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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二章 叮囑

  展懷班師回朝,不但三院五寺六部都派了官員赴真定,京城上下更把這當成一件盛事。

  上一次進京獻俘還是三十年前,進京獻俘的是上一代的閩國公展威,他是這一代閩國公的父親,展懷的祖父。

  三十年前,展威大敗倭寇,擒住匪首一十三人,其中包插倭人左將軍。

  但是那次的獻俘禮其實是很悲壯的,據說展威率領麾下十三大將進城,而那十三匹戰馬之中,有三匹馬上馱著的不是威風凜凜的將軍,而是靈位。

  那場戰役展威折三子。

  展家軍著重孝,雖有圣旨仍不肯除孝,禮部尚書親自出城苦苦相勸,最終隨展威進城的將軍,雖然除去了鎧甲外面的孝服,卻仍在右臂上纏了白巾。

  但是這些往事早已無人記得,即使三十年前展威獻俘的事情被人翻出來,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也只是展威獻俘時已年過四旬,而展懷還是十八歲的英俊少年。

  勛貴子弟們躍躍欲試,也想在獻俘禮上展露頭角,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也不比展懷差。

  霍家的彩繡坊是京城里最貴的衣裳鋪子,原本做的十之八、九都是女眷生意,這陣子繡娘們連夜趕制的,卻有一半是爺們兒穿的箭袖。因為勛貴家的少年們全都憋著一股勁兒,又是換馬鞍又是做新衣。

  霍柔風聽說以后笑彎了腰,對霍大娘子道:“他們是不是以為,他們祖宗留下的爵位都是靠新馬鞍新衣裳換來的?”

  霍大娘子嘆了口氣:“當日朝廷要征西時,這些勛貴之家可全都避之不及,寧可讓子弟去庶邊也不讓他們去征西,如今展五將軍立了大功,卻又個個眼紅起來。”

  霍柔風笑道:“他們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小展。”

  霍大娘子不由得看向妹妹,長眉入鬢,明眸皓齒,笑起來時一雙大眼睛彎成月牙兒,明媚得如同春天的花兒。

  “無論如何,展五將軍也是定過親的人了,這次他回來,你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整日在一起玩兒了,姐姐知道你和他是打小的情誼,可是畢竟男女有別,再說,他也有婚約。”霍大娘子說到最后,聲音中已帶了幾分嚴厲。

  聞言,霍柔風怔了怔,她好像從未想過這些事情。

  她和小展,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嗎?

  她想起廣東宅子里,閨房中掛著的那兩盞花燈。這兩盞花燈,她從京城帶到廣東,一直掛在閨房里。這兩年里,無論上元節還是中秋節,她都能收到很多花燈,有下人們給她買回來的,也有鋪子的掌柜們送的,可這些燈無論多么精致多么漂亮,她也只是玩玩而已,玩夠了便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她房中掛著的,一直只有展懷親手做的那兩盞燈而已。

  “小展不會再給我做花燈了嗎?”霍柔風扁了扁嘴,她有點兒別扭。

  對于展懷的心思,霍柔風或許還是一知半解,但是霍大娘子心里卻明鏡似的。

  關于展懷定親的事,雖然霍柔風沒有和她多說,可霍大娘子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其實她對展懷是否定親并不如她說的這般介懷,因為在她看來,那門親事只是掩人耳目而已,不用等到展懷回到福建,兩家人要么退親,要么那女子就會突然“病故”。

  她真正在意的,則是展家和霍家門第上的差距。

  展家的門檻太高了,小九就是陪嫁一座金山過去,在別人看來還是高攀。

  霍大娘子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妹妹被人看不起,嫁到婆家還要受人非議。

  無論展懷還是小九,都是少年心性,太過單純了。

  再說,展家是否同意這門親事,都還不一定。

  因此,霍大娘子才說了這么一番話。

  看著妹妹純凈的眸子,霍大娘子一陣心酸,但她馬上說道:“即使展五爺再送你花燈,又是以何名目呢?以前你們是好兄弟,可是現在呢?”

  霍柔風有些不解,但是她很快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來,她一拍腦門,道:“哎呀,我還沒有告訴小展,我是女子呢,天啊,他要回來了,我怎么見他呢?”

  霍大娘子也想拍拍自己的額頭,家里有個假小子似的妹妹可怎么辦?

  “或許展五將軍早就知道你是女子呢?”霍大娘子問道。

  霍柔風堅定地搖搖頭:“怎么會?他肯定不知道,姐,您忘了,黃大頭和蘆瑜他們整日和我在一起,他們不是也沒有發覺嗎?小展不會騙我的,他如果發現了,他會問我的。”

  霍大娘子也很奇怪,從展懷對小九的態度上,她是感覺展懷是知道的,但是展懷如何知曉,她便猜不出了。

  不過,她還是要提醒妹妹:“霍小狀元如今就在真定,或許他已經告訴展五將軍了,但是你要記住姐姐剛才提醒你的話,萬萬不可莽撞地跑到國公府找展五將軍,記住了嗎?”

  霍柔風覺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堆蒼蠅,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不能去找展懷的原因,居然是因為展懷已經定親了。

  她默不作聲地回到自己屋里,隨手拿起一本詞話,剛剛翻了幾頁,她就把詞話扔到一旁了。

  是啊,展懷定親了,而她是女子啊,她不能再和展懷在一起玩了。

  “啊啊啊啊啊!”霍柔風拍著自己的胸脯大叫起來。

  白芷和半夏慌忙跑了進來,正要問是怎么回事,采芹伸出手指沖著她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白芷和半夏是最近才開始侍候霍柔風的,對于九娘子的性子所知不多,自是比不上從小服侍的采芹。

  果然,霍柔風喊叫了一會兒,便對采芹道:“去給我準備幾套男裝,我也要穿箭袖,要好看的,讓彩繡坊趕制出來,我要最新樣子的。對了,把我的弓拿來,我好幾天沒有練箭了。”

  于是,臨近九月初九的那幾天,京城的大街上,便多了一位錦繡箭袖的少年,少年濃眉大眼,唇紅齒白,只是這少年年紀輕輕就蓄了小胡子,看上去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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