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都留有后手！
這句話，仿佛一記重錘砸在了馬秀芬的頭上。
她禁不住想起了她冒名頂替的事。
其實，當年來到縣城后，在廠子里待了一段時間，馬秀芬就知道當初的“冒名頂替”做得有多么的危險。
明明可以直接來個“推薦”，這樣更合理合法，可聶永生還是讓馬秀芬頂著“聶金萍”的名字。
那時，馬秀芬不敢往壞處想，只是拼命告訴自己，興許是人家聶老叔一時疏忽了，所以才做了這樣的事。
但，那天，聽到傳達室大爺說“聶金萍，你爸來了”，馬秀芬興沖沖的跑到門口，卻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老頭子，那一刻，馬秀芬猛然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更是想明白了，聶永生根本不是“疏忽”，而是有意為之。
估計最初聶永生未必想著日后會算計馬秀芬，畢竟那時聶永生還是前途正好的聶干事，一家人都在省城過好日子。
他哪里會看中一個農村來的黃毛丫頭？
他之所以那么做，只是習慣了，就像親媽說得那樣，人家是“做什么都留有后手”！
這個認知，徹底敲醒了馬秀芬。
最近一段時間，馬秀芬發現“聶永生”似乎沒有什么新花樣了。
也是，投稿就那么幾個形式，基本上都被聶明成試了一遍。
而且他在省內已經小有名氣，已經不需要他再想方設法的投稿。
比如報社，到了特定的節日，會提前跟聶明成約稿。
聶明成只要根據報社的要求寫出相應的文章就可以了。
他的文筆很好，缺的只是對時政的敏銳，以及對文章大方向的把控。
這也是當初聶明成為什么找親爹幫忙。
可現在，“聶永生”能做的，報社已經幫聶明成做了規定，聶明成無需再找“聶永生”幫忙。
…“聶永生”能幫到聶明成的地方越來越少了，可照樣分走三分之一的錢，這讓精明慣了的馬秀芬如何能忍？
就是聶明成也有些后悔，怪自己當初不該輕易答應親爹。更不該白紙黑字的簽下合同！
不過，聶明成從小生活在親爹的威壓之下，心里有意見也不敢反抗。
馬秀芬就不一樣了，除了廠門口的那次交鋒，她沒怎么跟“聶永生”交過手。
就是廠子門口的那一次，也沒有釀成什么苦果，反而讓她得了一個好丈夫，所以，馬秀芬對聶永生的“厲害”并沒有切身的感受。
這些日子里，馬秀芬就在琢磨，等她生完了孩子，找個時間，徹底跟奇葩公爹撕扯干凈！
但，聽了親媽的話，馬秀芬心里突突直跳，對啊，公爹可不是一般人啊，可不能用對付普通人那一套對付他！
退一萬步講，就算公爹真的沒啥后招了，他也能豁出臉皮去鬧騰。
而她和聶明成還要臉吶。
更不用說，還有聶家的五個大姑子。
別看平時她們對親爹淡淡的，但如果到了關鍵時刻，人家做閨女的，還是會向著自己的親爹啊！
馬秀芬越想越心驚，頭上更是冒出一層冷汗。
忽然，她哎呦一聲痛呼，雙手禁不住抱住了肚子。
“秀芬！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嗯”馬秀芬疼得聲音都有些走調了。
馬母不敢耽擱，伸手就扶起了馬秀芬，“走，走，咱們趕緊去醫院！”
馬秀芬只覺得兩腿之間一股溫熱的液體流淌，腹部一直在往下墜。
她艱難的挪動腳步，跟著親媽一起往外走。
走到門口，正好碰到了買菜回來的聶明成。
“明成，你總算回來了，秀芬要生了！”看到了女婿，馬母松了一口氣。
“啊？要、要生了？這、這還不到預產期啊。”還有三四天呢，怎么就提前了？
聶明成頓時被嚇得手足無措，看到妻子疼得滿頭冷汗、話都說不出來，更是急的團團轉。
“咦？這是怎么了？是不是秀芬發動了？”
安妮提著一袋子老家親戚送來的大米，剛進門，就看到聶明成慌手慌腳的模樣，趕忙丟下大米，問了一句。
“爸，爸，怎么辦，秀芬要生了！”
看到了親爹，聶明成仿佛有了主心骨，他一把抓住了安妮的胳膊，急聲喊道。
“要生了就趕緊送醫院啊。你個憨貨，在這里著急有什么用？”
安妮見馬秀芬情況不太好，習慣性的罵了聶明成一句，然后火急火燎的沖了出去，跟左右鄰居借了一輛三輪車，又催促馬母去屋里拿了一床被子。
把被子鋪在車斗里，安妮指揮聶明成和馬母一起把馬秀芬扶上車。
“坐好，咱們去醫院！”
安妮抓好車把，確定幾個人都坐好了，賣力蹬著腳蹬子，一路朝縣醫院奔去。
幸好趕得及時，馬秀芬被送進產房不到半個小時，孩子就生了出來。
六斤九兩，男孩兒，母子平安。
聽到醫生的話，走廊里的聶明成、馬母都齊齊舒了一口氣。
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馬母也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兒。
她有些感動的看著累得滿頭大汗的安妮，說了句，“親家公，今天多虧有你啊。”
如果不是“聶永生”及時趕來，并臨危不亂的做好安排，馬秀芬肯定不能順利送達醫院。
照著她這個速度，把孩子生在半路上都有可能啊。
現在可是寒冬臘月啊，在路上生孩子，就算要不了孩子的命，也會凍出個好歹。
就是馬秀芬，又是受風、又是挨凍的，肯定會落下病根兒！
安妮擺了擺手，沒說話，但那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客套話做什么？
馬母見狀，禁不住心里感嘆：親家公算計歸算計，可到底是做老人的，哪有不為兒女打算的？
結果，這話說了沒有三個月，馬母就親眼看到了“聶永生”算計親生兒女的場面。
那已經是出了正月，聶母終于看到小兒子有了后，她徹底沒了心事。
在一個春日明媚的早晨，聶母緩緩閉上了眼睛。
聶母走了，聶家的幾個女兒帶著女婿天南地北的趕了回來。
聶明成也不再是過去的一事無成，好歹是省內小有名氣的作家。
慈母病逝，聶明成出力又出錢，總算沒有把一切都甩給姐姐們。
聶家的女兒們就更不用說了，最愛的母親沒了，她們在自己能力范圍內，給聶母操辦了一場隆重的喪事。
喪事辦完，哭得啞了嗓子的“聶永生”把幾個兒女叫到跟前，開始跟她們“算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