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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連環(二)

  “喵——喵喵——”元寶努力伸著短短的脖子,舉起爪子要夠她手里的點心。

  恰巧餅酥,一動便有碎末撲簌簌往下掉,它就昂著腦袋,大張著嘴去接,舌頭沿著嘴巴外沿一掃,將掉在臉上的餅渣也都吃了。

  若生不覺笑話它,見了什么不管自個兒能吃不能吃,都恨不得嘗上兩口,委實是只貪嘴貓。它聽著,喉嚨里發出兩聲輕輕的“咕嚕”聲來,仿若撒嬌,湊到她腳邊,貼著鞋幫舔了舔毛。

  今兒個,它可又是自己偷偷溜來的,心虛著呢。

  段承宗跟宋保的事,是若生跟蘇彧一起籌劃的,但負責去給宋保遞消息跟佯裝車夫潛伏在琴娘子身邊的人,卻都是蘇彧手底下的。加上若生近些日子足不出戶,這些事情的進展便都是由蘇彧派人送消息給她的。

  因是要緊的事,到底還是派了人來送信。

  元寶“賦閑在家”,已經有許多日子不曾見過若生了。

  它每日里在小竹林里閑逛,偶爾撲撲蝴蝶,閑得貓生都無趣了…

  好容易瞅到三七出門辦事去了,它立馬就溜出了定國公府,不過這一路上,它左逛逛,右看看,倒是在路上耽擱了許多光陰,溜進連家的時候,身上的毛都臟了。

  灰蒙蒙的一團,綠蕉瞧見它的時候,差點都沒能認出來。

  它倒好,半點不覺得自己身上臟兮兮,一見若生就要往她身上撲,唬得眾人慌忙上前去抱住它。若生哭笑不得,只得讓人趕緊打水來讓它洗一洗。可它哪里愿意洗?往常在定國公府里,三七要為它洗澡。它可是恨不得長出翅膀飛走才好。

  “喵嗚喵嗚”亂叫一通,水花四濺,它跑得飛快。

  若生便喝了一句。

  它立即定住腳步,扭過半個圓滾滾的身子,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不笑也不說話,邊上立著的一眾丫鬟婆子又是虎視眈眈的。它終于沒了法子。只得一步一步,極盡所能的放慢腳步,往水盆挪。

  結果它這廂正洗著。另一邊蘇彧就打發人給若生送了消息來。

  ——事成了。

  短短三個字,將一切都囊括在了其中。

  琴娘子的事成了,剩下的那些事,還有多遠?

  一脈崩塌。后面的自然也就跟著崩塌了。

  永定伯活了五十多歲,今兒個也還是頭一次叫皇帝迎面砸了折子。

  那奏章的邊角硬邦邦的。重重摔在了他肩頭,雖然隔著衣裳,可那處的肉還是不由自主地鈍痛起來。他以為痛啊痛的,不是過會消了不痛了。那就是疼得麻木察覺不到了。可誰曾想,這痛意半響不消不說,漸漸的還像是水流一般。從肩頭漫延到了他心頭,像只巨大的手。緊緊地將他的心臟給抓在了掌心里。

  一陣又一陣,疼得他老臉蒼白。

  但嘉隆帝讓他去宋保那,他只得從命。

  何況這事干系重大,事關他的兒子,他哪里能脫得了身?

  子不教父之過,便是如今他的兒子也早已有了兒女,早過了而立之年,他終究還是那個當爹的。

  是以這事叫宋保一本奏折狀告到了嘉隆帝眼前后,嘉隆帝不先審問段承宗,卻急急召了他進宮說話。

  永定伯回憶著方才嘉隆帝面上的神情,胸腔里那顆時不時抽疼一下的心,就疼得似乎更加厲害了。

  馬車顛簸來顛簸去,也令人不快得很。

  他想訓上兩聲,嘴唇哆嗦兩下,最后卻依舊沒有發出聲來。

  罷了罷了,眼下還是那件事更加要緊。

  他忍耐著,終于到了地方,徑直去見了宋保。

  宋保對段承宗沒有好顏色,面對年長自己許多的永定伯神態倒還算是恭敬,一面請他入座,一面讓人去帶了那角妓上來。

  永定伯白著臉,搖搖頭說:“勞宋大人擺個屏風擋一擋。”

  宋保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永定伯這是不愿意同個娼.妓面對面說話。

  他有心譏諷,可看著永定伯額上的三兩條皺紋跟細密的汗珠子,這已經流到嘴邊的話還是叫他給咽了回去。他讓人隨便找了扇小屏風來,堪堪將人給擋在了后頭,才讓人帶琴娘子進來問話。

  琴娘子則是一入內,便哭哭啼啼起來,但聲音也不敢放開,只抽噎著,小聲啜泣。

  永定伯聽見這嬌怯怯的哭聲,眉頭立刻就緊緊皺了起來。

  天底下的男人,不論身份如何,骨子里大多無甚區別。大有明文條例規定官吏不得宿娼,但那些花街柳巷里,難道便沒有官吏?自然有的,上頭不許歸不許,可法子要想,總能想出來些。

  可這些事,隱在黑暗里,斷不能捅到明面上來。

  永定伯是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那原本并不愚笨的兒子,怎么會花費重金留了個娼女在自己身邊。

  再不濟,他也能加些銀子給她贖了身養作外室呀!

  雖然一樣令人不齒,于品行有損,可怎么也不至于淪落到要被嘉隆帝訓斥,甚至于弄不好還得挨杖刑的地步!

  永定伯伸手捂住心口,喘口氣,冷冰冰道:“還從快實招來!”

  琴娘子聞言微微一怔,而后便喊起冤來,到底說不出什么清楚的事。

  宋保在邊上同永定伯低聲說:“先前已讓她辨過世子爺的畫像,她一眼便認了出來。”

  永定伯的臉色更加難看,隔著屏風問道:“你認得畫像上的人?”

  “奴家并不知他是誰,但奴家見的人的的確確就是他!”琴娘子趕忙回答。誰也不知道,她之所以認得段承宗,乃是因為在出事之前,她才剛剛見過他的人。

  永定伯聞言,卻暗道一聲,全完了,但兀自嘴硬:“任何事都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宋大人說是不是?”

  宋保點頭,附和道:“您說得是,什么事都不能光聽一面。”

  “宋大人英明!”永定伯微松口氣,卻不防下一刻宋保便道,“可是,這事有物證,有明證呀——”他說完,立即吩咐人道:“將物證呈上來!”

  轉瞬就有人捧著個匣子進來。

  宋保接過,打開來,亮出里頭的東西給永定伯看,說:“您瞧瞧,可是認得的?”

  永定伯心下不安,接過一看,是錠銀子,腦海里隱約浮現出一個不好的念頭來,他顫著手將銀錠的底部翻了上來,一看,上頭果然有個極小的梅花印記。

  這是…永定伯府的庫銀呀…

  老爺子手一抖,捂著心口突然翻個白眼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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