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從車上下來的小姑娘,早已經恭敬的等候多時的驛丞帶著眾驛卒施禮。
謝柔嘉沒有徑直進門,而是疾步來到東平郡王的車駕前。
“殿下要進來坐坐嗎?”她施禮問道。
車前兩個侍從掀起車簾。
謝柔嘉哈了聲。
眼前的東平郡王頭戴紫金冠,身穿盤金繡白袍,面如白玉,目如星辰,豐神俊逸不可直視,與前幾次相見皆是細布素袍的形象完全不同。
這樣子就像是個郡王了,要是第一次見的時候他這般打扮,自己也不會真把他當成五叔的朋友,叔叔長叔叔短的喊來喊去了。
這小姑娘滿臉都在說他好看。
這種神情東平郡王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像這小姑娘表現的如此眉飛色舞卻又讓人忍不住自在的倒是第一次,他微微一笑。
“不了,我順路送你過來,現在該回去了,改日再見吧。”他說道。
他奔波在外快要兩個月了,是該回家好好歇息了。
謝柔嘉點點頭再次施禮。
“恭送殿下。”她說道。
侍從們放下車簾,謝柔嘉后退幾步,看著儀仗啟程。
文士催馬前行,卻是向另外一個方向。
“先生,您要去哪里?”一個隨從忙問道。
“我啊。”文士笑瞇瞇的回頭,“既然都順路到這里了,我就再順路去楊木村買個豬頭。”
隨從們哦了聲。
“楊木村的豬頭是京城最好的。”
“我也好久沒吃了,甚至想念啊,先生幫我也捎回來一個來。”
大家紛紛笑道。
“不過。”一個隨從說完又皺眉,“楊木村可是在西邊,這怎么順路啊?”
旁邊的隨從笑了。
“咱們安定王府還在東邊呢。不也是順路過來了嘛。”
看著東平郡王的儀仗離開,驛站前的眾人才站直了身子。
跟隨在儀仗后謝家的車馬也才走過來,管事隨從在驛卒的安排下準備停放車馬。
謝柔嘉則帶著邵銘清水英向內走去。
“大小姐,您這邊請,房間都已經布置好了。”驛丞恭敬的說道。
“我不是大小姐,我是二小姐。”謝柔嘉笑著說道。
二小姐?
驛丞愣了下。
月前他們就接到巴蜀謝氏長女入京覲見的消息,此時看到由東平郡王的儀仗親自護送而來。能有如此規格的。自然就是那位要覲見的大小姐了,沒想到竟然不是。
二小姐?
“大小姐有儀仗所以慢一些,二小姐就先來了。”邵銘清說道。“你們不用費心,去準備迎接大小姐吧。”
大小姐還有儀仗?
有什么儀仗能比過皇親的儀仗?
驛丞笑了。
“既然二小姐先來了,自然是先安置好了二小姐。”他說道,一面親自前行帶路。
才走了沒幾步。就有人急急的追上來。
“大人大人,玄真子道長派人來了。”一個驛卒喊道。
玄真子?
驛丞嚇了一跳。
東平郡王比謝家重要。被東平郡王儀仗護送的二小姐比還沒過來的大小姐重要。
東平郡王比玄真子地位重要,但玄真子比東平郡王儀仗護送的二小姐重要。
瞬間在心里排位了先后的驛丞立刻躬身施禮。
“二小姐,您先歇息,本官去看看。”他說道。不待謝柔嘉說話,便吩咐身邊的驛卒們,“給二小姐帶路。”
謝柔嘉對這些帶不帶路迎接不迎接根本就無所謂。邵銘清本就知道京城驛站這些以迎來送往為任的人就是看人下菜碟兒,這里不是巴蜀。這里的人也沒有對大巫的狂熱信奉。
“大人請自便。”他含笑說道。
驛丞笑著告辭轉身疾步而去。
驛站前院里謝家的人還在忙碌搬卸,但已經沒有驛卒們圍著,所有的驛卒此時都圍在一個小道士身邊。
“道長,屋子里坐吧。”
“道長,天這么熱,進去喝杯茶。”
大家七嘴八舌紛紛賠笑說道。
小道長十三四歲,小小年紀繃著臉對著這么多人的恭維討好做出淡然神情。
“你們的茶有什么好喝的。”他說道,“我又不是這么遠跑來你們這里喝茶的。”
這話說的不客氣,但四周的人沒有半點不悅,反而都跟著笑。
驛丞急匆匆過來了。
“小道長,快,里面請。”他遠遠的就忙說道。
小道士依舊一臉淡然。
“不用,我是來替師父遞帖子的。”他說道。
聽他這一聲師父,驛丞的神情更為肅然。
玄真子修道數十年,徒子徒孫眾多,玄孫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此時這個年紀十幾歲的小道士,竟然能稱呼一聲師父,能以這般年紀成為玄真子的弟子,可見必然深受玄真子喜愛。
玄真子的近身弟子竟然屈尊來到驛站,必然是很重要的事。
“真人有什么吩咐?”他忙問道。
小道士對他翻個白眼。
“我不是說了嗎,來遞帖子的。”他說道。
驛丞只聽到師父二字就走了神,根本就沒聽到后邊三個字,聞言訕訕。
“是,是。”他說道,說完又是一驚,“遞帖子?”
玄真子的帖子!
近身親近弟子親來送!
什么人竟然能被玄真子如此相待?
如今的驛站已經被清空,專為接待巴蜀謝家,不會接待任何官員,京城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吧。
難道是為了謝家大小姐?
“不是,我是要見邵銘清邵公子。”小道士朗聲說道。
邵銘清邵公子是誰?姓邵?不是謝家的人?
小道長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怎么會找錯地方?”小道士有些不高興,“邵公子是陪同謝二小姐進京來了的。”
陪同謝二小姐?
驛丞的眼前立刻浮現適才那位不離謝二小姐身邊的少年公子。
這也才想起來恍惚聽到謝二小姐喊他的名字。
邵銘清。
這就是邵公子!
天也!還以為是個有頭臉的伴當。竟然是個能被玄真子親自遞帖子的!
小姐被東平郡王擺儀仗相送,陪同的少年公子被玄真子下帖子。
乖乖,還以為這謝家不過是皇帝心血來潮給個虛名熱鬧一下,沒想到竟然能熱鬧到這樣的地步,這可不是虛名這么簡單了。
“道長快快請,邵公子就在里面。”他急急說道。
小道士整了整衣衫,青澀的臉上擺出鄭重的神情向內走去。
“還愣著看什么!”驛丞回頭瞪聚在一起的驛卒們。“還不快去將謝二小姐的隨行安置妥當!”
驛卒們立刻應聲是亂哄哄的向后院涌去。
“給我的?”尚未洗漱更衣的邵銘清看著遞來的帖子。
“是。邵公子。”小道士含笑說道。
原來這小道士也會笑啊。
一旁的驛丞腹議。
“是啊是啊,邵公子剛到驛站,真人的帖子就到了。想必是要給公子接風洗塵。”他笑哈哈的湊趣說道。
真是沒想到,這個玄真子竟然會給自己送帖子?
當初一心要與玄真子交好,要來了京城玄真子朱砂由他負責的權利,但回去后謝柔嘉不希望他與玄真子有過多來往。他就把這件事交給了謝五爺。
像玄真子那樣的人自然明白他回避的意思,也更不會屈尊再跟他來往。事實也正是如此,當朱砂由別人護送過去時,玄真子沒有半句詢問和質問,就好像當初他們在京城許諾的話從來沒有過似的。
邵銘清看著手里的帖子。又看看驛丞幾乎笑開花的臉。
這老道為什么給他這么大的面子?
“好,多謝了。”他心中驚訝面上絲毫不顯,含笑施禮。
沒有說去拜見。也沒有將自己的帖子與之交換,而是將玄真子的帖子遞回去。
這少年人是不是從小地方來不懂禮數啊?
驛丞恨不得上前替他說話。那小道士已經含笑接過帖子沒有多說一句話施禮告辭了。
這是怎么好似是不打算與玄真子來往的意思。
驛丞終于反應過來了。
怎么可能!還有人不想與玄真子結交的?
楞神間見小道士向外走去,這少年公子也沒有親自送出去的意思。
驛丞跺跺腳忙跟了出去。
一路恭敬的將小道長送到門口,小道長并沒半點惱怒,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讓驛丞又是驚異又是忐忑。
門外又駛來長長的車馬,人數泱泱。
相比起來這些喧鬧的人馬驛站顯得冷清,為首的男人一臉不悅,看到驛丞和小道士走出來,頓時跳下馬。
“哎,人呢,怎么沒人來迎接?”他喊道。
小道士立刻沒了笑容,翻個白眼一甩袖子。
男人頓時漲紅臉。
一個小牛鼻子竟然敢給他臉色!
“你好大的膽子,知不知道我們是什么人!”他喊道,“你什么人在這里亂跑?”
小道士沒有惶恐的下跪,而是沖他呸了聲,頭也不回的上馬得得走了。
男人氣的倒仰,就要喊人,被驛丞一把攔住。
“這位爺,這位道長可惹不得。”他似笑非笑說道,“這是玄真人的弟子啊。”
玄真人是什么人?
男人才要斥責,謝文興疾步過來了。
“玄真人?玄真子道長的弟子?”他驚訝問道。
驛丞應聲是。
“玄真子道長派人來拜訪謝家小姐的…”他激動的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謝文興打斷了。
“道長竟然這么快就派人來了?”謝文興說道,適才因為這驛站沒有人迎接的不悅頓時煙消云散,眉眼滿是笑意。
驛丞愣了下。
“您是?”他問道。
“這是散騎舍人謝大老爺。”管事說道。
驛丞頓時恍然,又看向這一眾人馬。
“原來是大小姐大老爺到了。”他說道。
人馬陣仗的確不小,但在京城這地方可不是比人多人少的,比的是身份。
相比于適才二小姐,大小姐倒顯得寒酸了。
“東平郡王還有玄真子道長都有來,耽擱了收拾安置,此時大家都在后邊忙著,我這就去叫他們出來迎接。”驛丞熱情的說道。
謝文興渾不在意的擺擺手。
先有東平郡王儀仗相送,又有國師玄真子親自派人拜訪,謝家的地位已經足夠被大家認識到了,這些小小的驛站官員小卒們可以忽略不計。
反而可以用他們來彰顯自己的低調和親和。
“不用了。”謝文興含笑說道,“你們已經夠操勞了,無須多禮。”
說罷點頭示意,管事領會忙上前遞上一袋錢。
驛丞忙伸手接了,瞬時便估出其內數目,頓時眉開眼笑。
“大老爺,您快請!”他喊道,又對內喊,“快來人迎接謝大老爺。”
驛站里頓時又是一陣喧騰。
謝文興在一片恭維中笑著向內而去。
扶著丫頭下了車的謝柔惠愣在原地,看著被驛丞驛卒們擁簇而去的謝大老爺,再看四周人忙馬亂。
這個老混賬,竟然把她丟下不管了!
看到了沒,謝柔惠,現在還沒明說,你就已經被如此相待。
看到了沒,謝柔惠,你能想象到將來等待你的日子是什么樣嗎?
謝柔惠站在原地,袖子里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二更在晚上十一點,(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