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煙花樓安靜的很,邵銘清走在其中幾乎見不到人,偶爾見到人便是衣衫不整散亂釵發脂米分殘妝的妓女打著哈欠而過。
“邵少爺,您可是稀客….”
那妓女認出他,驚訝歡喜的喊道。
邵銘清對她笑著打招呼。
“快來看啊,護送鳳血石的邵家少爺來了。”女妓大聲喊道。
這一聲喊得好多屋門咣當打開了,響起了亂亂的女子的詢問聲。
“誰?”
“護送鳳血石進城的那個漂亮少爺?”
伴著議論聲好些女子探出身來,面對這些形狀各異袒胸露背女子們的打量,邵銘清倒也能含笑而對,跟隨引路的小廝向樓上走去,直到聽到一句“這么小就來了,毛長齊了沒”,他的腳步踉蹌一下。
站在屋門口的周成貞哈哈大笑。
“不會吧,你都這么大了,還沒來過煙花巷?”他笑道,轉身進門。
邵銘清邁進屋子,并沒有看到不堪的場面,反而干干凈凈,還有淡淡的清香,他不由松口氣。
“你叫什么來著?”周成貞撩衣坐下,一面自己斟茶一面問道。
“邵銘清。”邵銘清答道。
周成貞點點頭將茶一飲而盡。
“你喝嗎?”他看著邵銘清問道。
邵銘清笑著道謝。
“多謝殿下,趕了半日的路正渴了。”他說道。
周成貞嗯了聲。
“自己倒。”他說道,人歪倒在引枕上。
邵銘清沒有客套徑直走過去坐下來斟茶。
“你在這里挺有名的啊,連這些妓女都認得你。”周成貞說道。
“托鳳血石的福。”邵銘清笑道。
周成貞笑了。
“對,對,你認識我也是托鳳血石的福。”他說道。
把自己和妓女相提并論嗎?這人說話還真是…
“我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邵銘清既沒有惶恐也沒有裝聽不懂。而是坦然說道。
周成貞看著他再次笑了。
“你這小孩挺有意思。”他說道。
邵銘清也笑了。
“殿下,我今年十六歲了。”他說道,“不小了。”
周成貞哈哈笑了。
“你們這彭水還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問道,“上次不是說讓你帶我轉轉。”
邵銘清笑著點頭。
“是,殿下,我們這里有很多好玩好看的地方,只是現在我不便帶殿下轉轉。”他說道。“還請殿下稍等。”
他竟然拒絕了?
周成貞眉角挑起。
就算在京城。人人都在背后罵他是個小混帳,但當他說出什么話什么事,大家又都爭相巴結他。現在在彭水,他可也算是皇帝的使者,簡直是人上人,多少人等著巴結他呢。帶他陪他去玩樂,這小子竟然拒絕了?
“哦。”他說道。“你趕了半日路,你急著干什么去?”
邵銘清嘆口氣。
“我有件東西丟在謝家了,所以現在急著去要回來。”他說道。
急著要回來,還趕了半日的路。也就是不是說一句話就能給送回來,而且還是晚了就要不回來了嗎?
周成貞再次哦了聲。
“你不是很風光的嗎?托鳳血石的福,難道要個東西還這么急?”他說道。
邵銘清嘆口氣苦笑一下。
“殿下。我這風光只是表面風光,其實還是受制于人。”他說道。“今日讓我風光我能風光,明日說不讓我風光,我就什么都不是。”
風光只是表面風光,其實還是受制于人。
周成貞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旋即又是不羈的笑意,他坐了起來。
“邵邵銘清,我們不熟吧?”他問道。
邵銘清愣了下,點點頭。
“是,這次是我跟殿下第三次見面,是殿下見我第二次。”他說道。
“那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周成貞皺眉說道,“你是要請我幫忙嗎?”
邵銘清再次一愣,但旋即起身。
“小的斗膽,請殿下幫忙。”他施禮說道。
他還真敢啊!
不是逼到無路可走,就是根本不在乎謝家的聲名。
周成貞看著他神情似笑非笑。
“好啊,你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他說道,手一撐幾案站起來,“來人,更衣。”
謝文興被叫過來時神情很不高興。
趁著這些日子黔州路的官員們還沒走,他忙著應酬來往,偏偏被人來說邵銘清求見,讓他滾蛋還不滾。
“什么十萬火急的事?”他沒好氣的看著邵銘清說道。
“大老爺,柔嘉回來了。”邵銘清說道。
謝文興皺眉。
“這就是十萬火急的事?”他問道。
“不是。”邵銘清笑了,“柔嘉小姐回來了,但是她丟了件東西,托付我來家里拿。”
謝文興神情稍緩。
柔嘉啊,柔嘉現在極有可能是大小姐,雖然礙于家族名聲不能明說,但也絕不能虧待。
“什么東西啊?”他說道。
“五老爺送她的一匹馬。”邵銘清說道。
一匹馬啊,什么大不了的東西。
謝文興搖搖頭。
“這種事你讓人直接說不就行了,還說什么十萬火急,胡鬧。”他說道。
竟然,這么痛快?
邵銘清看著他,只是因為柔嘉代替謝柔惠進行了一場祭祀嗎?對于謝文興來說,這不夠吧?
那…還有什么?
謝文興已經喚了來人,讓他去把邵銘清說的馬牽出去,小廝應聲去了,謝文興也準備抬腳邁步,看到邵銘清看自己的眼神。
“還有事嗎?”他問道。
邵銘清笑著搖頭。請謝文興先行,自己跟在身后,剛走出幾步,就見小廝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老爺,馬房里的人說,這馬是大小姐的,大夫人給了大小姐了。”他說道。
什么?
邵銘清皺眉。但又帶著幾分釋然。
早就知道不會這么容易。
“是我給惠惠了。”
內宅里聽到謝文興的問話。謝大夫人說道。
“怎么了?”
謝文興輕咳一聲。
“那是老五給嘉嘉的。”他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聽得里間腳步響,珠簾嘩啦一聲。
謝文興抬起頭看到謝柔惠站在圓洞門前。神情帶著幾分驚愕又幾分不安。
只急著要了馬打發邵銘清走,忘了謝柔惠常常在這里了。
“父親,那匹馬,是嘉嘉的啊。”謝柔惠說道。又低下頭喃喃,“我。我不知道。”
似乎很抱歉又很怯怯。
謝大夫人覺得心里一揪。
惠惠可從來沒有這樣過,可見她這是自覺低人一等了,尤其是在曾經的妹妹面前。
“父親快拿去吧。”她說道,“我。我真不知道,讓她別生氣。”
話音未落,謝大夫人就一拍桌子。
“什么她的。不是給母親的嗎?”她沒好氣的說道,“怎么就成她的了?”
又來了…
謝文興對謝柔惠笑了笑。坐下來看著謝大夫人。
“咱們心里不都知道嘛,母親要什么馬啊。”他說道,不待謝大夫人豎眉又忙說道,“不就是一匹馬嘛,咱們再給惠惠買一個,比這個還好的。”
謝柔惠也笑了點頭。
“好啊好啊,就按父親說的吧。”她說道。
她雖然在笑,眼神可出賣了她的真實心情。
謝大夫人看著謝柔惠只覺得心酸。
女兒又不是傻子,她自然已經敏感的察覺到什么了。
“好啊。”謝大夫人說道,微微一笑,“那就再買一匹給她,這個就給惠惠了。”
謝文興一怔。
“阿媛,這不是一匹馬的事。”他說道。
“是啊,這不是一匹馬的事。”謝大夫人打斷他豎眉說道,“這是家里誰說了算的事。”
謝文興嗨了聲。
“你,你跟我賭這個氣干什么。”他說道。
“是啊母親,我不要了,我要新的更好的…”謝柔惠也忙說道,神情更加忐忑不安。
“閉嘴。”謝大夫人喝斷她,“現在你還不是丹主,這個家里還是我說了算。”
謝文興和謝柔惠都不說話了。
門外有丫頭急急的跑進來。
“夫人,老爺,鎮北王世子也來了。”
鎮北王世子?
謝大夫人和謝文興對視一眼,皆是驚訝。
他們自然知道鎮北王世子是隨著東平郡王來的,但昨日并沒有來赴宴,東平郡王也說了他是跟著自己來玩的,不是背負皇命。
雖然不是背負皇命,但身份卻是實實在在的,從小又是被皇帝帶大的,在皇帝面前的地位簡直等同皇子們,可不能小瞧。
他現在來是做什么?
二人忙出來了,見鎮北王世子已經大馬金刀的坐在客廳里。
“沒事。”
不待謝文興夫婦說話,他先抬手制止。
“我不是找你們的,不用跟我多禮和說話。”
這,這什么話。
謝大夫人愣了下,謝文興則有些了然。
畢竟在京城周成貞的名聲他也多少知道,這就是個喜怒無常沒規矩的小霸王。
“邵銘清,你事情辦完了沒?”周成貞看著一旁站著的邵銘清說道,“我還等著呢。”
等著他?
等著他做什么?
謝文興夫婦看向邵銘清,還有,他什么時候跟這世子走的這樣近了?
“是這樣,我要邵銘清帶我轉轉,他說他有東西來你們這里拿,拿完了才能陪我去。”周成貞說道。
邵銘清!你真敢!
謝大夫人和謝文興頓時都倒吸一口涼氣,同時心內怒火翻滾。
這分明就是邵銘清用這位鎮北王世子來威脅他們了!
“拿完了沒有啊?”周成貞再次問道,帶著幾分不耐煩。
謝文興忙笑著點頭。
“辦完了辦完了,沒什么大事,還是先陪殿下…”他忙說道,一面給邵銘清使眼色。
邵銘清卻一副沒看到他的樣子,搖了搖頭。
“還沒辦完。”他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