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半天,傍晚時分,安佳棟才醒過來。
安妮一直守在床前,連中午飯也是隨便對付了兩口。
她密切關注著安佳棟的動靜,她可沒忘了,當初安佳棟就是被人灌了太多的安眠藥,才活生生被藥傻的。
如今,他又被安母哄著吃了那么多安眠藥,安妮想想就替安佳棟擔心。
試想一下啊,安母都沒有被搶救過來,顯見她服用的劑量有多大。
既然她一心想把安佳棟一起帶走,自然要確定“萬無一失”。所以,約莫她自己吃了多少安眠藥,也給安佳棟服用了同樣的劑量。
興許,還會更多!
安妮真怕這么多的藥劑,會再次傷害到安佳棟的腦神經,讓他的“病”更加嚴重。
安佳棟就在安妮的注視下,緩緩睜開眼睛。
“咦?”
看到陌生的房間,安佳棟先是有些意外,旋即就是害怕,他下意識的喊道:“媽媽、媽媽!”
“哥,我在呢。你別怕!”
安妮感受到安佳棟的畏懼,忙柔聲說道。
“妹?太好了,妹,你也來了啊。我早就說要和你一起玩兒,可媽媽不讓!”
安佳棟看到妹妹,臉上的驚慌瞬間變成了歡喜。
他甚至有些興奮,“妹,你不知道,這里有好多好玩兒的!我和媽媽玩兒了一晚上,都還沒有玩夠呢。”
“媽媽也不陪我玩兒,總是站在那兒抹眼淚。”
“我都說了,我會乖,我不會闖禍,可媽媽還是哭!”
“妹,你最聰明了,你告訴我,媽媽為什么哭啊。明明游樂場那么好玩兒?”
安佳棟就像一個活潑的小男孩兒,自己剛剛度過那般快樂、幸福的日子,就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
尤其是他的妹妹,嗯,作為一個沒有玩伴兒的人,他最熟悉、最喜歡的就是妹妹了!
安妮:…
安母是舍不得他,不忍心帶他走,所以才會哭。
可這樣的話,能跟安佳棟一個“孩子”說嗎?
就算說了,他也未必能夠理解啊。
“哥,你都玩兒了什么好玩的東西?”
不過,安妮知道怎么跟“孩子”打交道,那就是直接換個他們更喜歡的話題,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果然,一聽這話,安佳棟的眼睛愈發明亮了,“碰碰車、海盜船,還有流星錘,還有摩天輪…本來我還想坐那個過山車,可是媽媽不允許,說太危險了,我會害怕的!”
說到這里,安佳棟明明帥氣卻硬是透著稚氣的臉上,帶著幾分委屈,“我、我都是大孩子了,我才不怕呢。可媽媽就是不許!”
說著,安佳棟左右看了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一只要偷吃堅果的小松鼠。
他一番“觀察”,似乎沒有看到讓他又愛又怕的媽媽,他的臉上便露出偷笑的表情,故意小小聲的說,“妹,你帶我去玩過山車吧,咱們偷偷的去,不告訴媽媽!”
安妮看到他跟過去沒啥區別,病情沒有加重,心里便松了一口氣。
不過,她現在要扮演的,是一個驟然失去母親的可憐女孩,她悲痛萬分,她孤立無助。
這會兒聽到唯一親人三句話離不開“媽媽”,按照常理,她必須心酸、必須不由自主的難過,卻又不能說出來。
…這個分寸,不太好拿捏。
卻難不住安妮。
只見她吸了吸鼻子,極力壓下洶涌的淚意,帶著幾分哽咽,低聲道:“好,咱們偷偷的去,不告訴、不告訴媽媽!”
“媽媽”兩個字,她說的格外艱難。
守在一旁的張海波,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唉,這孩子,真是太難了!
失去了一個至親,卻連發泄內心悲慟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她還要照顧另一個至親。
“噢!噢!!太好了,又能去游樂場玩兒了。對了,我還要那個最大的棉花糖,還要棒棒糖!”
安佳棟興奮的直歡呼,想到那些令自己吃不夠的美食,嘴角更是流出了可疑的液體。
許是有了這樣的期盼,又許是怕媽媽出現破壞了自己的快樂,安佳棟竟難得沒有再主動提及媽媽,更沒有問詢媽媽為什么不在。
反正媽媽不會丟下他不管,只要他一回頭,媽媽總在那里等著他。
而且,妹妹也在呢,他不怕!
張海波知道,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問詢。
可職責所在,他必須做個“惡人”。
不過,張海波到底考慮了安佳棟的實際情況,并根據他的特殊,調整了一下問話的方式。
趁著安佳棟拉著安妮撒嬌的當口,張海波跑去醫院的便利店,買了一包孩子最喜歡的奶酪棒。
回到病房,他打開包裝,遞給安佳棟一枚。
安佳棟沒有接,而是舔著嘴唇看向安妮。
他雖然饞,也無比想要吃,可他沒有忘了母親的教誨:陌生人遞給他的東西,不能吃!
可是他好想吃奶酪棒啊,雖然昨天吃了個痛快,可那是昨天的。
昨天已經過去了,今天也快要天黑了,可他一個都還沒吃呢。
安佳棟想到這里,就有些小委屈。
看向妹妹的目光也就更加熱切。
“吃吧,張警官不是壞人,他是警察叔叔。哥,還記得媽媽都是怎么教咱們的嗎?”安妮柔聲說道。
“媽媽說,有困難,找警察!”安佳棟覺得自己是個聰明的孩子,當然記得媽媽的教誨。
他仔細看了看張海波身上穿的警服,用力點頭,“嗯,你是警察叔叔,我認得這樣的衣服!”
既然是警察,既然妹妹也說能吃,那他就不客氣了。
拿過奶酪棒,無比熟稔的撕開包裝,啊嗚一口,安佳棟就消滅了一枚。
就在他滿臉饜足的享受那絲滑又充滿奶香的感覺時,張海波試探性的問了句,“安、小朋友,今天早上,媽媽是不是給你吃了苦苦的藥藥?”
雖然有八成把握確定安母是自殺。
但網上的某些言論,張海波也看到了,這件事,也不排除他殺的可能。
安母已經死了,安佳棟便是唯一的當事人,他雖然有智力障礙,說出的話,不能作為證據,可好歹也是一個線索。
“嗯,媽媽說我們玩兒了一天,都累了,該睡覺了,需要吃些藥藥!”
安佳棟吃完奶酪棒,意猶未盡,舔了舔嘴唇,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睛,像狗狗一樣,無辜的看著張海波。
張海波受不了這樣的眼神,趕忙把一包奶酪棒都遞給了他。
“我不喜歡吃藥藥,可媽媽自己都吃了,我、我是個乖孩子,不能讓媽媽生氣,所以,我也吃了!”
“但,那些藥藥好苦啊。我不喜歡,媽媽更黑了,我怕,所以,我就都吃了,好多好多的藥藥,我都快被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