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人家當初頂替了我姐的名額,也是給了錢的,咱們現在再來找人家,是、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年輕男子生得很秀氣,個子中等,身形有些消瘦。
看上去帶著些許書卷氣,再配上他有些弱的聲音,竟像個文弱書生。
安妮在意的,卻不是他的氣質、模樣,而是他的穿著。
小伙子身上穿著淺藍色的的確良襯衫,下面是一條深藍色的西服褲,襯衫扎在褲子里,腰間系著黑色的腰帶,腳上穿著的是家里自己縫制的黑布鞋。
襯衫看起來不算太新,卻熨燙得很平整,口袋上還插著一根鋼筆。
褲子也有些舊,褲腳都磨得起了毛,不過洗得很干凈。
鞋子是自家縫制的,布料也是最普通的黑棉布,但針腳細密,做工也精細。
唔,這是典型的七八十年代的穿著啊。
不過結合男子身上沒有佩戴偉人胸章,所以,安妮推測,這應該已經過了七十年代。
也就是說,現在是八十年代?
亦或是九十年代的農村?
安妮心里想著,眼睛禁不住往自己穿越的這具身體看去。
嗯,剛才那個小伙子都開口叫“爸”了,顯然,這次安妮又穿成了一個男人。
而且還是個年近六十的老頭子。
雖是上了年紀,不過安妮這次穿越的人,卻十分講究。
身上穿著簇新的深藍色中山裝,右上側大口袋里別著兩支鋼筆。
腳上穿的不是黑布鞋,而是有些年頭的黑皮鞋,雖是舊鞋,但被包養得非常好,鞋油擦得锃亮,鞋幫都干干凈凈。
手里拎著一個黑色文件包,是那種老款的樣式,文件包上的金屬紐扣都有些掉漆了。
安妮心念微動,伸手往頭上摸了摸,嗯,果然戴著帽子。
安妮把帽子摘下來,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黑色的八角帽。
果然是八十甚至是九十年代的標準服飾啊,安妮看到這樣的裝扮,腦海里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那位東北來的趙大爺。
或許擱在后世,看到這樣的裝扮,大家只會覺得土。
可在八十年代,這一身絕對是干部、知識分子或是工人才能有的裝備呢。
剛才小伙子嘴里說著什么“頂替名額”,再結合他們目前站立的位置,嗯,一家掛著XX縣醬油廠的工廠大門口,安妮禁不住猜測:難道這次穿的是個工人?
“什么地道不地道?”
安妮不知道原主是個什么脾氣,但想來也不是什么良善、好相處的。
撇開她綁定的“極品系統”不提,單看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怯懦、瑟縮,以及面對父親時的畏懼,安妮就能猜出一些。
她故作威儀的冷哼一聲,“老子辦事,不用你來多嘴。你給我老實待著。”
年輕人聽到熟悉的訓斥,本能的又瑟縮了一下。
他慌忙低下頭,根本不敢跟父親對視。
但,他到底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尤其是這次還全都因為他,讓他更有負罪感。
掙扎再三,年輕人又小心翼翼的開了口,“爸,我、我還年輕,而且我也不想急著結婚,我老師說了,我雖然沒能考上大學,但我的文章寫得還不錯——”
“不錯個屁!”
安妮見年輕人這般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原主果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而且在子女面前,非常有權威,甚至可以稱得上霸道。
“你個廢物,大學都靠不上,還想成為作家?”安妮輕蔑的罵了一句。
果然,又看到年輕人雖然面露羞憤,卻也沒有覺得不對勁。
“還不想結婚?你是自己不想,還是根本就沒人愿意嫁給你?”
安妮又根據剛才年輕人的話,推測了一下,故意這般罵了一句。
年輕人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他是又羞又憤啊。
但除了羞憤和難堪,他再無其他的反應,連握拳、咬牙這樣發泄憤怒的動作都沒有。
安妮瞇了瞇眼睛,得,這孩子有些窩囊啊。
難怪會說不上媳婦。
安妮大致肯定,目前的時間應該是八十、九十年代。
這時已經改革開放,平常百姓也不只有種地、進工廠兩種選擇。
但人的審美,卻還停留在身體強壯、濃眉大眼的水準上。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明顯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啊。
身體瘦弱,眉眼也太過精細,皮膚太白,擱在后世,還能被打造成流量小鮮肉。
在當下這個時代,也能被稱作“奶油小生”,可這詞兒,明顯帶著歧義啊。
“行了,來都來了,你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安妮看這年輕人都快羞憤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心里到底有些不落忍,又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年輕人聽了這話,頭垂得更低了,下巴幾乎都要貼到脖子上了。
“抬起頭,挺起胸脯,你是個男人,娘娘們們的做什么?丟不丟人!”
安妮雖然不忍心為難一個年輕人,可看到他縮成一團、如同鵪鶉般的模樣,忽然覺得一陣煩躁,訓斥的話脫口而出。
安妮知道,這是原主殘存的意識在作祟。
也是,她剛穿來不超過十分鐘,還沒有徹底掌控這具身體,原主如果心性堅韌、心理強大,即便走了,也會殘留一些意識。
而這種意識,一旦受到什么刺激,便會被激發出來。
很顯然,原主最看不上眼前年輕人的一點,就是他這幅縮手縮腳的窩囊廢模樣!
年輕人被嚇得一個機靈,慌忙抬起頭,用力挺起單薄的胸脯,但他的眼眶已經紅了,眼淚更是在里面打著轉。
得,這就哭上了?
這次,就是安妮自己,也有些嘆氣了,好歹是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啊,怎么還真跟個小姑娘似的,動不動就抹眼淚。
“唉”
不知不覺間,安妮嘆息出聲。
這記嘆息,又刺激了年輕人一回,他終于忍不住了,低聲吼了一句,“爸,我知道我窩囊,您看不上我,既然看不上我,那您就別管我了。”
“我沒考上大學,又沒工作,找不上媳婦也活該。”
“可我、我就是再沒用,我也不愿意看到您這樣坑人。您、您怎么能這么做?人家好好一個姑娘,為了一個工人名額,已經花光了家里的家底兒,結果您還嫌不夠,還想、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