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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風過無痕

  文國公府,水硯堂,院中角亭。

  文韜趴伏在圓桌上,不時地打著酒嗝,口中喃喃不知說著什么。

  在他身邊的桌子上,放著幾碟下酒的小菜,幾個空酒壺,腳邊還有個小壇子,歪著倒在桌子腿邊上,也不知是喝光的,還是灑盡的,總之,現如今瓶子亦是空的。

  院中的丫鬟奴仆都被趕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聽風一人,候在角亭外面。

  因為文韜的吩咐,也不敢進到里面伺候,只站著干著急。

  聽風知道,文韜定是喝醉了。

  可他卻不敢進去詢問,甚至連走近一點兒,都不敢。

  看他腳邊那個碎酒壺就知道了,文韜現在脾氣正大著,根本不許人接近。

  聽風現在反倒暗自祈禱,他們家少爺趕緊喝醉過去,他也好進去照顧少爺,總比現在這樣,只能干看著少爺在里頭喝悶酒,要好吧。

  雖說現如今天氣回暖了,但是夜里起風以后,天還是很涼,少爺喝了酒,在外頭這么吹風,可別吹壞了啊。

  夫人要是知道,自己由著少爺在亭子里喝悶酒,不勸說也不上報,還不打死他。

  不死也得扒他一層皮!

  他倒不是怕挨打,他就是心疼少爺。

  這夜里風寒,少爺這么在外頭喝悶酒,多傷身啊!

  要說少爺也是,今兒這人都見了,卻什么都沒說,就回來了,要他說,還不如豁出去什么都說了呢,搞不好,心里還痛快點兒。

  可是,理智上來說,少爺即便什么都說了,也未必能落下什么好,心里也未必就痛快了。

  要是他沒看錯的話,今日觀安笙小姐的反應,對少爺,分明是沒有那種意思的......

  思及此,聽風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

  流水有意,落花無情,這事,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說不來,還不是自討沒趣?

  少爺的心氣兒有多高,他還不知道么,這一回,怕是要斷了念想了吧。

  不過,這樣也好,若少爺真能斷了念想,好好跟表小姐相處,將來也未必就過得不好。

  依他之見,表小姐的品貌,也是配得上少爺的。

  而且,表小姐還得夫人喜歡,這一點很重要。

  他雖然只是少爺的貼身小廝,但其實大道理他也明白。

  這家里,在內宅中,大事小情,夫人說話才是最有用的,其次才是大少夫人。

  可大少夫人不會管少爺娶妻的事,夫人卻得管,而且,還有絕對的決定權。

  表小姐入府這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夫人再寵少爺,在有些事情上面,也自有堅持,是少爺也違逆不了的。

  這表小姐既得夫人喜歡,人又確實不錯,跟少爺也相配,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家和萬事興么,要是內宅里都不清凈,男人還怎么在外頭成大事呢?

  他雖只是個下人,可這些道理,他也是懂的。

  少爺這么聰明,怎么就不懂呢?

  聽風困惑地看著亭中的文韜,眼中盡是不解。

  其實,文韜是真不懂嗎?

  若是真不懂,他今日會那么輕易回來?

  他會在知曉安笙對他無意之后,立即抽身離開嗎?

  他懂的。

  正因為懂,才生了怯。

  若是安笙對他有意,他可能真的會為了安笙,不顧一切去反抗家里,但是,安笙對他無意,他再想到家里的情況,就忍不住怯了。

  何況,安笙對他沒有那個心思,他就是鬧得再多,又有什么意義呢?

  道理他都懂,可是,心頭的苦悶,卻無論如何也消不去。

  人都說,借酒澆愁,可真喝下去才知道,根本是,酒入愁腸愁更愁......

  “聽風,”文韜撐起上半身,打了個酒嗝,喝命聽風,“去給我取酒來!”

  明知道酒入愁腸愁更愁,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要麻痹自己。

  或許只有喝醉了,徹底的喝醉了,他心里的痛和悶,才能少一些吧......

  “少爺,您真的不能再喝了,夫人要是知道,我去給您偷了這么多酒,回頭非打死我不可。”聽風苦著臉勸道。

  他知道,這時候說什么擔憂少爺身子受不住的話,少爺更聽不進去,就只能,求著少爺憐惜他,別再喝了。

  文韜聽了聽風的話,果真頓了一下,沒有再嚷著要酒喝。

  聽風見狀,不由暗暗松了口氣,心道少爺果真還是心疼他,不愿看他挨打的。

  可聽風這氣還沒松多長時間呢,就見文韜仰面對月,聲透凄苦道:“竟是想醉一回,都不行了,我在這家中,還有什么趣兒......”

  這話聽著,著實叫人心里一酸,難受得緊。

  聽風咬了咬牙,心道,罷了,就陪少爺放縱這一回吧,少爺心里苦,他不陪著,不縱著,難道由著少爺就這么苦下去?

  夫人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去前院偷酒了嗎?

  怕是知道,卻裝作不知道吧。

  夫人定然也是明白,少爺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暗中縱著少爺的。

  既如此,他還猶豫什么呢。

  頂多,明日他挨頓打,反正夫人又不會真的打死他,能當什么事呢,只要少爺心里能痛快了......

  “少爺,您別急,聽風這就給您取酒來。”聽風說著,便小跑著出去,拿酒去了。

  彼時,院中便只剩下文韜一人。

  他仍然維持著仰面對月的姿勢,并沒有動。

  不是不想動,大概,是不能動。

  月華如水,四射進亭中,一縷華練照在文韜熒白的頰側,忽然間,一滴晶瑩的淚珠,自緊閉的眼角滑落,轉瞬沒入烏黑的鬢,只剩下一道淺淺的水痕。

  夜風吹過,轉瞬間,就連那水痕也干了,再無蹤跡。

  文韜伸手蓋住眉眼,鼻翼微微掀動,唇角輕抖,眼睫是濕漉漉的,但是,卻再沒落下淚來。

  聽風回來的時候,文韜似乎已經恢復正常了,聽風將酒放在桌上,又被趕了下去,文韜仍舊一人坐在亭中獨飲。

  聽風不知道該怎么勸,也沒法勸,只能候在一旁,隨時準備將文韜駝回去。

  不過,他這個想法,倒是沒能實現,因為,文昊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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