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家時,海父正在拾掇院子,王梅有一搭沒一搭的喂著四處亂竄的雞,海寶不知道又到哪里玩去了,海母和海美鳳在屋里炕上做著針線,海英在旁邊幫忙。
“嫂子回來了。”王梅見到杜吉秋眼睛一亮,順手將手里的糧食倒在雞食槽中。
杜吉秋笑笑,“嗯,回來了,家里都好吧?”
“好,都好。就是海寶惦記著大媽的飯菜,這些天都瘦了。”王梅抱怨道。
杜吉秋沒理會她,徑直走到上房,與海母打招呼,“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海母難得地和顏悅色,“家里都好吧?”
“都好,孩子她姥姥給帶了點山貨回來,中午我給大家做了嘗嘗。”說著,從袋子里掏出一兜子木耳和蘑菇,海母見曬的干干的,大而飽滿,滿意地點頭。
杜家村雖然窮,但挨著山,這些山貨在外面是買不到。
“中午多做點,海寶和你爸他們都愛吃。”
“好,我這就去準備。”杜吉秋將東西拿到廚房,放在水里泡,木耳和蘑菇都需要泡好清洗后才能食用。
杜吉秋忙完廚房,又回自己屋里收拾,海藍已經去學校。這幾天她們娘倆都沒回來,屋里滿是灰塵,杜吉秋是個稍有潔癖的人,忍受不了灰塵。
正收拾著,海母在正屋叫著,“曉藍媽,你過來下。”
杜吉秋放下手中的抹布和頭上的毛巾,快步來到上房,“媽,有事?”
屋內,海父和海母都在,一個坐在炕頭,一個坐在炕尾,海美鳳和海英已經被攆回自己屋。
海母看了老頭子一眼,假意咳嗽一聲后道,“曉藍媽,是這么回事,前幾天大富回來,說是在城里你大姐給介紹認識個妹子,這個妹子厲害啊,她能幫著大富開公司。”
“呀,那可太好了!大富出去這幾年也沒掙到什么錢,要是真能幫上忙可好了,這下子大富終于能賺到錢了。”杜吉秋一臉驚喜,對于之前海大富的事只裝作不知情。
海母有些尷尬,瞪了杜吉秋一眼,“烏鴉嘴,大富一定會賺到錢。”
杜吉秋心中冷哼,面上卻不顯,不好意思笑笑,“瞧我這張笨嘴,實在是不會說話。”
海母嘆著氣,“曉藍媽,話又說回來,錢哪里是那么好賺的。大富呢跟你是多年的夫妻,大富之前回來的時候沒說實話,實際上他賠了一大筆錢。”海母說到這一臉難過,說完還伸出5個手指頭來。
“500?”杜吉秋也臉顯焦急,內心卻冰涼。“這,這咋會賠這么多錢呢?”
“錯了,不是500,是5千。”海母打斷杜吉秋的話。
“咋,咋這么多?”杜吉秋不知該說什么?干巴巴地回道,心中疑惑,之前曉藍還說海大富拿回來一千塊,怎么自己回來就變成賠了5千塊?
這賠的5千又是怎么來的?
“做買賣不都有賠有賺嘛,他之前想做次大的多掙點錢,家里打個翻身仗,以后也能過上好日子,他也是為了家里啊。”海母說到這頓了一下。
“沒想到卻都賠進去了。現在人家著急要錢,大富拿不出來,急得是要撞墻。”
“啊!”杜吉秋驚叫一聲,“沒事吧?”
海母猶如大喘氣一般,接著道,“還好遇到這個妹子,說是能幫著大富還上這筆錢,可是人家也說了,非親非故地她不能幫,所以呢…”海母說道這,停頓了下,看向杜吉秋。
老兩口也是演技派啊,杜吉秋感嘆道,在海家生活了十幾年,居然在今天才發現。這瞎話編的真順溜,如果沒有海藍告訴她,依著她的為人一定會相信。
“難道…”杜吉秋也故意停頓下,海藍沒在,如果在現場定會發現原來母親也是有些腹黑。
杜吉秋是故意的,以前總想著嫁到海家好好過日子,可現在看海母的做派,似乎是真的要讓她走啊。
“她是想認個干親?”說完,又加重了肯定的語氣,“媽,這個干親咱可得認啊,妹子能給拿這么多的錢是天大的恩情啊。要是在古代咱都得弄塊板供起來。”
海母差點憋出內傷,又不是祖宗,還供起來,真能想。
“唉,本來大富也是這樣想的,還想著讓那個妹子來家,讓咱家里人都見見,可左說右說她不同意啊。后來你大姐私下里偷偷問她,她才說了實話,她不想跟大富做兄妹,她說這輩子能跟他做夫妻就值了。”
杜吉秋臉色瞬間煞白,手中的抹布無聲地飄落在地上,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之前海大富已經提過離婚,可畢竟是他們夫妻關起門來的事,海藍說過海母海父想讓海大富離婚另娶,但杜吉秋沒想到會這樣快?海母在她剛剛回家的第一天就已經迫不及待。
杜吉秋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嗓子嘶啞道,“媽,您這說的傻話吧,大富可是有媳婦有閨女的人,怎么能跟她結婚?”
海父磕了磕煙袋,和顏悅色補充道,“曉藍媽,這事呢現在走到今天這步也不是我們的本意。”
“自古以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大富也是沒有辦法。他也有他的難處,不還錢,那些欠債的人會讓他坐牢。爸知道自打你進海家后一直很賢惠,勤勞能干,又與他是多年的夫妻,在他有難的時候肯定不會見死不救,對吧?”
海父嘆了口氣,無視杜吉秋更顯蒼白的臉色,“我知道,是我們海家為難你。你好好想想,大富也難啊,好不容易有這次機會,他不想放過。將來大富好了,曉藍也會受益。你不同意離婚,大富就會糟難。有一個坐過牢的爸,曉藍的將來…”海父語氣停頓。
“一直以來你都想讓曉藍去城里念書,爸在這給你打個保票,如果你同意暫時與大富離婚,幫著海家過了眼前的坎,大富會非常感激你,曉藍也會感謝你。至于曉藍的學業,你放心,上初中的時候我一定把她送到市里念,這樣曉藍也有機會上大學,你看怎么樣?”
海父語氣和緩,面容慈祥,說出的話卻如刀子一般插進杜吉秋的心臟。
海藍是杜吉秋的軟肋,讓女兒上學是她一直以來的堅持。
依著海父的說法,不離婚,海大富會坐牢,海藍的將來必然會受影響,最后的結果可能是丈夫和女兒都會恨她。可如果離婚,她又不甘心,為了給海大富還債,就要犧牲她的婚姻,盡管這個婚姻已如一潭死水。
在農村,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哪里有什么好結果?
海母繞著手里的線,視線卻緊盯著杜吉秋。
海父海母一副鐵了心的樣子,杜吉秋內心慌亂,“只是暫時嗎?這事大富也同意?”她抱著一絲僥幸,嘴巴干澀地問道。
“唉!”海父嘆了口氣,“說起來,大富原本是不同意,是我和你媽想著海家走到今天不容易,大富欠下那么多錢,咱家就是砸鍋賣鐵得還到啥時候啊,家里三個閨女在念書,海寶也要上學,英子不用說了,成績不好,念到小學畢業就算了。可美鳳和曉藍都是有考學的希望,你也不想曉藍輟學吧?”
海父極力為海大富開脫,“就當爸媽在這求你,為了海家,只能讓你暫時離開。大富說了,以后有機會還會想辦法把你接回來,到時候你們再復婚,畢竟你為這個家也付出很多,你們還有一個親閨女曉藍,這些爸心里都有數呢。”
海母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老頭子今天要把原來商量好的離婚變成暫時離婚,但成為城里人的愿望壓過一切,“曉藍媽,你也知道家里不容易,就算媽這些年攢下些錢,可也不夠填大富這個窟窿。”
海母放下手中的線,面容戚哀,“為了給大富還債,家里能不吃不喝嗎?賣房子賣地嗎?還有家里這些孩子怎么辦?都輟學嗎?你舍得?”
海母簡直是明知故問,杜吉秋被問的啞口無言,期期艾艾不知道說什么?
“現在這個妹子愿意幫大富,大富也能翻身,家里也不用替他還錢,多好啊。”
海母也極力勸說,就差沒說,杜吉秋趕緊走吧,你走了,我們家馬上就能過上好日子。
“可是,媽,真的只是假離婚嗎?大富還會接我回來?”
海母肯定地點頭,“這還有假,大富不是一個狠心的人,他現在也是沒有辦法,那邊答應幫他還錢,就想能跟他在一起,要不然這么多錢怎么能給呢,那是五千,不是五十,怎么能說給就給呢。”
杜吉秋長嘆一聲,“那好吧,您讓我想想吧。”
“好,你好好想想,大富呢過幾天還要回來,等他回來你們再商量商量。”海父溫和道。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緊,心里不由地咂摸,這要是在舊時代就好了,兩個都能娶進來。
可現在的社會不允許有這樣的婚姻,只能舍一個。
且前幾天和海母進城去看過劉美玲,城里姑娘真是有教養啊,長的也好,舉手投足都透著涵養,要是再給他生出個孫子,肯定能強過海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