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霍輕舟可以對霍思謹視而不見,可是自從知道霍思謹是謝嬋所出之后,他面對霍思謹時,便有要掐死她的沖動。
他和霍柔風兄妹之間無話不談,因此,霍柔風一而再、再而三叮囑過他,不要與霍思謹有任何沖突!
霍輕舟的身世遲早會公布于眾,霍家與他有養育之恩,霍輕舟是清流,是讀書人,而并非是世人眼中為所欲為的勛貴子弟,因為一旦霍輕舟對霍思謹做出什么,他就是世人眼中的忘恩負義之徒!
天下人想要看到的,是忠孝仁慈,德才兼備的謝家后人。
看著面前柔情似水的霍思謹,霍輕舟縮在衣袖里的手緊攥成拳,他冷冷地說道:“還好,這條性命是保住了。”
“哥,你以后可不要再主動要這種外出的苦差了,你看這次有多危險,祖母和父親大人都為你提心吊膽,西府的區老夫人和叔叔嬸子們也憂心忡忡......”
這就是在說教他了?
她有什么資格說教他?
霍輕舟臉露不悅,正要反唇相譏,忽然他心頭一動。
這次的差事的確是他主動要求的,但卻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請纓的,他不想惹人懷疑,因此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也只有一兩個人知曉。
他“出事”以后,霍江或許會去查問此事,但是他深知養父的為人,霍江決不會對霍思謹細說他的事。
而霍思謹只是一個待嫁深閨的女子,她又如何知曉?
即使她讓人去打聽,也打聽不到啊。
除非是為她打探消息的人來頭不小,更或者這就是有人告訴她的。
會是誰呢?
慶王?
霍輕舟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慶王與霍家的這門親事看著好看,實則雞肋,慶王不一定會看重霍思謹,更沒有必要把這種事告訴她。
可若不是慶王還會是誰呢?
且,以霍思謹往常流露出的性情,也不像是會來他面前說教的人。
她為何要說上這一堆廢話?
是了,她不是真的在說教,也不是真的要表達她的關心,她只是在向他傳遞一個信息。
這次的差事是他暗中謀劃來的,她知道這件事!
霍輕舟抬起眼瞼,第一次正眼打量霍思謹。
柳眉鳳目,櫻桃小口,尖尖的下巴,這是戲文話本子里標準的美人兒,可卻并非宗室喜歡的模樣。
雖然沒有見過謝嬋,但是霍輕舟想像中的謝嬋便是霍思謹的模樣,可惜他以前是走眼了,他一直以為霍思謹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或許是因為她從小生長的環境,優雅有之,卻少了大家閨秀應有的落落大方。
可是他忘了,謹小慎微的人大多都有幾分心計,現在看來,霍思謹亦是。
霍輕舟的一雙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著霍思謹,帶著他慣有的揶揄和玩味。
霍思謹還是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打量,雖然這個人是她名義上的兄長,可是這種感覺讓她很難受,不,霍輕舟不像是在看人,而像是在看一樣東西,一樣能用錢買來的東西。
“兄長,我讓小廚房給你燉了補品,我去看看他們燉好了沒有。”
霍思謹曲膝行禮,急匆匆地走了。
看著落荒而逃的霍思謹,霍輕舟哈哈大笑,霍思謹走下廡廊,便聽到了他的笑聲,她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地對翠縷低吼:“還不快走!”
霍輕舟臉上的笑容卻徒然而止,他對如煙冷冷地道:“讓金胖子的人好好查查咱家的大小姐。”
金胖子,大名金不喚,是北直隸做得最久、活得最長的中間人。所謂中間人,就是金主和殺手之間的中間人。
有人要買命,便會找到金胖子放暗花,金胖子再給他聯絡愿意接暗花的賞金殺手,他在中間抽取分成。
霍輕舟十三歲就認識金胖子了。
他在這一行里的名字是冷焰。
金胖子之所以能活到現在,除了他嘴巴嚴實,還因為他不但是中間人,他還是殺手們的保姆和經紀。
如果把殺手們比做青(防)里的姑娘,那么金胖子就是老鴇。
他為殺手們解決一切后顧之憂。
五天后,如煙從金胖子那里拿到了一張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那些字寫是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故意掩飾原本的筆跡。
霍輕舟皺著眉,滿臉嫌棄地把紙上的字全都看完,然后把這張紙放在燈上燒了。
次日,他回到現在住的甜水胡同,寫了張小箋,讓如煙送去了慶王府。
下午,他剛剛下衙,便在離衙門不遠的地方看到了一頂青布小轎。
他坐上自己的官轎,往甜水胡同走去。
走沒多遠,他從轎子里探出頭去,向后面看了看,卻見那頂青布小轎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轎子進了甜水胡同,直接抬進大門。
甜水胡同的宅子從外面看不顯山不露水,大門上銹跡斑斑,就連外墻也很是陳舊,一看就是多年沒有修葺了。
可是過了影壁,眼前便轄然開朗,雕梁畫柱,花木扶疏,雖是冬日,可院中幾株虬勁老梅開得正艷,明艷中不失大氣。
霍輕舟換下官服,穿一襲家居棉袍,坐在炕桌前,透過西洋玻璃窗子,窗外便是傲放的梅花。
“大爺,蘇公子到了。”
“請他進來吧。”
片刻后,門簾從外面掀開,隨著一陣涼風,一個同樣穿著粗布棉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年輕人也不客氣,脫鞋上炕,對一旁服侍的如霧道:“有腳爐嗎?”
如霧笑著出去,沒過一會兒,便端了只紫銅腳爐進來,放到年輕人腳邊。
年輕人滿足地舒出一口氣,對霍輕舟道:“你這里可真是不錯,你說吧,我也認識霍九,可他怎么就沒有送出這么一座大宅子給我呢?”
霍輕舟白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做夢吧。”
“唉,那倒也是,當年和霍九相交時,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沒過兩年,他就早早地死了,可惜,真是可惜。”
霍輕舟的眉頭擰在了一起,他非常討厭與人談論這個話題,他妹子活得好好的,比誰活得都好。
他把面前的一碟糖炒栗子推到年輕人面前,甕聲甕氣地說道:“姓蘇的,少廢話,快剝栗子。”
眼前的年輕人,便是蘇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