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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躑躅花

  竇媽媽看看她面上神色,是那樣的堅決,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

  而若生,則筆直地站在她跟前,微微抿著唇角,沒有再開口說話。

  良久,竇媽媽終于道:“這是躑躅花。”

  若生聞言不由奇怪起來:“是山躑躅?”

  山躑躅又名杜鵑,花色紅粉或白為常見,像這樣的黃色花朵,她卻是從來不曾見到過,而且這花生得似乎也不像是山躑躅。

  “姑娘怕是沒有見過這花,這花名里雖然也有躑躅二字,卻并非山躑躅。”竇媽媽搖了搖頭,用帕子裹住花朵小心翼翼地放到匣中,將蓋子給合上了,“時辰不早,姑娘還是請回吧。”

  若生往邊上挪了一小步,琢磨著“躑躅花”三字,眼里漸漸有了迷茫之色。然而竇媽媽剛要走,她忽然臉色大變,橫跨一步伸長了手臂攔住竇媽媽,急聲發問:“這花是不是出自平州裴氏之手?”

  平州盛產花木,花匠眾多,而裴家是這門行當里的個中翹楚,種種眾人聞所未聞的奇花異草,多半是裴家人所培育的。

  雖說玉寅兄弟二人幼年時,裴家便毀了,那些花草自然也再不復昔日盛景,但是若生在平州遇到的梅姨娘,卻仍舊種得一手好花,難保玉寅兄弟就不會。他們又是曾經進過千重園的,如今竇媽媽突然捧著躑躅花出現,她怎能不起疑心?

  見竇媽媽不答,她一把抓住了竇媽媽的手腕:“媽媽有何要事瞞著我?還是姑姑不讓你透露?”

  聽到這里,竇媽媽原本的從容沒了,聲音里也多了兩分焦急和無奈:“姑娘聰慧,哪里需要奴婢多言。”微微一頓。她嘆了口氣,“不過這躑躅花,倒不是出自平州裴氏之手,而是東夷之物。”

  躑躅花,雖名躑躅,但與尋常山躑躅截然不同,只于隆冬時節盛開。埋于累累白雪之下。花黃色,貼地而生。

  竇媽媽道:“據聞此花只長于東夷地界,大境內恐怕就是同東夷相鄰之處。也尋不出幾朵。”

  若生冷了臉,聲音凝重起來:“可是有毒?”

  她一想便想到了關竅處。

  竇媽媽說都說了,便也沒有瞞她,說:“毒倒也不算毒。這躑躅花還是一味藥,東夷的大夫能采集花朵煉制出鎮痛的藥來。但這花越開越少,后來這法子便幾乎沒什么人用了。”

  “哦?既是藥,那這花豈不是沒有不妥當的地方了?”若生聽說躑躅花是一味藥,微微蹙著的眉頭沒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緊了。少女眉間的川字,深得像是刀刻一般,昭示著她內心的不安。

  竇媽媽遲疑了下。還是說了:“原沒有什么不妥,但這花煉制出來的藥用的多了。便會成癮。”

  若生提著的一顆心,轟然落下,直墜到深處,帶出一陣陣的疼來。

  她抬起手來,想要從竇媽媽手中將匣子接過來,可手指頭顫呀顫的,竟是伸不直,聲音也哆嗦了:“姑姑她、姑姑她怎么了?”

  竇媽媽捧著裝了用秘法保存下來的躑躅花,嘴角翕翕,說不出話來。

  “是玉寅?”若生咬牙問道。

  竇媽媽輕輕“噯”了一聲,勸道:“夫人已有察覺,姑娘莫要擔心。”

  可若生怎么能不擔心?

  她慢慢將手收了回來,驀地轉過身,拔腳便往上房去。

  猝不及防之下,竇媽媽忘了去攔。

  她越走越快,走至后來,已是大步奔跑,沿著長廊跑得衣袂飛揚,烏黑濃密的發絲散落下來,被風吹得高高的,像一匹緞子。

  疾行中,秋日的冷風變得凜冽起來,迎面吹來,打在臉上仿佛冰冷的刀子,割肉一樣的鋒利。若生的眼睛,幾乎難以睜開,但她還是跑得越來越快,跑得氣喘吁吁,鼻息滾燙。

  臺磯絆了腳,她跌了一跤,身上忽然沒了力氣。

  她就這么癱坐在地上,披頭散發,鞋子也掉了一只在旁邊,連揉腿的力氣也沒有,只有鼻子酸了又酸,眼眶紅了又紅,變得辣的,有什么東西撲簌簌落了下來。

  臉上濕漉漉的,像淋了雨。

  她哽咽著,聲音漸漸大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千重園空蕩蕩的,人都不知上哪兒去了,襯得淚珠子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變得響亮起來。

  竇媽媽終于追了上來,滿臉都是驚訝,似是沒有料到她能跑得這般快。

  瞧見她跌坐在地上,哭得一臉鼻涕一臉淚,像個孩子一樣,竇媽媽急了,連忙上前來扶她:“好姑娘,哪里疼,可是摔著了?”

  若生撲進她懷里,搖頭再搖頭。

  “竇媽媽,我好恨自己,好恨…”

  前一世她只覺得姑姑性情大變,絲毫不曾留意她緣何如此,后來她的心思越飄越遠,等到收回來,姑姑已是病入膏肓之人。

  若是她能早一些發現,也許姑姑就不會那樣離世。

  她一直覺得姑姑能干厲害,似乎什么也不能擊倒她,可卻忘了姑姑強撐多年,早就是強弓末弩了。

  若生越想越難受,心慌得要長草。

  竇媽媽看著她腫著的眼泡,卻糊涂了。

  若生說的話,她聽不明白。

  時間推移,黃昏到來,天邊染上了一線淡淡的橘色,慢慢吞沒了原先的瓦藍色。

  若生站起身來,眉間神色仍很憂愁,郁郁不樂。

  她深吸了一口氣,同竇媽媽道:“我獨自去見姑姑。”隨后抬腳上了臺階。

  背影單薄,左腳微跛。

  竇媽媽看著,心里一驚,不知道她摔的要緊不要緊,當即要喊人,卻不防若生這時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臉來面向她,口氣淡淡,像是嘮家常般吩咐道:“勞媽媽打發個人去外頭知會一聲綠蕉,讓她回木犀苑去收拾幾身衣裳送過來,打從今兒個起,我就住下了。”

  然后,她徑直去見了云甄夫人。

  若生到時,云甄夫人正歪在榻上小憩,一旁的矮幾上擱著她的碧玉煙桿,一匣子煙絲敞開著。

  這些煙絲原是她吩咐竇媽媽拿走的,事后卻又要竇媽媽送了回來。

  屋子里寂靜無聲,她閉著眼睛,像是睡熟了。

  若生進門后,并未喚她,只靜靜看了她一會,而后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朝矮幾靠近,抓起煙桿和煙絲,轉身拔腳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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