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紅,媽怎么樣啦?”
焦俊峰從昨天回家到現在,整整一夜外加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了。
他眼下發青,心力交瘁,這會兒全靠一股氣撐著。
剛才從省城開車回家,他就有好幾次走神兒,差點兒出了車禍。
此刻,焦俊峰的狀態很不好,語氣也有些焦躁。
“咱媽,咱媽她——”焦俊紅提著暖瓶,她到底年輕,臉皮兒還沒有修煉到家,實在做不到睜著眼睛說瞎話。
說實話,她能配合親媽裝病,已經是在挑戰她的極限了。
現在讓她再幫著親媽騙大哥,她真是有些張不開口。
她吭哧了半天,最后干脆一指病房,“你自己去看吧。”
焦俊峰皺了皺眉,對親妹妹也有些不滿了,雖然妹妹今年才二十歲,可這個年紀,在農村已經能相親結婚了。
有結婚早的,估計連娃都生了。
可自家妹妹卻還一臉孩子氣,別說照看病人了,連學個話都學不好。
焦俊峰陰沉著臉,推開了房門,便看到他媽緊閉雙眼的躺在床上。
“紅紅,媽一直沒醒?”
焦俊峰到底還是大孝子,看到親媽的那一刻,暫時壓下了心里所有的焦躁、火氣,輕聲問道。
“沒、沒有——”焦俊紅根本不敢看著大哥的眼睛說話,她低著頭,眼神亂飛。
“大夫怎么說?”
焦俊峰有些急了,再沒有醫學常識的人也知道,人一直昏迷不醒是很危險的。
“大夫、大夫說——”人家啥也沒說啊。
王金枝裝病騙得過人的眼睛,卻騙不過機器。
各項檢查都顯示正常,王金枝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死了說自己心慌、氣短,渾身難受。
大夫估計已經猜到了王金枝的“病情”,可出于職業的謹慎,人家什么都沒說。
焦俊紅吭哧吭哧憋了半天,還是沒能過了自己良心那一關。
王金枝躺在病床上聽得心里著急,暗道:唉,紅紅就是太年輕了,話都不會說。
看來她以后還要多教教她。
干得好不如說得好,說得好不如演得好。
過去幾十年來,王金枝比任何人都能體會這句話的意思。
而她也正是靠著精湛的演技,才能過得比村里絕大多數的老太太都舒坦。
怕焦俊紅露餡,王金枝故意長長的呻吟了一聲,然后幽幽轉醒。
“媽,媽,您怎么樣了?”
聽到聲音,正準備跑去詢問大夫的焦俊峰停住了腳步,他轉身撲到病床前,急聲問道。
“俊峰,好孩子,媽沒事。”
王金枝露出虛弱的表情,故作疑惑的左右看看,“咦?這里不是鎮醫院啊,我這是在哪兒?”
“媽,鎮醫院設備不全,很多檢查做不了,我昨天連夜把您轉到了縣醫院。您現在怎么樣了,還難受嗎?”焦俊峰急切的問道。
“怎么又跑到縣醫院來了?哎呀,花這個冤枉錢干什么?我沒事,沒、事——”
王金枝故意裝出心疼錢的模樣,作勢就要起來,結果身子剛一動,就捂住了胸口,臉上寫滿了痛苦。
“媽,您別動,您千萬別動啊。我、我去叫醫生。”
焦俊峰眼見親媽捂著胸口,以為她的心臟病又在作祟,趕忙沖出病房找大夫。
很快,大夫來了,看了看儀器上的數據,又用聽診器聽了聽,然后道,“沒有什么異常,病人注意休息,家屬也盡量不要刺激她。”
明明很健康,可病人就是說自己不舒服,大夫也沒辦法。
當然了,人家有錢,愿意多做檢查,他們大夫也不會拒絕。
縣醫院雖然比鎮醫院強些,但也收治不了多嚴重的病患。
他們縣距離省城很近,如果病人真的得了重病,直接就送省城的大醫院了。
所以,他們縣醫院的很多設備買回來,更多的時候就是給人做個體檢,利用率太低了。
如果多幾個像王金枝這樣的病人,他們縣醫院也能多創點收,對不?!
焦俊峰把大夫送出病房,在走廊里,拉著大夫低聲詢問了半天。
大夫說了很多云山霧罩的專業術語,但認真總結一下,無非就是說病人沒有什么大礙,但仍需要住院觀察,家屬好好照顧。
焦俊峰能把家具廠的生意做大,表明他的智商并不低。
之前他不過是關心則亂,且兩頭跑、兩頭忙,還要面對岳家的種種問責和壓力,讓他失去了起碼的思考。
現在呢,老婆孩子已經被送去了省城最好的醫院,且病情也得到了控制。
親媽這兒,雖然王金枝一直捂著胸口喊疼,但焦俊峰沒瞎,真虛弱和假虛弱還是能分得清的。
尤其是他剛從重病云集的省醫院回來,看多了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病人,如今再看自己親媽——
呃,饒是他帶著“孝子”濾鏡,也必須承認,他媽的臉色看起來紅潤多了,氣色也好,絲毫沒有虛弱的模樣。
這會兒再聽到大夫說一些“廢話”,焦俊峰隱約猜到了什么。
他親媽的病,似乎并不危急,更談不上致命。
作為孝子,焦俊峰不好說自己的親媽裝病,可、可——
焦俊峰客氣的送走了大夫,眼睛已經累得快要睜不開了。
習慣性的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剛要點上,就看到周圍路過的護士向他投來嚴肅的表情。
焦俊峰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走到樓道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大口大口吸著煙。
有了尼古丁的刺激,焦俊峰覺得精神了許多。
他揉了揉臉,嘶,疼!
是了,昨天他被王安國那小兔崽子暴揍了一頓,臉早就青青紫紫、紅紅腫腫的。
不用照鏡子,焦俊峰也猜得出來,他的臉此刻肯定非常難看。
不行,太累了,再用煙提神也不如瞇上一覺。
可他又不放心妹妹守著親媽,雖然親媽有裝病的嫌疑,但誰也不敢確定她一定沒事兒啊。
為防萬一,還是有個靠譜的人守著比較好。
接連吸了幾支煙,焦俊峰漸漸能正常的思考了。
他掏出手機,給弟弟焦俊勇打了過去。
“哥,妞妞不太舒服,我和郭菲要在家里照顧她。店里也忙,郭菲一個人顧不過來,我實在脫不開身。”
焦俊勇比焦俊峰小兩歲,娶的是他的職專同學,小兩口結婚時,焦家按照女方的要求在鎮上買了房,還給他們開了個小超市。
焦俊勇和郭菲都沒有正式工作,但靠著這個小超市,一家三口過得倒也滋潤。
小鎮消費低,他們有房有車有鋪面,又有開家具廠的哥哥補貼,一年下來,竟也能攢幾萬塊錢。
對于大哥,焦俊勇還是比較尊敬的,雖然有時他也看不上大哥的愚孝和自以為是。
“媽都病了,你居然連來看一眼都不看,焦俊勇,你也太不孝順了。”
焦俊峰累了一夜,又挨了打,整個人都處于崩潰的邊緣。
這會兒聽到弟弟推脫的話,終于忍不住要爆發了。
“哥,你、你沒看小姨在朋友圈發的微信吧,有空你去翻翻看——”