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的一聲,坐在彭水城謝家的大砂行裝飾豪華房間內的謝華順掰斷了手捻葫蘆。
“你開什么玩笑?”他瞪眼問道。
雖然被人稱呼一聲三老太爺,但身為西府長子的他在族中地位尊崇,從會跑就開始在礦山砂場將近四十多年歷練讓他在外從來沒有失態過,就連當年一座礦井塌陷一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空,他都依舊能和人大笑飲酒,但有一種情況會讓三老太爺失態,那也是所有謝家人都會失態的情況,就是涉及到丹主。
別說一座礦井沒了,就是謝家一半的礦沒了,他們也不會驚慌失措,因為只要有丹女在,他們謝家就是上天庇佑的朱砂大家,但要是丹女出了事,那可真是要了合族的命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兄弟四老太爺謝華林,此時他的神情比自己的老哥哥好不了多少。
“哥,誰給你開玩笑,文興親自讓人來說的,說出老夫人和大夫人出大事了。”他說道,一面急急的抬腳邁步,“快別在這里廢話了,快回去吧。”
出大事了,而且還是先任和現任丹主出大事了。
謝華順不敢再怠慢,急急的起身向外走,他們二人下車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兒子們也都急匆匆而來。
竟然連他們都叫來了,兩個老太爺更緊張了。
進了屋子,東府里的三爺四爺也都在,只有二老爺和五老爺沒來。
“二哥已經讓人去請了,五弟如今太遠了,快馬送信也得一天。”三老爺謝文秀對他們說道,又看三老太爺四老太爺一行人。“三叔,是不是把二叔祖請回來?”
謝存禮已經又去祖墳那邊住著了。
把謝存禮也請回來?三老太爺看著屋子里坐滿的人,這簡直就是一年一度家族大會的架勢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堂中,謝老夫人和謝大夫人各自坐在一方,謝文興正低聲和下人交代什么,看上去也沒什么大事啊。
“大嫂。這是怎么了?”他便上前問道。
謝老夫人看他一眼沒說話。
“三叔。等二弟回來再說吧。”謝大夫人開口說道。
竟然…
三老太爺討個沒趣,干脆不說話坐下來。
原本有人想要說個話緩和下氣氛,但謝老夫人和謝大夫人都不答話。大家漸漸的也不說話了,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靜,這安靜太詭異了。
二老爺謝文昌有些狼狽的沖進來了,看著滿屋坐的人又吃了一驚。
“怎么?”他有些結巴的說道。
他是走到半路上被人追上的。說老夫人和大夫人要見他,說的他還有些發懵。兩個人不在一個地方,怎么一起見?
然后來人說老夫人在家呢,謝文昌大吃一驚但立刻想到肯定是因為謝柔清告狀的事。
說起來清兒這孩子膽子大,且敢說敢做。倒有幾分謝家丹主的氣度,謝文昌一直對這個女兒很是寵愛,因為覺得可以栽培。
丹主是女人。雖然大家都尊崇著,但還是需要一個同樣為女人的左膀右臂做起事來更方便。
一直以來因為家里的女人們只有丹主一個有用。所以大家都更喜歡生兒子,好鞏固自己在家族生意中地位,而丹主這里就扔給妻子們,但妻子到底是外來的,跟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們的感情是不能比的。
尤其是這些年,丹主們跟家里的媳婦們鬧過幾次不愉快之后,大家都越發的認識到了。
他們雖然身為二房,但大房如今只有兩個女兒,而且第二個女兒肯定是不能重用了,而三房雖然有個女兒年紀合適,但實在是蠢的一無是處,四房謝文榮雖然和三房一樣是謝大夫人的嫡親兄弟,但他自己年紀都不大,女兒還沒生出來,這樣看來東府這邊最出眾的女兒就是謝柔清了。
尤其是這次跳巫舞,原本以為可能是笑話的謝柔清竟然也能技驚人,讓謝文昌更為歡喜。
沒想到歡喜的太過,忘記了福禍相依,謝柔清太膽大終于惹了禍事了。
他一大早出的門,而老夫人卻已經在家里了,這樣算來老夫人昨夜就從郁山過來了,他還以為會過兩三天然后再來呢,看來老夫人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那這件事就不好辦了。
謝文昌思付著這次只能把事情推到邵銘清頭上了,盡管如此,清兒也少不了得受影響,但他相信這些影響還是能夠消除的。
沒想到一進門竟然看到了這樣的場面,謝族中掌權全部人都在場,這,這可不是關起門處置小孩子胡鬧亂說話的事了。
謝柔清不能保了,鬧出這么大的陣仗,什么時候想起來都是丹主心里的刺,這可不是時間能拔除的。
謝文昌在這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
“大伯母,大嫂,我來晚了。”他說道,一面嘆口氣,“我正去郁山見大伯母,這件事我…”
謝大夫人抬斷他。
“二弟,坐吧,就等你了。”她說道。
謝文昌應聲是坐下來,屋子里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適才這件事三個字,已經讓大家知道這件事肯定跟謝文昌有關。
謝大夫人看著屋子里的人。
“還差二叔祖和五弟。”她說道,“他們兩個都在外地,這次的事太突然,來不及了,等我親自去跟他們說吧。”
三老太爺輕咳一聲。
“阿媛啊,到底什么事呢?”最為長輩還是他先開口問了。
最近生意也沒問題啊,老夫人和那個礙事的二小姐都離開家了,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安詳,怎么突然又鬧起來了?
“三叔。”謝大夫人這次回答了,“是這樣,今日來和大家說一下母親代我主持丹主事宜的事。”
什么?
大廳里氣息一凝。旋即嘩然,桌椅板凳亂響。
“大嫂,你說什么呢?”
“阿媛,你開什么玩笑!”
“這是怎么回事?這好好的說什么呢?”
“出什么事了?阿媛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大廳里七嘴八舌亂哄哄的詢問撲面而來。
謝文昌低下頭。
謝柔清過了年就十三歲了,議親之后立刻就能出嫁了,太近的,親戚好友的肯定是不能嫁了。既然要了斷就要了斷的像個樣子。
哪些人家合適呢?往南不太合適。那就往北吧。
他心里默默的籌劃著,大廳里的亂哄哄反而聽不到了。
“好了!”
謝大夫人一聲怒喝。
“吵什么吵!”
大廳里頓時安靜下來。
謝大夫人又恢復了平靜。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母親也是丹主。她現在重新來做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說道。
話是這樣說,但是…
“不是不可以,阿媛,今年還有冬祭。明年又是惠惠的三月三,這。這…”三老太爺站起來說道,看向謝老夫人。
過了年謝老夫人就滿五十四了吧?
因為酗酒她的相貌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現在走路都離不開拐杖了,更別提操持祭祀這么大的事了。
不。不,這不是能不能跳舞的事,這是。這是…
“大伯母。”三老太爺遲疑一下說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大夫人又接過了話。
“三叔。什么怎么回事啊。”她說道,“誰當丹主不是你們說了算吧。”
這倒是。
三老太爺被問的神情尷尬。
可是,這,這不是誰當丹主的事,這是卸任的丹主又要當丹主的事啊。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啊,沒個理由,怎么交代啊。”他急道。
伴著他的問話,安靜下來的大廳再次熱鬧起來。
“是啊,這,這怎么和大家說呢?冬祭誰參加啊?”
“大嫂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啪的一聲脆響,謝老夫人拍在桌子上。
“都閉嘴。”她喝道。
大廳里再次安靜下來。
“多簡單的事,你唧唧歪歪三句話了也說不清。”謝老夫人看向謝大夫人說道,“看起來你真是糊涂的厲害。”
果然又吵了!
大廳里的人看著這二人。
是氣頭上謝大夫人甩脾氣說不當丹主了吧?
“我來說吧。”謝老夫人又看向眾人,“我覺得她太糊涂了,我不高興,我看不上她,所以我不讓她再當丹主了,我繼續來當丹主,就這樣,沒別的事。”
就這樣,沒別的事。
大廳里的人都張大了嘴看著謝老夫人。
那他們適才聽到的是什么話?
她不讓她當丹主了?
“大伯母,你開什么玩笑。”三老太爺脫口而出。
“我從來不開玩笑。”謝老夫人說道,神情肅然,將手里的拐杖一頓,“我再說一遍,從今日起,謝家丹主由我繼續擔任,從今日起,我將搬入正房,從今日起,謝家祭祀由我主持。”
大廳里一片安靜,眾人的臉色漸漸的由驚訝變的復雜起來。
“大伯母,為什么?”三老太爺問道。
謝老夫人看向他。
“你要問我為什么?”她豎眉說道,“丹主做事,竟然有人要問為什么了?”
大廳里的眾人低下頭。
是啊,丹主做事哪里需要解釋。
“丹主做事,自然不需要問為什么,但是,你做事,我們必須要問一聲為什么!”
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大廳里的人都忙轉過頭,看到謝存禮疾步邁進來,一面甩來兩個攙扶他的小廝。
謝老夫人看著他。
“這么說,在你眼里,我不是丹主了?”她冷笑道,“謝存禮,你算個什么東西,敢說這樣的話?”
謝存禮面色潮紅,不知道是趕路趕的還是氣的。
“你問我算什么東西,你,你看看你現在算什么東西!”他喝道,“你還能跳舞嗎?你還能辨砂嗎?你還能點出一眼礦嗎?你除了喝酒,除了撒潑,你還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