠在椅背上。

  有砂!

  謝柔惠在轎子上伸手指著謝柔清喊道。

  這一次護衛們沒有動,而是看向謝大夫人。

  謝大夫人看著牛背上的女孩子,干澀的說道。

  抓住她!還有,抓住她!

  一個謝柔清的她,一個謝柔嘉的她,她一定在這里。

  護衛們涌涌而上,安哥俾從地上跳起來站到黃牛身前,但就在此時又有人嘶聲喊起來。

  這是一個男聲,一般謝大夫人施令后,謝文興會立刻擁護以及身先力行。

  果然伴著喊聲一個男子風一般沖過去,在他身后緊跟著一群護衛們,動作比謝大夫人這邊的人要快的多。

  這個謝文興啊..

  大家心里說道,但旋即一怔,看到那帶著人將謝柔清團團圍起來的男子轉過身來。

  微胖,年長幾歲,膚色微黑,標準的謝家男人模樣。

  這不是那個外來入贅的白面書生謝文興,而是謝家二老爺謝文昌。

  這是要抓女搶功了?

  但不對啊,他轉過了身,跟著他沖過去的護衛們也轉過了身,這姿態與其說是抓人,不如說是將人團團護住了。

  護住了…

  在場的人心頭都一跳。

  謝大夫人也在轎子上坐直了身子。

  “二弟。”她說道,握著扶手的手青筋暴起,“你這是什么意思?”

  早上好(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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