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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喜訊

  屋子里安靜下來,兩個婦人跪在地上顫顫不已。

  謝老夫人問的這句話她們并不陌生,就在半年前大小姐和二小姐落水后,她們就被叫來問過。

  可是她們沒當回事啊,不過是一個丫頭居心不良,大約是因為自己被貶出去心中憤恨,所以才編造這滑稽可笑的話來挑撥,唯一可惜的是二小姐,竟然也是個居心不良,受了這挑撥差點害死了大小姐。

  那丫頭自認死罪難逃自己撞死了,二小姐也被驅逐,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老夫人在隔了半年之后兜頭又突然問出這句話。

  現在能突然問出來,那肯定是已經想了很久了。

  老夫人,怎么能這樣想啊?

  明年就是三月三了,可不能這樣想啊。

  “老夫人,那不過是槐葉那丫頭說的一句誑話。”一個婦人說道,“要是袁媽媽親口說,倒也值得想一想,值得辯一辯,一個下三濫的丫頭,這話怎么能聽呢?”

  謝老夫人繃著臉。

  “那到底當時有沒有放下?”她沒有回答而是再次問道。

  兩個婦人抬起頭。

  “沒有。”她們斬釘截鐵說道。

  “你們仔細想想,果然是沒有嗎?”謝老夫人問道。

  “老夫人。”一個婦人神情有些無奈又有些哀戚,跪行上前幾步,拉住謝老夫人的衣角,“這種事仔細想反而是更不清楚的,要仔細想,就是心里已經認定是錯了,就越想越有錯。就是沒錯也能找出錯來,老夫人,您問我們第一遍,我們答沒有,您問我們第二遍,我們還能答沒有,如果你問我們第三遍…”

  她俯身叩頭聲音哽咽。

  “老夫人。老奴們真不知道自己能答出來什么。答出來又是不是就真的是千真萬確的。”

  謝老夫人默然。

  另一個婦人也俯身叩頭連聲哽咽。

  “老夫人,您不能不信自己。”她說道。

  謝老夫人嘆口氣。

  “起來吧。”她說道,“我這不是問一問心里也就放下了。如果不問,在這心里越想越多。”

  兩個婦人站起來了,在一旁坐下,也長出了口氣。

  “老夫人。這話您可不能隨意的問啊。”一個帶著幾分擔憂說道。

  想到了老夫人這些日子找了不少老人來說話,這婦人反應過來心驚肉跳。

  謝老夫人笑了。

  “我當然不能隨意問。讓來了那么多人說了這么多話,也就是為了今日和你們說說話。”她說道。

  兩個婦人嘆口氣。

  “我也不是信不過自己。”謝老夫人說道,“只是有些事很奇怪…”

  她說道這里停頓下,話頭一轉。

  “…只是袁媽媽這個人一向是可靠又信得過。她這樣說了…”

  “老夫人。”一個婦人急忙打斷她,“您錯了,袁媽媽信得過。可是她沒說過啊,這話是她的女兒說的。”

  “對啊。袁媽媽跟咱們這么久,千真萬確一句這種話都沒說過。”另一個婦人說道,“可信的是袁媽媽,可不是她的女兒啊。”

  謝老夫人嗯了聲。

  “您可別再胡思亂想了。”兩個婦人又低聲勸道,“家里喜事連連,大小姐三月三在即…”

  正說到這里,門外響起腳步聲,伴著喊聲。

  “老夫人,老夫人,大老爺回來了。”幾個丫頭笑著邁進來。

  兩個婦人歡喜的站起來。

  “不是說過了十五才能到嗎?怎么才初十就回來了?”她們說道。

  幾個丫頭笑。

  “老爺歸心似箭。”她們笑道,正笑著,門外又有丫頭亂跑。

  “老夫人,老夫人,大喜事,大喜事。”

  一群人又亂亂的跑進來喊道。

  “大老爺說,今年皇帝派特使來參加大小姐的三月三大禮。”

  這一句話讓謝老夫人也站了起來,屋子里的人已經沸騰了。

  “皇帝派人來啊,這多少年沒有的事了。”

  “真是大喜事大喜事啊。”

  謝老夫人又坐下來,看著歡喜雀躍的人們。

  “鳳血石當然當的起。”她說道,端起茶碗,聽著屋子里的歡笑聲慢慢的吃茶。

  而此時謝大夫人屋子里,也是仆婦丫頭亂亂。

  “走到半路上接到的消息。”謝文興一面更衣,一面對謝大夫人說道,“當時我們也嚇了一跳,以為傳錯了消息呢,再三問了,才敢確信。”

  “那知道讓什么人來嗎?”謝大夫人問道。

  “不管什么人來,都是天子之使。”謝文興笑道,看了看身邊的丫頭仆婦。

  丫頭仆婦們領會忙都退了出去。

  “具體什么人來,上頭沒說,但有私下的消息說。”謝文興說道,“是皇親國戚。”

  謝大夫人眼睛一亮,迸發出神采。

  官員們只是官員,說難聽點是皇帝的門人,而皇親國戚就不一樣了,那可是皇帝的家人,皇族血脈,為大巫賀,當然要皇帝的血脈來才夠資格。

  “大約什么時候到?”她深吸一口氣,歡喜的事讓別人來做吧,作為一家之主的她,接下來有好些事要忙了,“住在哪里?官府的驛站?或者附近有某個王親的行宮嗎?隨從會有多少?”

  謝大老爺笑著,伸手攬住她的肩頭。

  “莫急莫急,最早也是出了正月才啟程,他們又是金貴的人,路上走也得走半個多月,有的是時間籌辦,更況且這可不僅僅是咱們謝家的事,夔州路上下都要籌備,怎么接待他們心里也最清楚。”他笑道。

  謝大夫人被他搭住肩頭,忍不住紅著臉笑了,伸手推開他。

  “快去給母親請安吧,這個消息也告訴她。”她說道。說到這里又停頓下,“也好謝謝她,為咱們謝家掙來這般的榮耀。”

  這話里的酸意謝文興怎么聽不出來,笑著再次攬住她。

  “將來這榮耀的傳承可就是要靠你,要靠惠惠了。”他說道。

  剛提到惠惠,門外就傳來一疊大小姐的施禮聲,腳步碎碎響起。

  “父親。父親。”銀鈴般的聲音里滿是歡喜和期盼。

  謝文興笑著走出內室。應了聲。

  門簾掀開穿著家常襖的謝柔惠走了進來。

  “父親,你一路辛苦了。”她施禮說道,眼圈發紅。“父親都瘦了。”

  謝文興哈哈笑了。

  “惠惠倒是又長高了。”他說道。

  “朝廷會派人來參加你的三月三,你知道了吧?”謝大夫人說道。

  謝柔惠點點頭,似乎有些緊張說不出話來。

  “也別緊張,他們就是觀禮。跟別的人來觀禮是一樣的。”謝大夫人笑道。

  “惠惠,我給你帶了好些禮物。他們送過去了吧。”謝文興笑道。

  “送過來了,那么一大箱子,太多了。”謝柔惠笑道,挽住母親的胳膊。“母親有沒有禮物?”

  謝大夫人笑著拍她的頭。

  “沒有,你爹爹最疼你。”她笑道。

  謝柔惠就咯咯的笑了。

  “父親帶回來最大的禮物就是皇帝會親派特使來為咱們謝家做賀,這是母親收到的最大的禮物了。”她說道。

  是啊。這么多年里里外外全靠他費心,而且他又和以往丹主的丈夫們不一樣。都是巴蜀之地的豪門世家,謝文興可是外地人孤身一人奮戰到現在的。

  “阿昌哥,辛苦你了。”謝大夫人忍不住說道。

  謝文興哈哈笑了,看著謝柔惠的眼神更加歡喜。

  “能得你們這一句辛苦,我就一點也不辛苦了。”他笑道,一面抖了抖衣衫,“走,我們去給老夫人老太爺請安。”

  謝文興的到來讓謝老夫人的院子里又一陣熱鬧,謝柔惠很快從屋子里退出來,站在廊下看謝老太爺掛著的鳥籠,慢慢的轉到最邊上,一個小丫頭不知不覺的湊了過來。

  “跟別的人不一樣,這次單獨留了兩個媽媽說話,屋子里沒別人。”小丫頭低聲說道。

  謝柔惠神情淡淡,用手里的小棍逗著籠子里的鳥兒。

  “那,怎么知道說的什么?”她說道。

  小丫頭嘻嘻一笑,帶著幾分小得意。

  “奴婢跟她們家的幾個小丫頭關系很好。”她低聲說道,“這世上除了死人,沒人能憋住話永遠不說。”

  謝柔惠嗯了聲,將手里竹棍遞給她。

  “我看鳥兒該喂食了。”她說道,“你會不會喂?”

  旁邊的丫頭們聽到了忙走過來。

  “大小姐不用管了,我們來吧。”她們笑道,順便擺手讓那小丫頭也退下。

  小丫頭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謝柔惠聽著屋內里不時傳出的笑聲,抬腳向外走去。

  “大小姐?”丫頭們忙詢問。

  “我該練舞了。”謝柔惠回頭說道,帶著一絲歉意,“你們替我給祖母說一聲,我先告退了。”

  丫頭們紛紛應聲是。

  “大小姐真不容易。”她們感嘆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早起晚睡,連過年過節也沒個歇息的時候。”

  是啊,她真不容易啊。

  謝柔惠慢慢的走著,脊背端正挺直。

  她從小就這么刻苦,從來不敢有半點懈怠,讀書寫字練舞背經文,起早貪黑沒有半點時候完了,長到現在這么大困在這個家里出門的時候屈指可數。

  可是偏偏有人突然就覺得她什么都不是了,她所有的努力辛苦都什么都不是了。

  憑什么!憑什么!在她們眼里,她算什么?是個東西嗎?隨手說扔就能扔掉的東西嗎?

  休想!

  想要扔掉她,她就讓他們先被扔掉。

  謝柔惠慢慢的走著,路上兩邊的丫頭仆婦看到她紛紛避讓施禮。

  “大小姐。”

  “大小姐。”

  她們恭恭敬敬的低著頭,滿懷敬畏的稱呼著。

  謝柔惠含著笑意而過。

  日光漸漸傾斜的時候,謝文俊送謝柔嘉出來。

  “老夫人沒在,這里沒人管,你住這里吧,這里比你那小木屋暖和。”他再次建議。

  謝柔嘉抱著一大包衣裳搖頭。

  “我回家去。”她說道。

  這里已經不是她的家了,謝文俊心里嘆口氣,抬頭看到謝柔嘉看著自己嘻嘻笑。

  笑的他耳朵發熱。

  “笑什么!”他說道。

  “五叔,你怎么認識這位小姐的?”謝柔嘉問道。

  謝文俊咳了一聲。

  “回來的路上。”他說道,“她們的車馬壞了,我順手幫了忙。”

  謝柔嘉哦了聲。

  “那這位小姐是宋家的什么人?”她問道。

  宋家是彭水城人氏,是個聲名清白的詩禮之家。

  “是宋小姐姨母的女兒。”謝文俊說道,“萬州人,過年都去探望外祖母,宋小姐邀請她來家里玩。”

  謝柔嘉哦了聲。

  “五叔打聽的挺清楚的。”她笑道。

  謝文俊臉微微紅了,跟晚輩小姑娘說這個實在是尷尬。

  “行了行了,快走吧。”他說道。

  “五叔,她姓杜嗎?”謝柔嘉又問道。

  謝文俊咦了聲。

  “這個啊我倒沒問。”他說道,笑了,“我只知道她小名叫娜娜。”

  說道這里又輕咳一聲。

  “她,和你說什么了?有沒有說到我?”

  前世印象里五叔四處走動也不成家看起來很灑脫,但見到的時候眉間總是有些郁郁之色,這樣帶著幾分青澀又歡喜又忐忑笑容的五叔還是第一次見。

  五叔很喜歡這個娜娜小姐啊。

  謝柔嘉忍不住笑了。

  “五叔自己去問啊。”她笑道。

  謝文俊笑了。

  “好啊,我自己去問。”他笑道。

  看著這樣高興的謝文俊,謝柔嘉很是歡喜,但又有些不安。

  可是,我姓杜啊。

  那位娜娜小姐的呢喃縈繞在耳邊,讓她覺得有些揪心。

  萬一五叔有情空付…

  謝柔嘉抬頭看著謝文俊,那他臉上明媚的笑會不會就被郁郁所取代?就像前世那樣….

  前世,或者前世的五叔一直不成親,說不定也是因為有情空付。

  謝柔嘉忍不住想到,五叔那時候郁郁之色也并非只是因為自己和姐姐的事。

  不會吧…

  難道前世這個娜娜小姐也是出現了的?

  只可惜她悶在家中,對外界的事家人的事半點也不知道,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

  謝柔嘉一直走到木屋前還長吁短嘆眉頭不解。

  “你干什么呢?愁眉苦臉的。”

  有聲音從前方傳來。

  謝柔嘉嘆口氣。

  “我….”話剛出口,人猛地一怔,旋即抬起頭,原本要說的話就變成了一聲啊。

  “啊!”

  她喊道,看著前方站著的少年人就沖過去。

  口中的啊聲拉長,就好像尾巴一般隨著她的沖過去而搖擺。

  邵銘清看著背著一個大包袱如同小牛犢一般沖過來的女孩子,不由哈的笑了。

  “你慢點你慢點,別撞倒我。”他喊道,嘴里這樣說,手已經伸了出去,穩穩的接住了沖過來的謝柔嘉讓她站穩在身前。

  “啊!”謝柔嘉繼續喊道,拍著他的手臂笑。

  “啊什么啊!我又不叫啊!”邵銘清笑道。

  謝柔嘉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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