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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無賴

  只有十幾騎的人馬在官路上飛奔。

  “陛下怎么想要殿下回去了?”文士有些不解說道,“好容易挑選好出海的船。”

  “說另有要事。”東平郡王說道。

  還有什么事比尋找始皇鼎更重要?

  當年為了追查一處蹤跡,郡王妃病重也未能趕回去見最后一面。

  文士心里嘆口氣。

  那時也是這個時候吧。

  皇帝大概也心存歉意,所以每當中秋將至,總會找各種理由讓東平郡王回家。

  他抬起頭看了眼四周,入目秋色漸濃。

  又是一年中秋要到了。

  謝文興抖開京城的來信,略掃一眼嘴邊浮現一絲嘲笑。

  “并沒有當場就被召見入宮,可見信上并沒有說的多厲害。”他自言自語說道,捏著信思忖一刻,“告訴劉管事,等八月十三公主生辰一過,就立刻將她帶出京城。”

  眼前的隨從應聲是,又遲疑一刻。

  “是帶回家來嗎?”他壓低聲音問道。

  謝文興冷笑。

  如果是個沒用的廢物,養著也沒什么,但一條咬人的毒蛇可不能留了。

  帶回家來在謝大夫人跟前再哭訴什么,就沒機會下手了。

  “身子不好了,就慢慢走,不用立刻就到家。”他淡淡說道。

  身子不好!

  隨從心領神會,一個小姑娘長途跋涉難免生個病鬧個災,而病了的話能不能養好就很難說了,死在路途上的人多了去了。

  不過,雖然早已經明白謝文興的安排,但從一個親爹口中聽到這種吩咐,隨從還是一陣心寒。

  先前說二小姐謀害大小姐,就立刻二話不說將二小姐驅逐,現在得知二小姐是真正的大小姐,那先前的大小姐就連活路也沒了。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但謝家顯然并不在意這個。

  不過也沒辦法,謝家的大小姐二小姐,本就不僅僅是子女這么簡單的身份,何況這一次還是一胞雙胎的兩個小姐。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最終只能留下一個。

  隨從應聲是轉身退出去,謝文興還沒來得及歇息片刻,外邊一陣喧嘩。

  “大哥!大哥!”

  “文興!”

  一群人亂哄哄的沖進來。神情憤憤。

  “又怎么了?”謝文興皺眉問道。

  “大哥,你管管大小姐吧。”謝文秀說道。

  “我不是和你們說了,要順著她。”謝文興說道,“讓她習慣大小姐的生活,習慣大小姐的地位,要哄著順著,等她感受到大小姐的生活,就不會再糾纏什么名字公示與世了。”

  尤其是等到謝柔惠死了之后,這世間只有她一個大小姐了,她就是獨一無二的。至于叫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我們就是按你說的。”一個老爺開口說道,“你說跟她說別的事她不肯做,就說礦工,我們說了礦工,她果然去礦山了。”

  謝文興露出一絲滿意的笑。

  到底是女孩子,又是個當作二小姐養的女孩子,這種女孩子比起大小姐,少了一份責任,多了幾分憐憫。那種不切實際只能自己感動自己的憐憫之心。

  既然她對家人惱火憋氣冷硬,那就讓她去展現自己的憐憫之心來得以發泄。

  “她給礦工們送去了吃食衣衫,還跟礦工們一起吃飯。”另一個老爺說道。

  “這種事老夫人不是也做過,不稀奇。”謝文興說道。“不就是些吃喝,也花不了幾個錢。”

  “不止吃喝,她竟然說要所有的礦山中秋節前停工三日。”又一個老爺說道。

  謝文興愣了下。

  停工?

  “大哥,吃喝是花不了多少錢,就是花得多,也能掙回來。可是你知道停工一日損失的錢有多少嗎?”

  “對啊,還三日,還所有的礦山!這得多少錢!”

  “這個規矩怎么能開,這一次中秋歇三日,那明年呢?別的節日呢?”

  “別的節日?”

  謝柔嘉說道,一面回過頭,從山石上跳下來。

  “小心小心。”謝文興忙攙扶她。

  謝柔嘉自己站穩拍拍手。

  “別的節日當然也要歇息,中秋冬至三月三,還有過年。”她說道,抬腳邁步,“不止今年,以后也都要這樣。”

  謝文興看了眼站在遠處一臉焦急的眾人,笑了笑跟上謝柔嘉。

  “嘉嘉,這不合適的。”他說道。

  “哪有什么不合適,以前都沒有挖礦,天天都休息,也沒見天塌了啊。”謝柔嘉說道。

  什么話!

  “這礦山不能停,停了,人家怎么看我們,都要認為我們謝家的礦山出什么問題了。”謝文興說道,帶著幾分凝重,“嘉嘉,你要是心疼礦工們,讓他們輪休,哪怕出砂少一些,哪怕那幾天多給些錢。”

  謝柔嘉停下腳看著謝文興。

  “父親,你想錯了,我不是心疼礦工們。”她說道,“我是心疼礦山們。”

  礦山?

  謝文興愣了下。

  “涸澤而漁,等到時候沒了礦山沒了朱砂,就是礦工們日夜不休礦山日夜不停,別人也不會認為我們謝家沒問題。”謝柔嘉說道。

  涸澤而漁,沒了朱砂?

  這怎么可能,謝家為什么能屹立幾百年不敗,就是因為謝家是大巫清的后人,丹主巫女能滋養朱砂,所以才綿延不休。

  “嘉嘉!你聽我說…”謝文興說道。

  “你別跟我說,我不聽你們說什么,你們聽我說就行了。”謝柔嘉打斷他,丟下一句,“我累了要回去歇息了。”

  謝文興無奈的看著她走開,其他人立刻涌過來。

  “怎么樣?”

  “說明白了沒?”

  大家紛紛詢問。

  謝文興吐口氣,凝起眉頭。

  “算了,這次就先按她說的來吧。”他說道。

  眾人頓時嘩然。

  “這怎么行啊。”

  “這怎么不行啊,大小姐高興,賞他們歇三日同慶怎么不行?”謝文興皺眉喝道。

  眾人聲音一停。

  “好了。現在家里的事最重要,只有家里理順了,她高興了,什么事都不是問題。”謝文興又緩和神情。鄭重說道。

  “文興啊。”一個老者低聲說道,“大小姐想要高興,怎么都可以,我們也都是知道的,所以她怎么對待礦工。好吃好喝好衣多錢,都沒問題,但有些事。”

  他說到這里看著謝文興,指了指礦山。

  “有些事不是女人能插手的。”

  是啊,現在看來這孩子也不僅僅是發脾氣。

  謝文興看向走開的女孩子凝起眉頭。

  她想要的也許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

  “小姐,直接回郁山還是去別的礦?”成林問道,牽過馬來。

  江鈴不會騎馬,水英要伺候柔清,都不能跟隨她走動,安哥俾倒是能跟她出來。但謝柔嘉又不同意,所幸還有邵銘清留下的成林作為陪同。

  “回郁山。”謝柔嘉說道,拉過小紅馬,視線又一停。

  有一個人正從她一旁走過,似乎察覺到看到的視線,那人也停下來。

  “柔嘉小姐。”他含笑施禮說道。

  “黃主簿,你又來了。”謝柔嘉說道。

  那日在街上隨手給東平郡王回了信,沒想到過了一段,她都要忘了這件事了,這黃主簿突然來到郁山。親手給她送來了東平郡王的回信。

  然后這些日子她只要出門就隔三差五的能遇到黃主簿。

  “中秋將至,知府大人想要些朱砂擺件。”黃主簿含笑說道,“我奉命來挑一挑。”

  這次是要挑原石。

  前幾次是找謝大老爺,或者商議彭水城中秋燈節。或者問別的事,總之都是有事。

  作為主簿管的就是治轄雜事,謝家又是彭水大族,來往詢問也是正常的。

  可是這也太密了…

  他不會是來催回信的吧?

  謝柔嘉閃過一個念頭。

  看到黃主簿,她就忍不住想起東平郡王的信,她沒打算回信的。也沒什么可回的啊,又不熟…

  黃主簿卻沒有再多說話施禮含笑向謝文興那邊走去了。

  也許想多了,謝柔嘉拍了拍馬頭,翻身上馬。

  郁山四周護衛多了很多,但山內依舊安靜,謝柔嘉拐過一道彎,耳邊聽得一聲嘩啦響,伴著女孩子的低呼聲。

  謝柔清。

  謝柔嘉忙勒馬向山上看去,見一個女孩子跌爬在山坡上,一根拐杖正向下跌滾。

  “喂你沒事吧。”她忙下馬向上跑去。

  “我沒事。”謝柔清說道,一只手扒著山石,用力的坐起來。

  謝柔嘉撿起拐杖走過去,看她果真沒有受傷松口氣。

  “你怎么跑這里了?在路上走走就可以了。”她說道,將拐杖遞過去,又問水英呢。

  水英這才從山上跑下來,手里拎著一只野雞。

  “水英別貪玩,怎么扔下三妹妹不管?”謝柔嘉皺眉說道。

  “不怪她,是我讓她別跟著我的。”謝柔清說道,“我也不往別處走,就是在這里爬爬山,練練手和腿腳的力氣。”

  謝柔清是個很倔犟的人,以前沒什么來往不覺得,現在住在一起謝柔嘉很有感觸。

  除了水英幫她洗漱外,連江鈴都不允許近前幫忙,穿衣自己來吃飯自己來,有一次甚至還自己坐在院子里劈柴,胳膊好了之后,就開始拄著拐杖到處走,現在不僅只在路上走,還開始爬山了。

  不過這樣也好,人活著就是要有一口氣。

  “那你小心點,別欲速則不達。”謝柔嘉說道。

  謝柔清嗯了聲,順手撿起一旁的一根枯枝,在石頭上敲起來。

  梆梆的卻是鼓點的節奏。

  看她不打算和自己說話,謝柔嘉也沒有再說話,對水英叮囑兩句,跳下山石上馬而行。

  身后敲打山石的鼓點聲持續不斷,很快被拋在身后。

  “小姐小姐!”

  聽到馬蹄聲,站在門口的江鈴大聲喊著迎過來。

  謝柔嘉跳下馬,視線落在門口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這年輕人十五六歲,瘦高個,一雙眼大而有神,透著精明。

  “誰?”她挑眉問道。

  “是京城鎮北王世…”江鈴神情古怪的開口。

  話沒說完就被那邊的年輕人打斷了。

  “大小姐,我們世子爺給您送賀禮了。”他大咧咧的說道,拱手施禮。

  周成貞?

  “拿回去,我才不要他的禮。”謝柔嘉說道。

  “禮物已經拆了,也擺好好了,拿不回去了。”那年輕隨從說道。

  什么鬼啊!

  謝柔嘉瞪眼看他。

  “是一根什么上好的檀香,我適才沒攔住,他硬是跑進屋子里點了….”江鈴一臉不安的說道。

  無賴!

  謝柔嘉翻個白眼。

  “那你就走吧。”她沒好氣的說道,抬腳向內走去。

  “大小姐,你不回個禮嗎?”那年輕隨從瞪眼問道,“禮尚往來啊。”

  往來你個鬼啊!真是無賴主子教出的無賴隨從!

  謝柔嘉回頭瞪眼。

  今天是七夕啊,可以躺菜園子里聽牛郎織女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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