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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驕縱

  簾子響動,婦人們從屋內走出來,身后跟著三個小姑娘。

  謝大夫人的面色發紅,難掩幾分尷尬,不待她說話,二夫人邵氏握住她的手。

  “阿媛,別著急,聽母親的,聽孩子的。”她說道。

  “那也要看她們的話能不能聽。”謝大夫人氣道。

  “我知道你是為了嘉嘉好,母親難道不是嗎?”邵氏笑道,“嘉嘉,畢竟才好了。”

  謝大夫人的神情微微一頓。

  女兒是夢魘,而且貌似夢里邵銘清嚇到了她了,所以才會對邵銘清做出那樣過激的行為,原本以為好了,沒想到今日因為提到了邵銘清,就又鬧起來了。

  看來夢魘還是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我得親自去看看銘清。”她嘆口氣帶著幾分慚愧說道。

  邵氏笑了。

  “你快得了吧。”她笑道,“都說了嘉嘉是病了,又是個孩子,難道我娘家的人在大嫂你眼里都這么小氣啊?”

  “你快進去吧,我們回去了。”宋氏也笑道,伸手拉住謝柔淑。

  那邊謝柔清跟著邵氏邁下臺階。

  和謝柔惠拉著手的謝瑤便也施禮告退。

  “瑤瑤,你在這里吃了飯吧。”謝大夫人拉著她的手說道。

  謝瑤笑著道謝。

  “謝過大伯母,只是今晚哥哥們都回來了,母親讓一起吃飯。”她說道,一面再次施禮。

  謝大夫人撫了撫她的肩頭。

  “好孩子,連累你了。”她說道,又喊著仆婦親自送過去,“拿一壇京中送來的杏樓春送去讓孩子們吃。”

  謝家的朱砂是貢品,所謂京中送來的酒自然是皇家御賜之物,在謝氏一族也不是誰都能吃到的。

  謝瑤也沒有推辭含笑道謝帶著丫頭離開了。

  院子里安靜下來,謝大夫人嘆了口氣。

  “母親。”謝柔惠伸手拉著她的衣袖,又擔憂又忐忑的喊了聲。

  謝大夫人拍拍她的手,抬腳進了屋子。

  屋子里燈火明亮,謝柔嘉緊緊挨著謝老夫人坐著。

  “祖母要跟所有人都說到。”她抱著謝老夫人的胳膊說道。

  謝老夫人哈哈笑。

  “好,你放心,不用跟所有人說到,就跟看門的說,不,跟咱們彭水城門的人說了,只要邵家那小子來了,就不許進就夠了。”她笑道。

  “他們聽嗎?”謝柔嘉帶著幾分擔心問道,“萬一有疏漏呢?畢竟二叔三叔還有二叔祖父他們都在家呢。”

  謝老夫人覺得自己權威受到了質疑,嗯了聲。

  “你還不信祖母?”她說道,惺忪的醉眼一轉,“我明日就讓人把邵家那小子叫來,等他進城門的時候,你看看守衛放不放他進。”

  到時候守衛們將他打走,這樣不僅謝家的人知道了,全城的人也都知道了。”

  如果這樣的話,邵銘清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彭水了。

  謝柔嘉眼睛亮起來。

  “好好好。”她說道。

  “謝柔嘉!”

  謝大夫人氣的眼冒火。

  謝柔嘉嚇的縮起頭。

  “你還好好好?”謝大夫人喝道,站到她面前,“人家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打傷人家還不算,還要毀了人家的名譽!”

  “你喊什么喊,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一個小子嘛,打了就打了,罵了就罵,要什么理由啊。”謝老夫人哼聲說道,將謝柔嘉攬住,“看把孩子嚇的。”

  “母親!能這樣慣她嗎?”謝大夫人氣道,伸手抓住謝柔嘉就往外拎。

  “哎呀你干什么干什么。”謝老夫人喊道,拉著不放。

  謝柔嘉被二人拉扯著啊啊的喊起來。

  謝柔惠也忙上前。

  “母親,祖母快松手。”她喊道,“傷到妹妹了。”

  謝老夫人和謝大夫人聞言立刻都松了手,謝柔嘉跌坐在地上。

  “嘉嘉。”

  三人又都擔心的喊道圍過去。

  母親很生氣,打的她也很重,現在屁股和背上還痛呢,但是當母親聽到拉扯傷到她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就松開了手。

  在夢里姐姐死了后,母親也很生氣,但卻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只是冷冷的看著她,那眼中的厭惡簡直比打她還痛。

  母親打她罵她歸根結底是愛她擔心她,如果連打也不打罵也不罵,那才是與她再無半點情分了。

  謝柔嘉哭了起來。

  “不怕不怕。”謝老夫人忙將她攬住,一面哄著。

  “你還哭,你還知道哭!”謝大夫人喝道,眼里卻掩飾不住擔心。

  一旁的仆婦看出來了。

  “快去叫大夫。”她喊道。

  謝大夫人沒有說話,幾個丫頭便應聲是忙向外而去。

  “不用,不用叫大夫,我沒事。”謝柔嘉忙哭道,一面抬袖子擦淚。

  謝老夫人哼了聲。

  “走,走,跟祖母走。”她說道,拉起謝柔嘉不由分說向外走去。

  “母親!”謝大夫人喊道,“你不能這樣驕縱她!”

  謝柔惠抱住了她的胳膊。

  “母親,母親,現在別說這個了,現在別說了,等妹妹好一點了再好好說。”她哀求道。“別再嚇的妹妹犯了病。”

  犯了病三個字讓謝大夫人停下腳,看著被謝老夫人拉著向外走去的謝柔嘉。

  門簾子打起來,有人從外邊急急的進來。

  “怎么了?嘉嘉怎么了?”謝文興問道。

  “被你媳婦打傻了。”謝老夫人哼聲說道。

  謝文興被說的發懵。

  “母親。”他施禮。

  謝老夫人看都沒看他一眼,拉著謝柔嘉從他身邊過去了。

  “嘉嘉要去哪里?”謝文興忙問道。

  “別管她,愛去哪里就去那里。”謝大夫人喝道,“去了就別再回來。”

  謝文興皺眉,門簾響動,謝老夫人拉著謝柔嘉走出去了。

  父親并沒有追上來。

  謝柔嘉回頭看了眼,門前燈籠明亮,廊下丫頭垂手侍立。

  祖母的院子就在不遠處,走不了幾步就到了。

  祖父正躺在院子里的涼椅上看星星,旁邊坐著兩個小丫頭彈琴唱小曲。

  “這是大的還是小的?”他問道,帶著幾分驚訝看著謝柔嘉,“真是稀罕,怎么這么晚跟你過來了?”

  祖母沒搭理他,只讓丫頭們擺飯。

  “嘉嘉,想吃什么?”她笑呵呵問道。

  謝柔嘉抬袖子擦了擦眼淚,怏怏的沒說話。

  祖母找來幾個丫頭給她洗臉,做完這些飯菜已經擺好了。

  “別怕,哭什么哭,咱們家的孩子可不會哭,只能讓別人哭。”她一面說道,親手給謝柔嘉盛飯,“多大點事,你母親大驚小怪,看把我們嘉嘉嚇的。”

  “阿媛可不是大驚小怪的人。”祖父說道,在桌子另一邊坐下,他已經從丫頭那里知道怎么回事了,忙插話,“她小時候比這更嚇人的事都做過呢,只不過長大了,被某些人啊拘住了。”

  這某些人自然是謝文興。

  祖父還真是很不喜歡父親呢,像個小孩子似的,逮到機會就要嘀咕父親。

  謝柔嘉忍不住笑了。

  “哎呦好了,笑了,笑了。”祖父笑道,伸手撿了一塊鴨頭遞過來,“來,來,我們嘉嘉最喜歡吃的鴨頭。”

  可是也正是這樣,當祖母死了后,祖父一個人孤零零的,還搬出了謝家大宅住到了郁山上,郁郁寡歡的沒多久就死了。

  謝柔嘉對祖母祖父幾乎沒什么印象,可是現在看來祖母嬌寵她,祖父還知道她最喜歡吃鴨頭。

  那夢里到底是失去了多少本該擁有的?

  她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祖母嘖了一聲,瞪祖父,祖父有些訕訕的將鴨頭撿回去。

  “嘉嘉不喜歡吃啊,不喜歡就不吃。”他說道。

  “你不吃了嗎?又坐下來干嗎?”祖母沒好氣說道。

  祖父摸了摸鼻頭。

  “沒吃飽沒吃飽,再吃點。”他說道。

  謝柔嘉又忍不住噗嗤笑了。

  祖父看著立刻也跟著笑了。

  “看,笑一笑,我們嘉嘉最好看。”他說道,“哭鼻子就丑了。”

  謝柔嘉吸了吸鼻子,看著祖父點點頭。

  “祖父,我想吃鴨頭。”她說道。

  祖父笑了忙伸手給她撿起一塊。

  謝柔嘉拿起筷子,扒拉扒拉的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多乖的孩子。”祖母說道,拿起一旁的酒壺斟酒。

  謝柔嘉站起來,拿起桌上的一雙筷子夾起菜舉著送到祖母面前。

  “祖母,祖母,你也吃。”她說道。

  謝老夫人笑了,將剛端起來的酒杯放下,張口吃了。

  “恩恩,我們嘉嘉真懂事。”她說道。

  謝柔嘉便示意丫頭們。

  “給祖母盛飯。”她說道。

  “我不吃,嘉嘉吃吧。”祖母笑道,一面再次拿起酒杯。

  謝柔嘉放下筷子跑過去拿起酒壺。

  “不。”她說道,“祖母也要吃。”

  祖父呵呵笑了。

  “你就吃吧吃吧,讓孩子高興嘛。”他說道。

  祖母哈哈笑了,將酒杯一飲而盡,放到一邊,說了聲好,一旁的丫頭們忙高興的盛飯。

  “再加個蔥潑兔,老夫人最喜歡的。”祖父也高興的說道。

  “加什么加,加好了飯都涼了。”祖母瞪他一眼說道,拿起筷子,看著謝柔嘉一笑,“不能讓咱們嘉嘉等著,快,吃飯。”

  謝柔嘉笑著點點頭,抱著酒壺坐回位子。

  祖父哈哈笑起來。

  “吃飯吃飯。”他也說道,拿起筷子。

  相比這邊祖孫其樂融融,謝大夫人的這里就氣氛沉悶,屋子里布菜擺飯的丫頭們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

  謝大夫人放下手里的碗筷。

  碗里的菜飯動也沒動。

  “吃飯啊。”謝文興說道。

  “吃不下。”謝大夫人沒好氣說道,干脆站起身走向內室。

  謝柔惠忙放下筷子,帶著幾分不安站起來。

  謝文興安撫她一眼。

  “惠惠,你吃吧。”他說道,也站起來走到內室,看著在窗前坐下的謝大夫人,“你跟孩子置什么氣。”

  “她都多大了,還孩子呢?還說她懂事了,這叫懂事嗎?這分明是越來越不像話。”謝大夫人氣道。

  “嘉嘉不是那種不懂事的。”謝文興說道,“她只是害怕。”

  謝大夫人轉過頭看他,皺眉,又笑了。

  “果然都是丈八高的燈臺照人不照己。”她說道,“你以前說我母親那樣驕縱我不好,如今你這樣子,跟我母親又有什么區別。”

  謝文興笑了。

  “哪有。”他說道,“嘉嘉不是因為夢魘,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雖然說不做噩夢了,但到底是留下恐懼了,所以才那么害怕邵銘清。”

  謝大夫人嘆口氣。

  “我是沒想到這孩子會怕成這樣。”她說道,但她話音一轉眉頭豎起來,“而我生氣也是因為沒想到她會這樣鬧,她可以害怕,害怕不能好好說嗎?你看她做了什么?推姐姐們,自己撒脾氣跑到花園里,還站在假山上嚇唬人。”

  謝文興沉默一下。

  “也許嘉嘉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他說道。

  “正因為她不知道怎么說,所以我才要教她怎么說。”謝大夫人說道,“總不能像母親那樣順著她驕縱著她,她不喜歡,就可以打邵銘清,就可以敗壞人家的名譽?”

  謝文興眉頭也皺了起來。

  謝大夫人又沉沉的嘆口氣。

  “母親性子如此,我看嘉嘉也不遠了。”

  “她以前也沒少做過這樣的事,只不過沒這么明顯罷了,就好似病了那段,哭著鬧著乳娘丫頭怎么勸都勸不住,非要我過去才作罷。”

  “不止在我們跟前,她在外邊也也越發的專橫,淑姐兒她們說了,嘉嘉在學堂怎么高興怎么來,不高興了就甩臉走,高興了也自我行事,總是讓惠惠陪著收拾爛攤子。”

  “她一次兩次哭鬧都能如愿,是嘗到甜頭了,你看這一次就又變本加厲了,為了達到目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三歲看老啊,你還能僅僅一句她還是個孩子就揭過去視而不見嗎?”

  “阿昌哥,嘉嘉她,跟別的二小姐不一樣,有些事,是不能縱容的。”

  室內沉默下來。

  坐在外間的謝柔惠低著頭一粒一粒米的夾著吃,似乎唯恐做出聲響驚擾了父母說話。

  “我知道了,你別擔心,今日都在氣頭上,緩一緩等明日我來跟她好好說吧。”

  室內傳來父親的聲音,一句話后又再次沉默,謝大夫人并沒有像以前那樣很快的接起丈夫的話。

  謝柔嘉咬著筷子。

  “不用跟她好好說,就跟她說,別回來了。”

  謝大夫人的聲音傳來,與此同時珠簾被甩的刷拉響。

  謝柔惠忙放下筷子站起來,看著走出來的母親。

  “吃完了嗎?”謝大夫人看著她浮現一絲笑,問道。

  謝柔惠點點頭。

  “那好,咱們該學祭詞了。”謝大夫人說道,“走吧。”

  謝柔惠遲疑一下。

  “母親先吃飯吧。”她說道。

  謝大夫人伸手撫她的肩頭。

  “不想吃。”她說道,“走吧。”

  謝柔惠嘻嘻笑了,伸手拉住母親的手。

  “母親也不乖哦,不想吃就不吃。”她說道,“和妹妹一樣。”

  謝大夫人一愣,旋即噗哧笑了,伸手點了女兒的頭一下。

  “不用你給妹妹說情。”她說道,“這次誰說情也沒用。”

  因為笑眉頭舒展開,眼神也柔和下來,她伸手拉住謝柔惠的手。

  “還好你是個乖的。”她說道,似是跟謝柔惠說,又似是自言自語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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